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33章 离经叛道

    天枢宫山门外。

    今日是文道院弟子归家的日子, 不少出身大家族的人,家中一早便安排了仆从飞舟来接。

    余辛宸也不例外。

    来接她的是余家管事,另带了十来个护卫, 此刻都在天枢宫所辖范围外的飞舟上。

    按理说, 他们家小姐此刻应该已经下山了,但却迟迟不见踪影。

    余管事有主动找寻的心, 却没有擅闯天枢宫的胆, 再着急也只能在原地等候。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家小姐终于姗姗来迟,身边还跟着三名少年。

    “都怪山山, 非要喝什么酒,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迟了。”这是元霄在抱怨。

    头一次睡过头被元霄摇醒的唐霖对此深表赞同“喝酒误事。”

    这样的体验, 他不想再有下一次。

    裘山山认为是他们的酒量太差了。

    对此, 余大小姐表示“我都要走了,就不能让我清静会儿吗”

    “好的大小姐, 遵命大小姐。”裘山山突然收敛笑意,比余管事看起来还像她的家仆。

    只有余辛宸从中听出了故意捉弄的意味, 面无表情踹了他一脚“滚。”

    裘山山摇头叹息“接下来一个月都见不到了,就不能温柔点吗”

    元霄无情戳破真相“宸姐姐什么时候温柔过”

    裘山山无法反驳。

    余辛宸抬头望天, 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认识这样一群人。

    好在这群人里总算有个靠谱的。

    唐霖“一路保重。”

    几人一路说说笑笑,关系一看就十分要好, 余管事见到这一幕,识趣地没有上前打扰, 直到余辛宸在他面前停下。

    “小姐。”

    余辛宸应了一声,见只有他一个人,有些失落地问“二哥没来吗”

    余管事面露难色, 斟酌一番后才开口道“家主近来身体略有不适,将一应事务都交给了二少爷管理,所以这次实在脱不开身。”

    “爹怎么了”余辛宸急道。

    “小姐放心,家主并无大碍,只是一直记挂着小姐,临出发前特意叮嘱,让属下尽早带小姐会去。”

    听到父亲久病未愈的消息,余辛宸自然也没了同他们插科打诨的心思,秀眉轻蹙“多谢你们送我,有机会到北境来,我一定好好做东招待。”

    “余大小姐相邀,等得了空,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北境见见世面。”裘山山还是那副欠揍的模样,但至少说出的话没有那么欠揍。

    元霄和唐霖也表示,有机会一定去。

    余辛宸走得比想象中更快,离开的背影渐渐远去时,连元霄都有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种感觉,名为离别。

    心不在焉的元霄又在文道院门前迎来了与唐霖裘山山的分别。

    终有一日,他也会离开文道院,离开天枢宫,与他们从此陌路。

    说不定还会拔剑相向。

    届时也不知道谁下手最狠,谁又会顾及旧情。

    他苦中作乐地想。

    元霄晃了晃脑袋,将杂念甩开。

    现在想这些未免太过遥远,还是先回清静峰吧,也不知道他爹醒了没有。

    说起这事倒也有趣,从前在万魔窟,一直都是他爹亲自将睡眼朦胧的他从榻上拖下来的,如今自己为了听学修炼灵力夙兴夜寐,他爹反倒过起了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糜烂生活。

    当真世事无常。

    和裘山山二人分别后,元霄原本是往清净峰方向去的,不料路上却瞧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盛一鸣。

    他是藏书阁的守阁长老,平常若无大事,几乎不出阁,更不用说他双腿不良于行。

    最重要的是,盛一鸣左顾右盼,一副怕被人瞧见的模样,最后钻进一条隐秘的狭长小道里。

    元霄生生停住了脚步。

    那日在藏书阁,盛一鸣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知道什么一样,加上后来得知对方和他爹颇有恩怨,由不得他不多想。

    一个在众多弟子眼中十分好相处,颇受尊敬的长老,做什么需要像做贼一样鬼鬼祟祟

    除非是什么见不得的人事。

    元霄将自己身上的法宝挨个翻了一遍,找出两件最方便藏身和逃跑的,确认不会再出现那时在沧澜城的意外状况,这才放缓脚步,悄悄跟了过去。

    可眼前哪里有盛一鸣的身影。

    元霄瞬间拿出十二分的警惕,一旦有任何不对,随时准备离开。

    可比他更快的是脚下早已布好的阵法。

    阵法发动的瞬间,狂风大作,吹得元霄连站都站不稳,眼睛更是难以睁开,只好抬手遮挡。

    好在这个阵法并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吹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随后,耳边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

    “你是”盛一鸣不只是何时出现的,“你是哪个院的弟子,为何会在此处”

    元霄愣了愣。

    他不认得自己

    不,不可能,那日他还特意问了自己是不是仙君带回来的,难道是

    元霄低头检查一番,身上的换颜符果然不见了。

    普通的换颜符,用过一次就会失效,拾一叔叔给他爹的这两张则不然,只需随身携带就能产生效果,可一旦丢失,所有施加在脸上的障眼法就会全部失效。

    上回那张是因灵力灌顶才失了效用,就算找回来也没办法,这次只是掉了,找找还能用。

    他还不知道要在天枢宫待多久,这样方便的物什,总归比他爹日日费心伪装来得省心。

    而且,盛一鸣似乎并不认识他。

    也是,自己不知轻重闯山门时,盛一鸣并不在场,自然也没见过他的本相。

    “弟子是文道院学生,见这里有异动才过来一探究竟,没想到是盛长老在此布阵,多有冒犯,还请长老恕罪。”元霄一面低头告罪,一面在地上找寻丢失的符纸,可惜无果。

    同时这话也是在试探盛一鸣,疑惑他一个藏书阁守阁长老,怎么会大老远跑到文道院外的林子里施法布阵。

    而盛一鸣居然真的给出了解释“一个失去双腿的剑修,舞不了剑,就只好在阵法上下功夫了,藏书阁对天枢宫来说太过重要,只好寻了这么一块无人之地练习,没想到还是惊扰了小友,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

    若不是第一次见面时盛一鸣给他的古怪感觉过于强烈,元霄此刻只怕会对这番话深信不疑。

    然而眼下他只是低头说着“不敢。”

    说罢转身快步离开。

    盛一鸣虽不曾见过他,却知道元栖尘是何模样,所以他方才一直低着头,就是怕对方想起些什么。

    从林子里走出来后,元霄长舒一口气,但考验并未就此结束。

    天枢宫里见过他这张脸的人太多了,若是不小心遇见了谁,只怕要以为魔域少主又来闯山门了。

    幸而,壑谷在上,叫他发现了符纸的踪迹。

    元霄这时也顾不上找盛一鸣的把柄了,满目欣喜地追了过去。

    找到了

    元霄一颗心还未来得及放下,就有一只手先他一步将其捡起。

    “这是”

    触碰到符纸的那一瞬间,裴天和便知晓了其妙用,即便以他的见识,也得由衷感叹制作者的厉害。

    “好东西。”

    元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可见到裴天和后,又莫名放松下来,仗着裴天和没见过这张脸,理直气壮伸出手去“这符纸是我的。”

    堂堂天枢宫掌教,难道还能昧了小辈的东西不成

    孰料裴天和瞧见他这张脸后,反应格外不平静“这是易容用的符,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元霄硬着头皮道“我一没偷二没抢,拿着玩玩也不行吗”

    “改头换面混入弟子之中,这是奸细才会做的事。”裴天和眯着眼睛打量他,“你说这是你的,难不成,你是魔尊派来的魔族奸细”

    魔族是真的,奸细之说,纯属无稽之谈。

    他爹才没有这么无聊,往天枢宫里派什么奸细呢。

    那些和他爹不对付的魔君派人来浑水摸鱼还差不多。

    裴天和对他露出邪恶的笑容“是不是奸细,去惩戒院审一审就知道了。”

    元霄没想到这老家伙一点不讲道理,说着就要对他这个小辈伸出魔爪。

    救命啊

    元霄在心底大喊,用了个能瞬移的法宝,凭空消失又出现在百步之外,用起愈发熟练的御剑术,朝清净峰方向飞去。

    此刻他已经顾不得仙君的名声了,先找他爹救命要紧。

    殊不知身后的裴天和见了他逃跑的方向,脸上顿时露出果然如此的嘲讽神情。

    裴天和若有意抓他,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可他却不远不近地跟着,时不时突然加快速度,将元霄吓得一身冷汗。

    就跟胜券在握的猫抓老鼠似的,十分恶劣,令人发指。

    “爹救命啊”

    元霄哭着跑回来,一脸委屈,他爹则悠哉悠哉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轻轻撩起眼皮“怎么了”

    自从将元霄丢到文道院,元栖尘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孩子哭着跑回家告状的经历了,偶尔想起来,都会不禁感叹阙子真的明智之举。

    不过,偶尔这样同他撒撒娇,他心中也一样欢喜。

    元霄一阵风似的扑进他怀里,也叫一旁正在用渊鱼削木头的阙子真动作一滞。

    他手里是用来赔给元栖尘的发簪,费了小半日功夫,已经初具雏形。

    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了。

    正准备继续,清净峰结界再次被触动,阙子真刚拿起的渊鱼不得不重新放下。

    也不知今日究竟能不能完工。

    他颇为惆怅地想。

    裴天和就在此时走进了小院里。

    眼前三人,一个搂着儿子轻笑安抚,一个在旁边做着可有可无的闲事,岁月静好,温馨美满。

    裴天和甚至从这座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院,见到了人间烟火气。

    这是阙子真身上从未出现过的。

    “师尊何故来此”阙子真出于师徒礼节,起身站定后才发问。

    元霄有人撑腰,气势霎时就不一样了,蹭的一下从元栖尘怀里跳起来指控道“他要把我抓到惩戒院去”

    元栖尘眼神不善“惩戒院”

    说话间,三人面对裴天和站成了一条直线,元霄那张脸放在二人中间,简直就是另外两张脸的结合体。

    旁人或许第一时间想不到,可裴天和是从小看着阙子真长大的人,对他再熟悉不过了。

    元霄虽然像另一位更多些,可鼻子下巴还有一些不经意的细微之处,哪一样不是照着他家那傻徒弟长的。

    三人之间是何关系,不言自明。

    可猜到了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如今看来,他这傻徒弟可一点也不傻,悄无声息的干了件大事,还将人放在天枢宫,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瞒天过海。

    真是出息了。

    裴天和一时不知该心痛还是该欣慰。

    阙子真浑然不觉,还在为儿子鸣冤“元霄做错了什么,何至于要劳动师尊亲自抓他入惩戒院”

    裴天和“你自己看看”

    说罢,将那一纸换颜符拍在他的手心里。

    第一次见元霄时,他还觉得这孩子和元栖尘长得不大像,却原来是这东西的缘故。

    元霄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他,直将裴天和看得心虚起来,握拳假咳几声,对元霄说道“那什么只是开个玩笑。”

    玩笑

    元霄被这只不要脸的老狐狸气死了,气呼呼道“一点都不好笑。”

    他差点被吓死了

    裴天和在小的那里碰了壁,只能行使行使作为师尊的权利,将阙子真单独叫到了书房。

    元栖尘看了眼他们离去的背影,转头也走了。

    “爹你去哪”元霄愣了会儿,一赶紧跟上。

    元栖尘“睡觉。”

    元霄下意识道“又睡”他爹应该才醒才对吧。

    元栖尘打着哈欠抽空睨了儿子一眼,没说他昨夜忙活了一晚上的事。

    小孩子听不得这些。

    书房内。

    裴天和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阙子真是个不知道着急的,也不催促,只是默默等着。

    终于,裴天和思忖一番,还是选择了直说“元霄是是你跟他的孩子”

    阙子真“是。”

    “你”竟然想也不想就直接承认了。

    裴天和试图挣扎“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阙子真“弟子无话可说。”

    “什么叫无话可说你就没想过万一哪一天事情暴露,要如何同仙门百家解释”裴天和气倒。

    阙子真“这是我的私事。”

    他这个徒弟的脾气,看着不声不响,实则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当年求他给元栖尘一个容身之地时是这样,如今不容置喙将父子二人纳入羽翼之下也是这样。

    可他是玉山仙君,是天枢宫首座,三洲四境所有修行者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名声尽毁,千夫所指。

    裴天和卸力坐到凳子上,摆了摆手“你如今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成算,为师管不了你了。”

    “弟子不敢。”

    他这个一板一眼瞧着最是听话的徒弟,嘴上说着不敢,实则做的每件事,都堪称离经叛道。

    可谁叫这是他徒弟。

    从咿呀学语,看着长到如今已经为人父的徒弟。

    裴天和沉吟半晌,道“你们的事,我只当不知道,只是瞧着你和他这般光景,心魔的情况想必已经有所好转。”

    在此之前,阙子真虽从未说过喜欢,可裴天和看得出来,自家傻徒弟对那魔头感情颇深,以致爱而不得,徒生心魔。

    如今郎情蜜意,想必心魔尽可消了。

    若果真如此,总算还有件值得欣慰之事。

    但阙子真对他摇了摇头。

    “心魔与他有关,却与此无关。”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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