从摩天轮上下来很久,郁汀的心跳还未恢复平常。

    两人牵着手,挤出了人群,地铁站里全是人。

    郁汀问“你也坐三号线”

    说起来有点奇怪,之前不管去什么地方,乘坐公交或地铁,乌灼和郁汀回去的路线都不重合。

    乌灼究竟住在哪里,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乌灼说“开学了,我搬到四中附近住。”

    可是郁汀要回的是自己家,距离锦城中学、锦城四中都很远,并不顺路。

    乌灼似乎察觉到了郁汀的疑惑,刷码进站“我陪你回去。”

    郁汀眨了下眼。

    乌灼说“没别的事,我想看着你。”

    他说的很坦白。

    郁汀怔了怔。他发现乌灼总是会说出自己想要的,不说就是无所谓、不重要、不在意,而不是将自己的心意隐藏在心底,让别人猜测。

    然后,他发现了另一个事实,自己也确实想和乌灼多待一段时间。

    要命。

    地铁很挤,郁汀靠在门和座椅中间的一小块地方,乌灼站在他身前,身形高大,几乎将他整个人圈在了里面。

    郁汀终于想起来今天忘了的事“我也得搬回学校旁边的房子。”

    周围的人太多了,郁汀的声音压得很低,近乎自言自语,不过乌灼还是听清了。

    他说“明天上学,我们一起吗”

    又不是小学生,又不是邻居,上个学还要一起,太离谱了。

    郁汀是这么想的,问的却是“那你怎么过来”

    乌灼迟疑了一下,说“骑车。”

    既然明天要一起上学,就要先认路。

    他们搭的是三号线,和郁汀将要搬去的地方相差甚远,中途转了一趟地铁,多走了很多冤枉路。

    这是一个老小区,最高只有六楼,没有电梯,设施陈旧但很干净,住户很多都是学生。上高中后,家里离学校太远了,郁汀不想住校,就挑了这里的房子租了下来。

    两人没上去,郁汀在楼下给乌灼指了下位置,又问“你住的地方离得不远吧不然来这里也太赶了。”

    乌灼说“不远。”

    来来回回坐了很久的交通工具,总算到了郁汀的家。

    告别前,郁汀看着男朋友,忽然问“你回去是不是要染头发”

    作为品学兼优,从不触犯校规校纪的好学生,郁汀本来应该非常支持乌灼把头发染成学生该有的黑色,但想想还是有点可惜。

    乌灼的一头白发很有特点,在人群中很显眼褒义的那种。就像现在,他的头发被热烈的夕阳染成血红,宛如燃烧的火焰,随着风肆意飘动。

    郁汀问“你有自拍吗白头发的,我看看。”

    乌灼说“没拍过。”

    郁汀不能理解,一般人如果染了这种特殊的发色,最起码会留点状态最好的照片当做纪念。

    虽然乌灼的头发从来没有状态差过,不知道是不是偷偷补色了。

    而郁汀正好是那种特别喜欢留下纪念的人,比如每一个模型拆箱后都会拍下各个角度的照片,分门别类收藏起来。

    他低下头,把白头发的乌灼也当做珍惜的纪念了,点开拍照“那我给你拍几张,毕竟明天就没了。”

    一边说,一边用摄像头对准几步开外的乌灼。

    乌灼正朝自己看来,视线微微向下,落在镜头上,不笑的脸有种奇特的冷淡疏离感,连完全原生镜头下都帅的令人发指。

    郁汀愣了一下,心想不用找角度了,现在就行。

    下一秒,乌灼抬手遮住了镜头。

    郁汀看着一片黑暗的屏幕,试着拽了下手机。

    压根没戏,拿不回来。

    他抬头看向乌灼。

    乌灼轻松的抽出手机,走到郁汀身边“我们一起拍。”

    要染头发的又不是自己,郁汀嘀咕了一句,但手机在别人手里,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最后拍了张合照,这次乌灼倒是不冷淡了,眼里有些许笑意。他的手搭在郁汀的肩膀上,郁汀偏着头,刻意没看乌灼,也没看镜头,但手臂从后面环着乌灼的腰。

    回到家,阿姨正好也在准备晚饭。

    郁汀父母给她开的工资很高,阿姨干了好几年了,对郁汀也算熟悉了,见他回来了,照常的几句关怀问候后,阿姨笑着说“小郁,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吗”

    郁汀一怔,下意识地抿了下唇,他不知道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

    没等到郁汀想好怎么回答,阿姨已经找出了自认为的答案“因为明天开学是吧。像你这样的好学生就是这么自觉,我家那个小子哟,一提到上学就像和学校老师有仇,不知道可怎么办”

    郁汀勉勉强强地说“嗯。”

    就那么敷衍过去了,开心的原因根本不是上学,而是因为谈恋爱。

    吃完晚饭,郁汀将东西收拾了一下,打车回到了学校附近的房子。

    他先开窗通风,又洗了个澡,隔了一个半月,重新站在这个略显得狭窄的房间里。

    房间不大,被塞得很满,两个书柜,一个衣柜,床靠有窗的墙边放着,另一边是书桌。

    和家里的比,这个书桌要小得多,是房子里自带的家具,郁汀懒得换。

    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学习资料,见缝插针塞了几个模型,不大的桌子只剩下台灯下的一点空缺,留出来写作业的地方。

    是不是太小了

    郁汀皱了下眉,眼前浮现出和乌灼一起写作业的样子,需要的空间比这个大得多

    换桌子比较麻烦,但收拾出来一个能用的地方比较简单。

    郁汀迫不及待起来,他一本一本地翻着资料,将用不上的收了起来,还有一些使用频率较少的,堆在了一旁。

    对着空了很多的桌子,郁汀又想了一会儿,比了下迟钝,最后只留下一个不大的红白模型,当做装饰品。

    可能是太累了,郁汀原以为自己会思考很多,比如早恋的后果,如何早恋,怎么才能和恋爱对象考入同一所大学退一万步也要在同一个城市等诸多问题,结果一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好困,我睡了。晚安。

    晚安,明天见。

    第二天早晨,闹钟准时响起。

    郁汀在床上打了个滚,摸索了一下,按掉闹钟。又滚到床另一边,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硬撑着坐起来,缓了几分钟。

    该上学了。

    郁汀起床穿鞋,准备去浴室洗漱。

    推开门,郁汀挠了挠睡的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个很长的哈欠,好不容易睁开眼,看到不远处站了个人,他穿着蓝白色的四中校服,有一头半短不长的黑色碎发。

    这人是

    郁汀茫然地看着乌灼,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乌灼靠近了几步,伸出手,手指插在郁汀的头发间,替他梳理了一下。

    郁汀终于回过神,嗓音很软,问题很多“才几点,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敲门”

    乌灼说“没有多久。你还在睡,不想吵醒你。”

    其实是结束无偿加班,去防治所打完卡,顺便在白铁森的办公室里留下自己要去上学的报告后就过来了。

    当时天际有些许亮光,乌灼没想那么多,到的时候才发现太早了。

    而墙、门、锁,这些用来约束普通人的东西,对乌灼而言没有任何作用,他想要见到郁汀,所以下一个瞬间就到达了这个房子里。

    但最后还是没进郁汀的卧室,隔着一扇没上锁的门,却在外面等待。

    乌灼的手指轻轻划过郁汀的头皮,很舒服,郁汀不自觉地蹭了一下,整个人都放松了,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里不是他家,没有电子锁,只能用钥匙开门。

    乌灼很罕见地顿了顿,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沉默了几秒钟。

    一般来说,他有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不说,而现在却在思索如何回答。

    而郁汀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他的目光越过乌灼,落在只有纱窗的窗户上,似乎意识到什么。

    他抬起头,缓缓地皱紧眉,望着乌灼,认真地问“你是从窗台翻进来的吗”

    乌灼点了下头。

    一瞬间,郁汀想起很多社会新闻,有人没带钥匙,翻窗进入家中,一不小心失足坠落,后果严重。

    他一字一句地说“乌灼,这里是六楼。”

    乌灼的眼神平静,郁汀紧盯着他,才察觉到一丝很快被压下去的疑惑。

    这个人似乎真的不觉得翻六楼的窗是什么危险的事。

    六楼掉下去真的会死人的。

    乌灼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郁汀咬了下唇,这次是真的觉得乌灼过分了,太缺乏安全意识,胆子太大了。

    他的气势很凶“你保证。”

    可能是很少看到这样的郁汀,乌灼凝视了他一小会儿,摸了摸他绷紧的唇角,承诺道“不会再翻了。”

    郁汀才放松下来,但乌灼的保证治标不治本,他信了,但又不能防止下一次乌灼什么时候来,又因为开不了门而翻墙,所以连牙都没刷,翻箱倒柜找出备用钥匙,交给了乌灼。

    上学第一天,同桌林奔还在感叹人生苦短,假期易逝,早起痛苦,一点学习劲头打不起来时,郁汀很快重回学习状态,开始刷题了。

    林奔只好感叹人与人的不同,全校第一不愧是全校第一。

    中午放学,两个人在食堂吃完饭,路过二楼的小卖部,林奔要买新的草稿纸。

    郁汀也一起进去了。

    小卖部里不仅有学习用品,还有各种饮料,小零食。

    草稿纸没什么好挑的,林奔抱着一沓纸,问还站在货架边的郁汀“你看什么呢”

    郁汀僵了一下,收回视线“没看什么。”

    他从冰柜里拿了一瓶可乐,路过收银台时,随意地抽了一包口香糖,一起结账了。

    新学期第一天的最后一节课照例是班会。

    郁汀嚼着口香糖,心不在焉地听着班主任在讲台上苦口婆心的劝诫。

    “总之,这是你们高中的最后一年,也是人生至关重要的一年。希望你们把心思收一收,对别的事的兴趣放一放,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努力考出成绩,才不辜负寒窗苦读这么多年的自己。”

    心思收一收,兴趣放一放这些话的指向都挺明显的不要恋爱,别打游戏,少刷短视频,篮球场也少去,差不多就这些吧。

    对于以前的郁汀而言,这些告诫没有什么意义,他的兴趣爱好不多,也不会影响到学习。

    但是现在

    郁汀想,其实他也只犯了一条,早恋了而已。

    上课的时候走神的次数不多,只是在偶尔停下笔的瞬间,会想到乌灼的脸。

    不算多罪无可恕的错吧,只要成绩不下降。郁汀撑着脸,不过就算很严重,他也没打算改。

    好不容易熬到班会结束放学,离晚自习还有一段时间,郁汀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班主任的劝诫抛诸脑后,打算和乌灼聊会儿天。

    两人就今天吃了什么,复习了哪些内容等有营养没营养的话题聊了一遍,乌灼问你在哪

    郁汀环视了一圈在湖边。

    又拍了张照,发了过去,同时说以前没来过,还挺好看的。

    大约过了几分钟,郁汀看到乌灼出现在湖泊的另一边。

    乌灼脱了外套,里面的内搭是一件普通白t,裤子的样式和锦城中学的看起来没多大差别。之前制定新校服的时候,四中的教导处希望本校学生能向隔壁学校学习,沾染点学习氛围,所以选了差不多的款式。但是模仿校服的用处显然不大。

    郁汀站起身,朝乌灼的方向走去。

    至于是怎么进来的,翻学校的围墙肯定要比翻狭窄的窗台容易得多。况且在体能和运动方面,乌灼非常有天赋,郁汀也懒得问了,反正翻他们学校的墙不会出事,顶多是被保安抓到,大不了自己去教导处赎人

    检讨怎么写来着,他没写过。

    郁汀想了乱七八糟一大堆,终于停在了乌灼面前。

    乌灼逆光站着,校服穿在身上很合适。他染了黑发,看起来没那么嚣张冷漠了,但神情没多大变化,置身事外地看着所有人和事,只在看到郁汀时会有所改变,多了些专注和柔和。

    乌灼笑了笑“不是说想我吗”

    说了吗郁汀的大脑有些迟钝,慢半拍地回忆起和乌灼的聊天记录。

    好像有。

    他看着乌灼,思考恋爱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从握手,到拥抱,然后是接吻

    一个下午,郁汀嚼了一整包的口香糖,嚼的腮帮子都酸了。

    接吻么

    郁汀仰着脸,问“乌灼,要接吻吗”

    乌灼愣住了。

    或许是黄昏的夕阳太浓烈了,映在了乌灼的脸上,他一贯面无表情,这样的人也会脸红。

    郁汀不敢想象自己的脸会是什么颜色,他感觉脸烫的快烧起来了。

    他的呼吸困难,张开了嘴,辅助呼吸,别扭地偏过了脸,大脑一片混乱,连思考怎么把这句话糊弄过去都做不到。

    恋爱果然使人降智,老师说得对。

    “郁汀。”

    乌灼短而快地叫他的名字。

    郁汀的心脏像是被猛地蜇了一下,他想看乌灼,又不敢看。

    乌灼俯下身,抬手捧起郁汀的脸,动作看起来很温柔,实际上很强硬,郁汀不得不抬起脸。

    他什么都没看清,视野里是一片靠近的影子,将他整个人完完全全罩住了,一旁只有少许泄露的深红色夕阳。

    再下一秒,乌灼偏头吻住了郁汀的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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