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长白群山震动,天地间好像磨盘滚动,惊雷撕碎大地的可怕声响。
被太丁所指引的长白山灵气怒涛巨浪般源源不断,汹涌咆哮的亘古灵气涌入地底,化作可怕的连片黑暗闪电,砸向尹秀。
尹秀身前半透明的人王盾浮现,挡在他们几人身前。
黑色闪电砸在人王盾上,尽数被盾牌所吸收,有如泥牛入海,鸟入重云,消失地无影无踪。
澎湃的法力注入尹秀的丹田,流遍他七经八脉。
来自长白山的天地灵气好似熔浆,又似寒冰,在尹秀体内流转一遍后,又迅速被另一股源头从尹秀体内抽离。
那是马小玉施展了法术,使得法力在即将把尹秀胀爆之前,便已被她抽离,化为她法力运转的一部分。
九字真言念罢,金银两条蛟龙咆哮着飞向太丁。
太丁怒目圆睁,暗金色的瞳孔越发显出亮光来,好像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随着他抬手,太白群山那从远古时代便已存在,孕育的灵气再次汇聚于此,为他所指引。
两股来自长白群山的灵气碰撞在一起。
然后在尹秀的眼里,一道虹彩绽放,强烈的白光席卷四周的一切。
轰隆
在墓室瞬间崩毁之前,尹秀将马小玉推到一边,等他再想行动时,脚下的地面已经彻底塌陷,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无法反抗地往地底落下。
恍恍惚惚,无数黑影掠过,好像跑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过。
当奎青山根据那巨大的声响来到墓室时,这里已不存在什么墓室不墓室的了,只有一个巨大的坑洞,旁边散落着碎石无数。
这时候的奎青山一身书生打扮,背着背囊,扎着纶巾,即便放在一甲子前,这一身也算是十分的复古了。
然而这是那“土地爷爷”私藏里少数有用的东西之一,总比身上那力工,脚夫的衣服要舒适,体面的多。
在山里的时候,奎青山明明感觉到了那可怕的力量,一种几乎叫长白群山所有生灵屈伏的威压也在压迫着他。
可当他来到这里时,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那地宫的主人消失不见,几个讨厌的人不见了,就连地宫本身,也不见了。
原本他只要进入到这里,大概就能获得根脚,取得太白神君的权柄,成为长白山新的神灵。
然而如今,那激烈碰撞的能量,连带着引发碰撞的因素,都悄然不见了。
长白山很大,然而这座被挖空了一半的陵墓却是还好而已,想找,也许并不是海底捞针那样的困难。
在发现周围没有任何线索后,奎青山慢悠悠起身,视线却是与拓跋文武对上。
白莲教的右贤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闯过了重重困境,来到了主墓室边上。
“在这地底下,竟然能遇见一位仙人,真是三生有幸啊。”拓跋文武感叹道。
“仙人”
奎青山笑笑,“您误会了,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呃,普通人。”
“哼,普通人哪进得来这里独身一人的话,任何人在这山里都活不过三天。”
拓跋文武好像有些累了,干脆坐到地上,依靠着石头。
“而且普通人也不穿成你这样,这是穷人穿不起的衣裳,然而又是富家子弟不会穿的。
就是我小时候,在田埂上望见那些去玉京赶考的书生,他们或是坐轿子,或是靠两条腿赶路的,也从有人像你这样的穿着。
一般来说,只有鬼和仙人才会穿古装。
我要是说你是鬼,未免对老兄你不敬,所以便只能称呼你做仙人了。”
“这倒也是个简单的判断方法,把我和平常人区分开来。”
奎青山低头整理着自己宽大的袖子,越发觉得这身服装有一种来自腐儒的酸气。
莫非是这土地占山为匪,杀人越货的时候把哪个倒霉蛋的脖子拧断了,所以才留下这一身衣服
“你是白莲教的人”奎青山问他。
“难道我看起来不是一身的正气”
拓跋文武开玩笑似地挺了挺胸膛。
“朝廷的鹰犬哪里有见到仙人的幸运,即便真叫他们遇见了老兄你,他们也只会立即逃跑,因为他们会以为报应来了,老兄你是来惩罚他们的。”
“我以为,你应该称我做阁下,或者大人才对”
奎青山皱了皱眉头,显然对于拓跋文武给他的称呼有些不满。
毕竟对方是一个凡人,而他自己,则是仙人中的一位,即便还未位列仙班。
然而拓跋文武还是不在意的样子,不管是因为对奎青山纠正他而感到生气,还是因为在仙人面前出了差错而紧张,这些情绪统统没有出现。
他只是像一开始那样,神色淡然。
这当然是拓跋文武第一次遇见仙人,以往这些人物只存在于说书人的故事,路边摊的武侠里,偶尔从哪处乡下传出的奇闻轶事之中,如今见了真佛,他倒是并不感到惊讶。
因为他们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
“说起来,老兄,你问我是不是白莲教的人,这个问题很多余,在这之前,你不是已看过我了吗”
“唔”
奎青山只觉得有意思,淡淡问他“什么时候”
“在你给白莲圣女托梦,伪装成九宫大真人,指引我们进入陵墓之中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的”
奎青山不免有些惊讶于拓跋文武能将他认出来。
“我并没有说自己是什么九宫大真人。”
奎青山肯定道“从头到尾我都没这样说过,是白莲圣女自己一厢情愿以为的,她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自认为能接受的谎言,自己欺骗了自己,仅此而已。”
说着他脸上的微笑越发明显,“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好笑的,喜欢自己骗自己。
老婆被人抢了,他以为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天收,结果谁说坏人就没好报的
境遇不好,就是怀才不遇,总想着有天能够得贵人赏识,飞黄腾达,结果到最后不还是郁郁而终
世上的事,怕的不是别人骗你,而是自己骗自己。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既没有起坛,也没有做法,白莲圣女却突然能看见九宫真人,那不是她说谎,便是中邪了。
可我是看着圣女长大的,她一向不说谎,更不会拿九宫真人和无生老母开玩笑,她说什么,那便是什么,绝没有一点虚构,夸大和欺瞒。”
拓跋文武觉得有些口干,拿起身边的水囊,仰头就要喝水。
结果一抬起来,他就发现了水囊上的那两个破洞,不知道是任七的剑戳的,还是被官军的火枪发射的流弹所击中。
不管怎样,水从这两个破洞里流光光了,一滴不剩。
他有些懊恼地将水囊丢到一边时,奎青山却是递给了他一个葫芦。
拓跋文武看了他一眼,也不客气,接过葫芦,打开就往嘴里灌,然后才长出一口气。
“好酒,仙人的酒,果然不一样”
“不是我的。”
奎青山笑笑,“那只是随手拿到的,陈年的女儿红而已。说说吧,当时你发现了却又不说,岂不是让白莲圣女成了一个骗子”
“我哪有那样的本事,当场就发现”
拓跋文武摇头,“我也是后面自己琢磨,越想越不对,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然后便遇见了你,就此确定了。
虽然说我不知道你将我们指引进陵墓之中是打着什么心思,然而你在当时确实是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要是白莲圣女不能给出一个方向的话,叫所有人一起生,或者一起死的话,白莲教恐怕真的就要从此分崩离析了。
白莲圣女不能指引我们方向的话,岂不是无生老母实际上也不存在我们所做的事情也将变得毫无意义,并且愚蠢。
那样的话,白莲教内部便会出现分歧,因为那分歧造成的裂痕,不止是影响现在,在以后它会越来越大。
即便大家总说杯酒泯恩仇,话说开了就好,可实际上疙瘩就是疙瘩,裂痕就是裂痕,你往上面刷了一层白灰,也只是掩盖,而不是铺平,修复。
在未来的某天,它会变成杀死白莲教的致命伤。
所以我们还不如一起死在这里,不叫任何一个白莲教徒活着出去,这样的话白莲教也不会分裂,而会继续存在下去。”
“所以你没有说出来,而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这里”
奎青山越发觉得拓跋文武这个武夫的身上,有一种超脱常人的智慧,就是那些老夫子,道士和尚恐怕都没他这样的透彻,清明。
“差不多。”
拓跋文武淡淡道“总得有个办法解决的,如果要成功,便要有付出一切代价的准备。
如果是失败,那就要迅速地失败,绝不拖泥带水,并且不叫这伤口扩大,这便是我们能为后人所做的所有贡献了。”
说完了自己的见解,他又开始关心起眼前的“仙人”奎青山。
“所以,这位大仙,你为什么指引我们来这里把我们一帮不得其门而入的亡命之徒带入陵墓之中,莫非就是你要做的功德你是个好神仙,要做三千件好事的那种”
奎青山显然是被这话逗乐了,连之前发现所有人不见踪影而产生的郁闷也消散不少。
然而他并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拓跋文武“白莲教的教义是什么”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拓跋文武呢喃道“其实我只是个武夫,教义什么的我并不清楚,只在最开始入教的时候,有个长老跟我提过一回而已。
往后也就是在别的场合模模糊糊听过两三次,其余时间都在打打杀杀里头了。
你总不至于以为我这个白莲教右贤王的名头,是因为我把经典和教义都背熟了吧
但我记得个大概的,通俗,简单一点,就是如果我们尽心做事,又足够虔诚的话,等到积累了足够的功德之后,所有人都会因此超脱,去到无生老母的住所去。
那里没有痛苦,自然也不存在什么纷争,是个幸福,极乐的世界,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真空家乡。”
“原来如此。”
奎青山点点头,显然对这种说法已是见怪不怪了。
“那我要做的事情也差不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打算将你们所有人都带到天上去,修成正果,得道成仙。”
听到这话,拓跋文武眉头紧皱,心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你所说的天上,跟无生老母的居所,是一个地方吗”
“我不知道,但应该不是。”奎青山微笑道。
“我在江湖里闯荡的时候,总也见过不少的邪门歪道,说辞就跟你差不多的。
只要底下的人用心做事,贡献出物力人力,帮助教主或者师父证道成仙,最后在师父飞升的时候,所有人也会因此超脱,一块到天上去,论功行赏,封作神仙。”
“哦这套说辞倒是亘古不变啊,我以前那个年代也经常有人这样说的。”
“是这样的,谎话总是编不出新花样来。”
拓跋文武看了他一眼,“然而我看过的那些人,要不是被骗光了家产,要不就是赔了身子,成了教主的玩物,更惨的是许多人连命都没了,心甘情愿去死,集体死在某个洞窟之中。
或是服毒,或是火烧,惨不忍睹。
所以我知道,一般来说要带别人飞升的,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说吧,你又需要我们为你做什么”
“不需要。”
奎青山摇摇头,“在你们进来的时候,你们就已做的足够多了,接下来你们要做的就是战死而已。”
“战死”
“没错,就是战死,不管是跟朝廷打一仗也好,还是自己人自相残杀,只要你们继续厮杀下去,将鲜血洒满行宫,这里的灵气便将会复苏,再次跟先古时代一样成为福地,助我飞升。
所以我不需要你们贡献财物,妻女,只要你们互相厮杀,这就足够了。”
“混蛋”
拓跋文武瞪着奎青山,后者却还是从容自如。
“你们无法违抗我的计划。”
因为奎青山知道自己即使将计划和盘托出了,这些人之间的仇怨也不会因为知道了这个真相而就此放下。
这是解不开的死结,只有一方把血流尽了,纷争才会暂时停下,但那个结永远都在。
“这是你的阳谋没错,任何人都无法阻止,即便他聪明绝顶,还是得照着你的计划一步步往前走,可是,我可是白莲教的右贤王啊”
拓跋文武暴起,手臂上肌肉虬结,猛地爆发出澎湃力量,一拳砸向奎青山。
就在这时,奎青山的身影却突然变得透明,任由拓跋文武一拳穿过。
等拓跋文武迅速扭转过来时,奎青山的身影已消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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