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成为大户人家的贴身婢女,并不是件简单的事,要有脑子有能力,还要能为姑娘排忧解难,姑娘交代的事要桩桩不落,姑娘没想到的事她要提前打算。
像姜幼宜的婢女,就是当初姜夫人找了全杭州的牙婆,挑选出了三个模样齐整又机灵的丫头。
三个丫头年岁不同,云水是其中最小的,只比姜幼宜大了六岁,刚进府还是个小孩,当做玩伴与她一块长大。
前几年姜夫人病逝,另外两个婢子,一个被大老爷看中讨了去,另一个则被唐氏揪了错处赶出府去了。唐氏有野心有心计,夫人离世后她便掌了家,一进京就用各种由头替换了姜幼宜身边的下人,不然也不至于离了卢妈妈,就被人欺上门来。
云水也是想到了方才的事,才灵光一闪,卢妈妈还不知道何时进京,若是二姑娘要报复,院里的这些人是指望不上的。
而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虽然身子虚弱,却能凭一己之力吓走二姑娘等人,不管从长相年纪到聪慧,完全是给姑娘做婢女的最好人选
尤其是她无处可去,姑娘还对她有救命之恩,简直就是送上门来帮手
云水并不是白白算计人家,听这姑娘所说,她原先在老家也只是普通农家丫头,即便投靠了温家的外祖,最多也就是留在温家做丫鬟。
同样是下人,做凤阳侯府嫡出小姐的贴身婢女,不用从粗使丫鬟做起,岂不是更好。
况且她敢保证,全京城都找不出比她家姑娘更好伺候的主子。
云水就这般那般,仔细与沈珏一分析,光是夸在姜家做婢女的好处就说了一盏茶的时间,说得口干舌燥,也没见沈珏点头。
正要作罢,就见姜幼宜突然跑开了。
但很快她又抓着东西跑回来了。
她对主仆其实没什么明确的概念,云水姐姐与她一块长大,照顾她起居,就像是家人一般,她从未把她当做下人看待。
刚刚云水说了那么多,她根本听不过来,只听懂了一点,是要让玉姐姐留下,这就够了。
她趴在暖炕边,轻轻扯了下那浅蓝色的衣袖,而后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给玉姐姐。”
沈珏低头看见了那条有点脏了的围脖,以及掌心一块小小的芝麻糖,芝麻糖用透明的糯米纸包裹得很小心,一看就是心爱之物,他不免有些诧异。
“给我”
他刚刚在屋里看得很清楚,为了护住这条围脖,她都遭了什么罪,现在竟这般轻而易举给他了。
姜幼宜用力点了点头“喜欢玉姐姐。”
“玉姐姐留下,和幼幼一块住。”
沈珏看着手中的东西,觉得荒诞可笑,他何时缺过这些,这便想让他留下做下人
太过瞧不起人了些。
小女孩眼角还有方才划伤留下的小口子,这会却像已经忘了疼,黑白分明的眼眸倒映着他的样子,好似她的眼里只看得到他。
他的舌尖滚了滚,一个不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良久他听见一个低哑的声音说“好。”
就见那小女孩瞬间笑弯了眼,兴奋得又去抱来了一堆小玩意,看着她险些被绊倒的笨拙身影,他突然又觉得,在这暂避风头等消息,可能也没那么无趣。
沈珏留下之事就此拍了板。
云水立即把她划到了自己人这边,见她脸色苍白,也愿意掏银子打点人去寻个大夫来瞧瞧。
反倒是沈珏不发一言,随手就将屋内一个半人高的桌子抬了起来,云水张着嘴再也不提请大夫的事了。
沈珏被安排在了正屋隔壁的东耳房,这儿原先是堆放杂物的一个小屋,空间狭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床与一张木桌,唯一的优点是有扇小窗,且离姑娘最近。
云水也有自己的屋子,只是搬来京城后没人轮换,每晚都是她守着姜幼宜入睡,她的起居基本也在正屋。
按照她的想法,先带着沈珏学怎么伺候姑娘,等她上手了,往后两人就能换着守夜了,她也能分出精力去调教院中那些不听话的小丫头。
既然是把沈珏当接班人来培养,云水对她就格外上心,等她休养了五日后的清晨。
卯时刚过,云水就推开了她的房门,将人喊了起来。
“快醒醒,姑娘每日辰时起,咱们做婢女的,需要提前一个时辰起身。”
沈珏平日也都是这个时辰习武,对此没什么意见,平静地点了下头,表示记下了。
云水满意地继续道“起来后,需准备好姑娘洗漱要用的热水,烘好要换的衣裳,以及盯着小厨房备下姑娘喜欢的早膳。”
这些也还算合理,沈珏缓慢点了下头。
云水看他神色似乎郑重了些,明白这是把人震住了,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往日都是她被卢妈妈以及姐姐们教导,难得有她规训别人的机会。
况且,这叫下马威,王玉长得太好看了,又是小地方出来的,只有这般才能让她知道姜府的规矩,更忠心服侍姑娘。
她将背挺得更直,微微抬了抬下巴道“你要仔细记好姑娘的喜好,姑娘晨起要喝雪水煮的牛乳,这温度得不烫不冷恰恰好。半月内衣裳需得每日不重样,冬日里提早半个时辰就得将衣裳烘暖,绝不能让姑娘冻着。梳洗要用温水,净面之后要涂面脂手油,梳头你定是不会的就先跟着我学。姑娘喜甜口,早膳得有八式凉菜八式糕点四式汤面”
沈珏听云水还没要停下的意思,眉头紧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连饭食衣裳都没有,上哪讲究去
他不耐地出声打断她。
“这是养姑娘还是养公主”
云水这话一分真九分编,被她这么一打岔,就有些心虚,可又不愿意落了下风,梗着脖子强装镇定道“你懂什么,侯府的姑娘就是如此娇养的,再说了,你还见过怎么养公主的不成”
沈珏的神色有些古怪,他眉尾微抬,正要开口,就感觉身边钻出个小脑袋。
小女孩看着模样是刚起床,睡眼惺忪,头发也睡得有些乱,她踩着靸鞋睁着大眼睛左左右右地看着她们两,也不知道在这听了多久。
她歪了下脑袋,声音软软的还带了点鼻音道“公主在哪里呀”
这一句话,把板着脸的沈珏成功逗笑了,他抬手毫不客气地捏了捏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在这,不穿衣服到处跑的小公主。”
说完一把拎起姜幼宜的后衣领,将人拎回了床上。
她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云水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怎么能直接捏姑娘的脸蛋呢还把姑娘像小猫一样拎着走她是怎么当婢女的
可听到姜幼宜一路咯咯咯的笑声,以及屋内虽然烧着炭盆,但没穿衣服肯定还是会冻着的,多亏了她反应快。
算了,和乡野女子也说不通,只要是对姑娘忠心,别的再慢慢教吧。
“王玉姑娘的衣裳已经烘好了,别再从箱笼里取了那个茶还是昨儿的,冷了不能喝王玉”
云水怒吼一声,朝着里屋跑了进去。
随后的小半个月时间里,云水亲身示范了多次,该如何做个合格妥帖的婢女,可不知这王玉是性子野惯了不服管教,还是说打从心底就不愿为奴为婢。
总之烂泥扶不上墙,怎么都教不会,连最简单的给姑娘穿个衣服,也能回回都出错。
好在这人虽是粗俗不通礼数,却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最重要的是她还识字。
不仅识字,还能写得一手好字。
按照她的说法,她父亲是个穷秀才,她外祖就是相中他的学识才华,才肯把女儿嫁过去,此番进京除了投奔还为了参加科考,从小就亲自为她开蒙,教她读书识字。
云水自认是个完美的婢女,除了大字不识。
而姜幼宜从开蒙后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日必须得认一个字,不仅要认得还要会写。
自从姜夫人过世后,她就日日寻卢妈妈教她,进京的这半月,她的功课自然也拉下了。
现在有了王玉,就有人能教姑娘读书识字了
沈珏本以为教人识字,总是比伺候人要轻松的,可他忘了这个人是姜幼宜。
倒不是说不听话,姜幼宜是他见过少有乖巧不闹腾的小孩。
以往他的那些弟弟妹妹,也有文静听话的,但他们的乖都是带着目的,或是想讨好人,或是想得到关注与怜爱,那虚假的乖顺,反而会让他觉得厌烦与恶心。
而姜幼宜不同,她天生的羸弱以及生活环境,让她的性子天然就比旁人温吞平和,她不爱哭,几乎随时都在笑,且这笑都是自然流露不带半分讨好,连沈珏偶尔都会染上几分笑意。
直到,他看见了她的字。
沈珏是头次教人,想好了不做严师,可一张张翻看那成堆的旧纸张,见上面全是横七竖八歪歪扭扭的大字,他忍了又忍,好看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刚开蒙时都比这写的好
等看到最后一张上所有的天字都出了头,实在是忍无可忍。
“姜幼宜”
姜幼宜正捧着本三字经,艰难地认上面的字,一听见喊自己,立即乖乖地抬头,特别无辜又甜甜地道“玉姐姐,是幼幼。”
沈珏冷哼一声,直直地撇开眼,撒娇也不管用。
他板着脸厉声道“先生就是这么教你写字的”
她可爱地眨了眨眼“不是先生呀,是娘亲。”顿了下补充道“还有卢妈妈。”
小女孩的声音很绵软,半点都没被呵斥了的觉悟,让他像是一拳挥进了棉花里,升起的气瞬间又消了,算了,她这样的也确实用不到先生。
他的声音平和了些,脸却依旧板着“以往没人正经教你,也就罢了。但既是跟我学,便得听我的,如何握笔如何写字,写得好有奖,写不好要有罚。”
姜幼宜还是头次听沈珏说这么长一串话,一下没反应过来,只听懂了跟他学。
太好啦又有人教她了,她立即乖乖地点头,还捏紧了小拳头兴冲冲道“幼幼学”
半日过去,云水来喊她们去用膳,却见房门紧闭,里面时不时还传出王玉低哑的声音“这个字念什么”
回答她的是姜幼宜带着哭腔的小嗓音“呜呜呜,是大。”
“手伸出来。”
就听清脆的啪嗒一声,这次哭腔更重了“呜呜呜呜,是天,是天,不是大。”
“qaq幼幼不喜欢玉姐姐啦。”
云水
姑娘也不去考秀才,这是不是有些太严苛了点
瞧着自家姑娘日渐消瘦的小脸蛋,云水本想劝一劝。
谁料又半月后,前院唐氏身边的大丫鬟来传话,说是府上请了位老先生来讲学,请五姑娘明日起,一并去学堂读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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