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好计划, 俩人分头行动。
整个杏花胡同一派祥和,可清音却隐隐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好容易熬到星期天,一个星期才能休一天的周末,事情也安排得差不多了, 清音打算睡个懒觉, 再起来琢磨做饭的事。
吃食堂她是真的吃不动了
每天翻来覆去就那三四个菜, 全都少油少盐,她上辈子吃减脂餐也不是这么吃的呀。
正发愁,屋外就有人叫她, “音音”
“顾妈妈”
“快,跟我走。”
清音刚起来,人还懵着,随便洗漱一下, 就被她推着自行车往外跑。
“顾妈妈咱们去哪儿”
“我带你摘木耳去,这几天雨水多起来, 山上的木耳也冒出来不少。”顾大妈准备充分,挎着两个竹篾箩筐, 里头还有两样撬土的工具。
几个月不进山, 她实在是闲得手痒。
清音也知道拦不住, 只要说好平时她不偷偷一个人进山, 这次就满足她吧,毕竟自己会好好看着的。
“要不是看你上班累了多睡会儿, 我五点多就来喊你了, 挖野菜就得趁早。”顾大妈会骑车, 只是家里没车,最近清音上班走路不用车,都在她那边放着。
清晨的风还有点凉, 清音打个冷颤,抱紧她的腰。
“你安子哥最近真是奇了怪,好像懂事不少,经常回家吃饭喽”
“只要他在家吃,都会帮忙洗碗,别说,还越洗越干净喽”
“所以顾妈妈您就别惯他,人都是锻炼出来的。”谁天生就会洗碗干家务啊。
不得不说,她现在对顾安真的改观了很多。
“谁说不是,他们这一批孩子,谁家条件也不好,都是磨炼出来的,还记得8号院的老苏家闺女不”
清音眼睛一亮,怎么可能不记得,这可是原书女主
女主名叫苏小曼,长得漂亮且能干,从小成绩优异,要不是大学停止招生,绝对妥妥的栋梁高材生。杏花胡同曾经最著名的“别人家的孩子”就她和顾安,可惜顾安后来泯然众人,她却越来越优秀,逐渐成为一弯高悬天边的明月。
她和清慧慧、顾安、柳家姐弟俩,以及刚子等人都是同一年的,小清音比他们小六岁,从小只能远远地羡慕地看着他们。
“我昨儿还遇见她了呢,自从进了药材厂,她表现可好,每年都在涨工资,今年已经涨到五十了,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从小被比较着长大的一对小孩,人家的越来越出息,自家的却越混越差,换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清音记得,原女主苏小曼最初确实是在书城市药材厂工作,凭着出色表现连升多级还积攒下不少人脉资源,没几年辞职经商,做的就是药材生意。能把一本消遣时光的小说追到最后几章,其实最吸引清音的就是女主的人设。
清音虽然挺讨厌柳志强的,但女主她是真喜欢
“昨天小曼还问起你,说听说你分家了,改天要去找你玩呢。”
清音猛点头,“好。”
在清音“不经意”的引导下,骑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俩人终于来到城南郊区。
清音远远地看见自己埋东西的小土坡,指着那边说,“咱们去那边看看吧,我看着像有几棵果子树。”
俩人把车子停好,这年头也不用担心会丢,挎着箩筐走到大树下,一段时间不见,核桃板栗都长大不少,梨子已经被摘光了。
“呀这里居然还有核桃树不用俩月就能摘,哎呀呀,音音你真是小福星,手随便这么一指,就找到风水宝地”
清音虚得很,她可不敢说自己就是专程来看宝藏还在不在的。
幸好,她做的暗记都还原封不动,没人动过。
“呀,这里有木耳”
“呀,这里有蘑菇”
“呀,这里有蕨菜,可惜老了,要是早来一两个月,咱们筐子还不够装呢”
在顾大妈一声又一声的惊喜中,俩人很快开始了采摘大赛。
清音上辈子就是农村长大的,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了如指掌,拿着小锄头一挖一个准湿漉漉的软软弹弹的是木耳,米黄色的香香的是无毒的蘑菇,青青绿绿的是小荠菜和车前草
没一会儿,箩筐就满了。
当然,顾大妈比她更快,已经在往深处走,技痒准备打野了。
“顾妈妈,咱们回去吧,这怪凉的。”还适时的抖了抖身子。
顾大妈明明看见一只彩色尾巴的野鸡就在前方的草丛里,闻言只能叹气,“行吧,下次进山你要多穿点衣服。”
清音拽着她,生怕遇见蛇啊什么的,又让她技痒。
老太太真的成也捕蛇,败也捕蛇,以后都得离蛇远远的。
回到杏花胡同时间还早,俩人开始做饭,毕竟,小野菜就要趁新鲜才好吃。
“哎呀音音这手艺,我是真帮不上忙,你说要点啥,我来准备。”顾大妈搓手手。
“您先把木耳和蘑菇洗干净,趁着这几天太阳好,晾晒干。”不容易发霉,还能祛除毒性,以后啥时候想吃抓一把泡发就行。
“瞧我这记性。”这种能吃的东西,谁家都是放在屋檐下自己眼睛看得见的地方晾晒。
顾大妈忙去李大爷家借筛子。
清音则是先把荠菜择洗干净,和一盆面糊糊,将洗干净杀干水分的荠菜加进去,打个鸡蛋,搅吧搅吧,再加几粒盐巴,开始烙饼。
荠菜饼,那可真是又鲜又香的存在。清音小时候一直觉着有股味精的香味,后来才知道荠菜里就是含有谷氨酸,跟味精的主要成分一模一样,为此爷爷还调侃她真该去当大厨,嘴巴叼。
“也不知道安子又去干嘛,最近总见不着人。”
清音嘴上说自己也不知道,其实只有顾妈妈是被蒙在鼓里的。
第二天是星期一,清音谁也没说,悄咪咪上厂办开到介绍信。
经过一段时间接触,她发现林莉压根不是跟林素芬同流合污的人,但以防万一,清音还是没让她知道,完事跟顾安以最快速度奔向民政局。
“坐稳。”顾安骑着她的车,她横坐在后面,不知道是风的缘故,还是事情有了转机,心情好,她居然闻见一股清新的肥皂味。
顾安今早洗头了,还特意刮了胡子,掏了耳朵,修整了鼻子和眉毛。
他享受着初夏的微风,一面骑车一面回头看她的头。
“怎么”
“你没洗头”
清音摸了摸自己的麻花辫,“没,本来今早该洗了,但变天了,还是注意些。”家里可没吹风机。
毕竟,学中医的人,活不过八十岁都算夭折,她可不想夭折。
顾安抿了抿嘴角,骑车速度更快,大概一刻钟就到了区民政局。
户口簿和介绍信递过去,核对是本人以及自愿结婚后,很快俩人就领到了一张纸一样的东西。
而户口簿上,俩人也变成“已婚”状态。
清音松口气,把属于自己那一份结婚证一并收起,“走。”
二人分头行动,清音回厂里叫人,张姐李姐秦嫂子等人既是朋友,也是能帮上忙的,几个女人一听她的意思,班都不上了,放下毛衣小说就往二小奔。
除了秦嫂子,张李都有自行车,清音载着秦嫂子,秦嫂子经过娘家,又喊了娘家俩嫂子,很好,一下就凑齐三辆车六个娘子军。
她们前脚刚离开杏花胡同,顾安后脚也召集了刚子亮子等七八号兄弟,按照他的吩咐,叫人的叫人,堵人的堵人,各司其职。
柳志强中途有事,请假回家,在胡同口遇到他们,还笑着打招呼“哟,刚子你们这是去哪儿耍呢人这么齐。”
“哎哟,大学生下班啦。”
柳志强平时非常享受大家叫他大学生,可现在明明是他在问刚子话,刚子却搪塞自己,他高兴不起来。
别看刚子平时不太靠谱的样子,但从来唯顾安马首是瞻,凡是涉及顾安的事,他嘴巴就跟拉链一样紧实,就是特务来了也撬不开他的嘴。
柳志强又聊了几句,见实在探不到什么,老大不爽的走了。呸,啥玩意儿,问你是看得起你。
老子还不稀罕知道呢
他刚进大门,就看见清慧慧已经画好妆,正在等着他。
“怎么现在才来,快走吧,电影都要开场啦。”
“你啊,说你什么好,上班不好好上班,你知不知道宣传科是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的科室。”刚还带话说有急事让他请假回来,他以为是什么要紧事,结果是看电影。
“哎呀少说两句,比我爸还啰嗦,快走吧。”
“你妈呢她能放你出去”自从上次发现他们看电影后,林素芬最近盯清慧慧盯得更紧了。
“她比我还忙,不用管她。”
此时的林素芬哪是忙,简直就是万念俱灰。
“真的没办法了吗”
对面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加敏。
虽说大家都依着小辈叫他七舅姥爷,但刘加敏真的一点也不老,相较于他的实际年龄甚至还显年轻。他留着普通中年男同志的短发,鬓角微白,眉眼温润,眼下纹路细长,鼻子不高不矮,嘴唇不厚不薄,就连身高和体型也很适中。
总之,在最初的两个月,清音都被他普通的外表蒙蔽,一直将他当普通中年人看。
“你以为我没想办法,凡是能做的我都做了,可那边就是不松口,实在是数额太大了。”
林素芬再也忍不住,呜咽起来。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双本来没什么特色的眼睛,忽然也多了两分风韵。
刘加敏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老友一般拍拍她肩膀,“唉。”
“要不,咱们再出一部分她的嫁妆,先把这次的损失填上”
“她的嫁妆里有些什么你比我还清楚,你自己看看,这段时间你都卖了多少”
林素芬当然是心里有数的,以前的小打小闹,卖了也就她拿着,没人跟她要,可这次的大黄鱼,她却只是中间人。
忽然,想起什么,她眼睛一亮,“里头不是还有些书啊画的,你看看有没有值钱的”
“画你知道,就那两幅,都不是什么稀品,书先不能动,里头有一本医书,或许能”
“哦怎么说”林素芬双眼亮得犹如电灯泡。
“还不确定,我听港城那边说,有人在找咱们大陆地区的古医书,刘家又是御医世家,或许能卖上价。”
“但你记住,这本医书不能再擅自做主。”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林素芬连忙应下。但他知道刘加敏素来谨慎,他说得这么保守,其实应该是已经找到买家了,甚至价格也不比大黄鱼低,不然不可能还这么沉得住气。
只要把医书卖掉,大黄鱼的窟窿就能填上,搞不好还能有结余林素芬感觉,人生又有了希望。
刘加敏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马上就下班了,家属区人多眼杂,你快走。”
他先出门,他是学生上自习中途溜出来的,也不敢多作停留,直接回教室,林素芬又等了几分钟,确保外头没人才出去。
她心里有鬼,也不敢走大路,是从学校后门出去的,自然没看见,清音一行从正门进来,直奔刘加敏正在上课的教室。
随着“叮铃铃”的放学铃响起,孩子们如出笼的小鸟,扑棱着翅膀飞出教室。
刘加敏不厌其烦的嘱咐大家“小心”“跑慢点”“当心摔倒”,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可当看见门口一群人的时候,他的动作还是顿了顿。
“音音怎么有空过来”
“我还说七舅姥爷怎么最近都不去我们家了,今天正好过来请您吃两颗喜糖。”
清音从绿书包里掏出一把水果糖,也不看他脸色,对着下课经过的其他老师,见人就发。
大家都下意识的停下来,将她和刘加敏围在中间。
“我结婚了,一是来给七舅姥爷送喜糖,感谢您这么多年的照顾,二也是来完成家父的遗愿。”
她故意说话只说一半,围观的其他老师都好奇,“你父亲的遗愿是什么”
于是张姐李姐秦嫂子等人就开始发功了,老爷子托付嫁妆啊,立下代管协议啊,现在终于可以来领了啊巴拉巴拉,周围人都听得连连点头。
“这倒是,结婚了就可以还给她了。”
“她也是成年人了,还在医务室上班,拿着嫁妆好好把日子过起来,老爷子在天有灵也就放心了。”
刘加敏面上依然笑着,可心里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这他娘的什么事
谁让你结婚的你怎么悄悄就结婚了关键是结婚这么大的事,林素芬居然压根不知道
是说她消息落后,还是说清音太狡猾
“七舅姥爷”清音笑眯眯的看着他。
“瞧我,都高兴傻了,我先恭喜你,啊,明天,明天我一定上你们家喝喜酒,到时候咱们好好聊。”
“有什么好聊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先把我儿媳妇的嫁妆还来再说”顾大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魁梧的身躯挡住他的去路。
“你不拿出来,不会是不想拿了吧”
“哎呀大家快来看看啊,教书育人的刘老师居然贪墨孤女的家产,居然想要将小辈的东西据为己有,这老登西真是够不要脸的”
秦嫂子等人一个比一个喊得大声,一开始她们是挺敬佩刘加敏的,可看了这么会儿,发现他好像不是那么想还嫁妆,顿时也看不上他了,尽情的吆喝,尽情的宣传。
很快,不仅老师们,学生们都不走了,不敢走近,就在远处吃瓜。
刘加敏的脸有点红,又有点青,慢慢的变成黑。“这位同志你先别嚷嚷,一来就说你是清音的婆婆,你有什么证据毁坏我的名誉,我可以去法院告你。”
顾大妈当即甩出一张结婚证,“看清楚没”
刘加敏迅速的,仔细的看了两眼,是真的。
他之所以敢这么花销她的嫁妆,也是林素芬说的,在她多年的有意引导下,小清音很讨厌未婚夫顾安,就连见面都不说话,也讨厌粗俗蛮横的顾妈妈,逢年过节走亲戚都避开的,除非哪天太阳打西边升起,不然这俩人这辈子绝不可能结婚
可他们现在,居居居然结婚了
“哎哟原来是亲家母,倒是我眼拙没认出来,咱们先上家里坐,好好聊聊。”
“上家里可以,拿嫁妆嘛,正好刘老师的各位同事也跟着去看看,咱们刘老师这一年不到的时间帮忙保管,那可真是尽职尽责啊。”
“正好,当时你们立代保管合同的时候,居委会姚主任和16号院的管院大爷不是也在场嘛,他们马上到,咱们先上家里坐着,慢慢等,姚主任可是最喜欢做事踏实,兢兢业业的老教师啦。”
吃瓜群众阴阳怪气。
但不重要,大家就爱看
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推着他就走。
刘加敏哪里肯走,回家去看啥,看他怎么鲸吞蚕食孤女嫁妆吗一旦当着姚主任和管院大爷的面打开装嫁妆的箱子,他今天就是一个身败名裂。
电光火石之间,他只有一个办法
只见他凝眉,似乎是在思考国家大事,然后又长长的舒口气,对着清音说“好,本来我也想着该跟你好好聊聊这件事,既然你主动提起,今天也这么多人在场可以做个见证,那我也就”
“噗通”一声,他居然朝着清音跪下去。
幸好清音反应快,连忙跳开。
有人尖叫“刘老师您怎么能给她个孩子跪下,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就是天大的事,她做一个做小辈的也会原谅你的,她当不起啊。”
众人也被这阵仗吓得倒退两步,一个长辈给小辈跪下,那真是天大的事
“都别管我,是我该死,我对不住姐姐姐夫的嘱托,我该死啊”啪啪啪几个大耳刮子,脸立马就肿起来。
清音要不是知道内情,还真就信了。
刘加敏这招痛心疾首和负荆请罪,把周围人都吓傻了,倒是秦嫂子反应快,“啥,清音的嫁妆不会是被你花了吧”
“我擦,保管着保管着就进了他的腰包”
“听说嫁妆不少呢,那么多钱,他不得顿顿吃肉,不得天天穿新衣服”在场的同事都是普通工薪家庭,向往的也不过如此。
“比被我花了还更让人痛心疾首。”刘加敏抹了把泪,开始说起最近的事。
原来,清扬去世后没多久,他就被学校委派到另一个区参加学习,是因公出差,那边安排有住宿,所以他并不是每天都在家,只有偶尔家里有事的时候才会回来。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就在前几天,我听说音音分家的事,就想起嫁妆,寻思她分家了应该要用钱,就想把嫁妆先给她,谁知道啊,一打开,发现都最值钱的都没了”
他的哭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是鼻涕眼泪一把抓,可他却是那种静静地流泪,平静地诉说,平白的给人一种发自内心的真实感。
真诚,总是能打动人。
随着他的诉说,大家都对对那些偷走清音嫁妆毛贼恨之入骨。
清音冷笑,怎么能让他这么轻松的装过去连忙一副很着急的样子问“那您报公安了吗”
“我这几天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既怕你生气我没保管好,又深觉愧对姐姐姐夫,想当年我饿得只剩最后一口气,要不是义母收留,要不是姐姐照顾前思后想,今天还是决定亲自向你负荆请罪。”
“发生这么大的事,刘老师内心已经够自责了,哪里还想得到报公安”有同事帮他说话。
“正好,公安来了,不用麻烦七舅姥爷跑一趟了。”清音说着,让开身子,众人这才发现大门口远远的,进来五六个穿制服的公安。
刘加敏没想到她丝毫不动容,甚至还把公安给招来了,自己做的事哪是能见公安的顿时也慌了。
“你这孩子,公安日理万机,每天忙不完的案子,怎么还能拿咱们的家事去给他们添麻烦。你放心,丢的东西七舅老爷不推脱,就是砸锅卖铁也会给你补上,走,咱们上家里说去。”
“知道的说您是想帮我减少损失,不知道的背后还得说您是监守自盗,侵吞他人财物,您教书育人一辈子可不能留下这样的名声,况且您为我保管嫁妆这么长时间,没功劳也有苦劳,我决不允许别人这么非议您。”清音一把拽住他,秦嫂子等人赶紧将他围住。
想走没门儿
刘加敏脸色有点黑,又有点红,胸口剧烈起伏,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清音是医生,暗叫“不好”
“刘老师不是有高血压嘛,可千万别生气,万一气出个好歹哎呀,刘老师晕倒啦”
“大家快送刘老师回家休息”
“送医院吧,隔壁区医院。”
同事们内心还是更偏袒他的,毕竟共事多年,他一直循规蹈矩兢兢业业不争不抢,跟谁都没红过脸。
清音抓住他的手腕,发现这家伙真不简单,他不怕装晕,而是真晕呼吸暂停,颈动脉搏动消失,连胸廓起伏都没了。
试想,有几个人能做到想晕倒就晕倒他就能。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清音是“老”中医
只见她从随身书包里掏出一根缝衣针,“我是医生,大家快帮忙把刘老师鞋子脱掉。”
救人要紧,虽然同事们多少有点怀疑她的医术,但还是照做了。
于是,本来还毫无知觉的刘加敏,顿时感觉脚下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呢忽然脚底板一阵刺痛,钻心的痛,痛到骨髓,感觉整个人像被一把斧头从脚底板劈成两瓣
“哎呀,怎么还不醒呢小姑娘你真是大夫”
“咱们小清可是钢厂卫生室正儿八经的大夫,祖传中医,没醒肯定是力道不够,小清你再扎深点,用力,不行换我来,我力气大”
刘加敏人没“醒”,但额头却冒出黄豆大的汗珠子,毕竟呻吟能忍住,但身体对疼痛的生理反应却是控制不住的。
“哎呀咋出这么多汗,看把刘老师热的,音音你快给他扎两个散热的穴位。”
于是,刘加敏忽然又感觉膝盖下一痛,一股凉气顺着膝盖往上窜,像是双脚陷进了冰封的河水里,先是脚,小腿,膝盖,大腿,小腹很快冰冷刺骨的河水淹到了胸口,到肩膀,脖子不行
再往上他不是被淹死也得被冰死
他下意识的长长的吸一口气,又呼出来
“真好刘老师醒啦”
“小姑娘真厉害,你后面这两针一扎上,刘老师脸上的汗就干了。”
“一下子就醒啦”
刘加敏就这样,在他共事了几十年的老同事的欢呼声中,不情不愿的醒过来,睁眼就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今天自己是栽了。
栽得很难看。
“有人报案说你们学校有巨额财产损失当事人在哪儿”公安们其实到了一会儿,只是看清音在抢救病人就没上前,此时见他清醒过来,也就不再客气,话是问,眼睛却盯着他。
“七舅姥爷,您快告诉公安,都丢了些啥。”
“就是,可别吞吞吐吐的,越早报案越方便侦破。”
刘加敏咽了口口水,“我出来得急,嫁妆单子在招待所那边,你们也知道为保守起见,嫁妆和单子我是分开放的。”
“正巧,我把嫁妆单子带来了,咱们对对。”顾大妈从怀里掏出几张保存得很好的合同,那可是一式三份的东西。
“我们街道办保管这一份我也带来了。”姚主任和管院大爷及时赶到。
公安接过去大致扫了一眼,“走,去看看现场。”
也不需要他愿不愿意,早有顾安的人在前头引路,一路上每隔一段就有他们的人,就是防着有同伙趁乱进刘家做手脚。
到家门口,公安先仔仔细细检查门锁,发现压根没有被撬过的痕迹,心里就有了怀疑。
一般巨额财产丢失,正常人都会及时报案,刘加敏却是一拖再拖,这很难不怀疑是监守自盗。
等进了屋,刘加敏磨磨蹭蹭进屋抱箱子的时候,他倒是想做手脚,可几十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他呢。
装嫁妆的箱子很普通,就是一个普通的木头箱子,也不大,就是一般大夫出诊箱大小,刘加敏从身上掏出钥匙,随着“咔哒”一声,众人屏住呼吸。
一路上认识不认识的又被秦嫂子普及了一遍清家的情况,都知道老清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知道留给闺女多少金银财宝呢里头说不定打开就是金灿灿的,珠光宝气的,金银珠宝都快满得溢出来那种在场的都是普通家庭出身,对于金银财宝啥的只在老人口口相传中听说,要说见,那是谁也没真见过的。
大家摩拳擦掌,就等着见识闪瞎眼的泼天富贵
然而
“东西呢”
顾大妈先跳脚,拉过姚主任,“姚主任你快帮我看看,我记得去年写合同的时候,咱们一起看着,装进去可是满满登登的,对吧”
姚主任也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这里面真的空了。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空,至少箱子底上还垫着一块红绸布,绸布上还稀稀落落放着两幅画两本书,以及几样小首饰。
公安看了看手中的单子,又看了看箱子,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了不得,这可是大案要案
顾大妈气的想要破口大骂,清音的视线在看见那本线装繁体竖排版的刘氏万病回春录之后,大大的松口气,给顾安使个眼色。
“姚主任,麻烦您念一下嫁妆单子,咱们一件件的对对,都少了哪些东西。”
箱子,顺理成章的到了公安手里,顾安亲自站在旁边。
清音也是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嫁妆单子,原书中只是淡淡的提了一嘴,没想到上面记录得如此详细除了品名,还有年份、出自哪位大师之手,产自何方何地,什么材质什么花纹什么特色,甚至就连哪个部位有什么瑕疵或者印记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一项,祖母绿扳指一对。”
“丢,丢了一只。”
“第二项,羊脂白玉雕花手镯一对。”
“也丢了一只。”
“第三项,冰红玉葫芦耳坠一对。”
“唉,都丢了。”
“第四项,长白山三百年野山参一对。”
“药材因为生虫,我怕影响到其它东西的保存,就都给处理了。此事并非我自作主张,而是今年年初与清扬商议过,经过他同意才处理。”
箱子看着满,那是因为清家留的药材多,但药材多,也容易生虫。他说经过清扬同意,清音暂时不跟他计较。
顾大妈却气得胸口起伏。
众人则是听得直吸气,难怪一直听院里老人说清家有钱,清家老太太是江南富商独女,家中里里外外都被她一个人继承了,就这些,还是经过那个年代风雨,艰难留存下来的不那么扎眼的“普通”物件儿,这要是能全保留下来嘶。
谁也不敢想象,清家现在到底多有钱。
顾大妈也想到这茬,再念下去要激起民愤的,直接看着刘加敏的眼睛“最后的两项,还在吗”就是大小黄鱼。
“也丢了。”
顾大妈气得一蹦而起,直接一拳打他那张狗脸上,“我他娘的活了这么大岁数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前面的你说丢了咱都忍了,药材你说生虫也罢了,后面这两项你你”那可是五大二小的黄鱼啊
金条硬通货啊,他轻飘飘来一句“丢了”,这他妈当大家都是瞎子呢
清音看了看嫁妆单子,也是双眼通红,拽着他就是一顿撕。
当然,在外人看来就是气急了撕打,可只有刘加敏知道他有多痛,明明是个小姑娘,力气也不大,但碰到他的一瞬间,自己五脏六腑都是痛的,甚至痛得都移了位。
关键是,他还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他压根张不开口啊
清音是下了十成十的力道,往死里整,她跟着爷爷学了十八年的内功心法和经络腧穴全用他身上了。
一直到打得差不多了,公安大喊一声,“都住手,带回去调查。”
混战结束,谁也没注意到,顾安冲清音眨眨眼落袋为安。
派出所里,刘加敏被单独看守,清音和顾大妈在一起,她可是苦主,公安安慰她几句,教育以后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就没她们什么事了。
清音当然不会走,她看向办案的警察,“公安同志,如果我要告他侵吞他人巨额财产,保管不力监守自盗,应该去找哪位同志”
公安一愣,“你还要告他”
为什么不告
清音蛰伏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天
“首先,我父亲与他订立的代保管协议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且我父亲已经一次性付清保管费用,证明契约已经生效,即使不是他监守自盗,他也该履行赔偿义务。”
公安点头。
“其次,要是他监守自盗,那就是非法侵占他人财产,性质更恶劣,他身为人民教师,却行小人蛀虫之事,损毁的是整个群体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是不是该从严从重处罚”
公安再点头,是这个道理。
“第三,鉴于我父亲对基层医疗卫生事业做出的贡献,我又是他死前最牵挂的孩子,我相信国家和政府一定不会放任这样的坏人继续逍遥法外,不会让他老人家失望,对吗”
派出所所长起身,敬了个礼“你放心,这么大的事,我们一定会从严从重从快处理。”
顾大妈看着全程不卑不亢的清音,忽然有种不认识她的感觉。不难看出,她想要拿回自己的嫁妆很久了,早在高中休学那天她就在计划了,要是别的孩子,中途早就忍不住上门找刘加敏问了,可她愣是装傻充愣这么久
这个孩子,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能一举将人打趴下。
就像她捕蛇,不动则已,一动就要彻底捏住它的命门,刘加敏就是一条毒蛇。
而被单独看守的刘加敏,则在心里不停回想自己今天说过的每一句话,有没有漏洞,要是有漏洞的话接下来应该怎么圆回来,还得保证在接下来的审讯中,保持先后一致。
他其实心里一点也不慌,因为他已经想好怎么把事情推脱到不存在的“毛贼”身上,只要能捱过去这两天,外面有办法把他弄出去。
只要能出去,他还有那本医书,那才是他翻身的法宝。
想到医书,他连忙问公安“同志,剩下的嫁妆没被人拿走吧我也是担心今天人多眼杂有人浑水摸鱼,给你们工作带来麻烦。”
小公安心说这人倒是想得挺周到,难怪是口碑很好的老教师“你放心吧,东西都在隔壁证物房放着,有专人看守,谁也带不走。”
刘加敏松口气。
而他不知道的是,别说什么医书,清音压根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保管不力是一宗罪,监守自盗又是一宗罪,无论哪一种,他都必须把卖掉的东西赔出来,再加上那五条去向不明的大黄鱼
废话,那五条他连摸都没摸过的大黄鱼,当然得算他头上,至于他要算谁头上,那就看他本事咯。
闹了一出,大家伙也都累了,各回各家。清音倒是想请今天来帮忙的人吃顿饭,以表感谢,但大家都体谅她丢失巨额财产“伤心欲绝”,说以后再吃。
清音坐在顾安自行车后座上,小心翼翼掏出那本书。看外表装订排版和纸质应该是有一定年头的不假,再翻到自己曾在网上看过的那首方子,经核对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初步确定应该就是真的了。
看着她把书小心翼翼护进怀里,顾安也舒口气,这份爱惜,老爷子没托付错人。
等他们迈进二十号大院,倒是被里头热闹景象吓一跳,院里,顾大妈正抓着一只芦花鸡跟人说话,正是上次拿红糖跟她换羊肉的李大爷。
“哎呀安子他妈,你就卖给我吧,我都看见了,你家两只老母鸡呢,我家老三媳妇儿就快生了。”
“不行不行,这是给我家音音补身体的,你家儿媳妇要吃上外面买去。”
“要是能买到我还找你干啥,老三去了两趟都没找到卖老母鸡的,黑市倒是有,可忒贵”
顾大妈是真的心善,经不住缠,最后狠狠心还是卖给他了。
老母鸡很肥,屁股还能摸到鸡蛋,李大爷也厚道,比外头多给了三毛钱,一共是五块八毛钱。
芦花老母鸡换出去,还有一只白毛乌骨鸡,顾大妈手起刀落几下收拾干净,清音就负责炒。顾家母子俩也喜欢吃重口的,清音就用大酱炒到金黄酱香,再把半干的木耳蘑菇加进去,等鸡肉脱骨了,再加必不可少的土豆和青菜。
一下子,一只鸡就变成满满一大铁锅啦,鸡肉酱香软烂,蘑菇和土豆吸满了饱饱的汤汁儿,咬一口都是浓浓的香味儿
“唉呀妈呀,真香”刚子的筷子一下比一下快。
不过,他也是有心的,那么快的速度还能保证不夹好肉,只夹鸡脖鸡脚和蔬菜。今儿安子哥的大日子,叫他来是看得起他,他得有点眼色。
“我就说来顾大妈家准没错,这一下就让我碰上好吃的。”
“好吃你就多来,都是音音做的,我可没这手艺。”顾大妈把鸡腿夹进清音碗里。
清音也不客气,她知道顾妈妈就是这样的老人,你跟她客气她还不高兴,就是爽爽快快接下,开开心心的吃进肚子里,她才高兴。
“好嘞,正好我乡下亲戚也给送了两只公鸡,明天我拎过来,麻烦小呸呸呸,是嫂子,嫂子一起做了呗”
他话刚出口,所有人都愣了,谁都知道清音以前多讨厌顾安,尤其是别人一提她将来要嫁给顾安就会哭得喘不上气。今天这证领的,让人大跌眼镜。
顾大妈心里更是打鼓,她知道清音是为了拿回嫁妆才跟儿子结婚。她就怕这场胜战的庆功宴,会变成他俩的散伙饭。
谁知,清音却没反驳,只是淡淡的“嗯”一声。
她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跟顾安合作,真的受益良多。
作为一名合格的商人,她知道什么叫合作,什么叫利益最大化,她曾经因为没有帮手而夜不能寐,曾经因为没有可信的合作伙伴而被逼得按兵不动,可现在,有了顾安,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他有智慧,有人脉,他们还有共同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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