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惟正连忙放下酒瓢道:“呵,这酒好烈,将我口中烧的焦干呐。”
王文龙笑道:“这酒原是化工原料不是用来喝的,酒坊中产的有高度酒,我与你们拿两坛。”
王平保很快拿了两坛酒上来,何可纲看了一眼那酒坛上的刻字,惊讶问道:“原来这金山烧坊是建阳的产业?”他对岳父介绍说:“这酒坊前几年在金山卫创建,做的十分好酒,金山卫复州卫好饮之人无有不晓的。”
黄惟正闻言颇为好奇,连忙叫拿杯子来,倒了一小杯金山烧坊的白酒灌入喉头,顿时赞不绝口:“这酒好香,我也喝过各地的烧酒,没有这般香纯的?建阳,你这酒是如何酿出来?”
王文龙笑而不语。
金山卫的酒精作坊原本就是为了给辽东提供油墨配套的酒精而建立的,不过王文龙倒真有一项酿酒的绝技:冰馏。
这技术是后是德国人在储存啤酒时发明的——酒精的冰点在零下一百多度,而水的冰点就是零度,所以只要把低度酒如黄酒啤酒放在寒冷处冻上,酒里的水分就会先结冰,而高浓度的酒精则因为没有达到冰点而析出,依旧呈液体状,这时只要拿个筛子过滤掉冰碴,就能把高度酒过滤出来。
将这个过程重复几次,所剩酒体中的酒精浓度就会越来越高,最后能够达接近五十度以上,再用五十度的冰馏酒蒸馏八十度酒精,利用辽东的严寒大大的节省燃料。
冰馏时能溶解在酒精里的香味物质也全都会保留,使得馏出的酒体口感丰富,这年头的烧酒技术还在发展过程中,大多数消防生产的烧酒还真没有冰馏出来的高度酒味道好。
王文龙让毛文龙在金山卫创办的烧坊利用冰馏技术在冬天大量生产高度黄酒,一部分拿去炼酒精,另一部分则当做烧酒卖,依靠着成本和品质双优势居然在金山卫创下不错的口碑。
为了保暖辽东的房子普遍修的窄小,摆不开大规模印刷的设备,附近几间屋的采光也不好,印刷文稿只能挨着冻在院子中进行,王文龙在印刷机旁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冷的不行,更别说这些工人还要和冰点以下的油墨打交道,没有一个手上不冻开口子的,不喝酒暖暖身子根本没法干活。
开了两坛金山烧坊的好酒,王文龙对王平保道:“给工人们都分一小杯酒,暖暖身子,别喝醉了。”
闻言众工人道谢道:“多谢建阳先生。”
“先生放心,俺酒量大的很,一杯酒还喝不醉人。”
王文龙笑道:“有劳诸位今日赶工,在明日之前将稿子印完,明天我请诸位大酒大肉的吃一顿。”
“先生仁义!”
“东家你就请好吧。”
王文龙同工人们敬了酒,这才带着黄惟正和何可纲走向偏屋,打开房门,就见这屋子被王文龙当做书房,屋中摆着一张大条案,上面还乱放着没写完的文稿。
何可纲好奇凑上去看了一眼:“建阳在写什么文章?”
王文龙解释说:“《东人平生录》的稿子快要刊完了,我得赶快补上去。”
黄惟正也是此文的读者,记得《东人平生录》最近几期已经连载到周家二儿子领兵将与蒙古人开战,他好奇问:“周二少爷和蒙古人打仗的事情,朝廷让写吗?”
“前两月编辑部受过敲打,”王文龙道,“上边人不想我写边境之事,害怕读者过于联想。”
何可纲笑道:“这般掩耳盗铃,宽甸六堡的事情都吵上天了,还怕百姓谈及辽东边防。”
“确实无奈。”王文龙叹气说。
两人甚至不知道王文龙所说的上边之人就是万历皇帝,在发现永明城和美洲航线之前万历皇帝用《东人平生录》敲打过王文龙。
而现在王文龙已经在与李成梁对着干,他也没打算多写万历皇帝不喜欢的剧情,而是决定将想要表达的内容一笔带过。
王文龙已经在辽东之事上硬刚万历了,绝对得罪那老皇帝,没必要在写小说这种事情上再多拂皇帝的面子。
王文龙窝在屋中写稿,何可纲和黄惟正则在一边自由翻看,一直到傍晚,毛文龙才来招呼众人以及印刷的工匠一起去用饭,晚上又在院子中点起火笼,工匠们借助火光加班加点的印刷演讲稿。
四天之后,旬日,辽东、直隶、山东,几大报纸出奇一致的刊登王文龙在宁远的会讲文稿……顿时引起一片惊呼之声。
三省舆论爆炸。
对于宽甸六堡的问题,守城派主张撤防的理由一直是蒙古人势力强大,乃大明的心腹之患,蒙古人比努尔哈赤更加危险,所以必须加强辽东核心地区的防御。
这个论点之前一直有李成梁、蹇达等一票辽东大员站台,显得坚实无比。
守边派之前哪怕再是宣传李成梁和努尔哈赤的绯闻也无法动摇蒙古炒花比努尔哈赤更加危险这一判断基础,那么哪怕李成梁作风上有污点,守城就依旧是比守边更好的选择。
而王文龙在宁远魏儒学的讲座内容,直接把守城派的最大基础给推翻了。
他们一直炒作的蒙古炒花的威胁,在已经自称“建州国主”的努尔哈赤面前算得了什么?炒花不过是团结了几个部落推举出来的大汗而已,努尔哈赤手下可有三十多万军民!
王文龙尽力描写的八旗制度的厉害与压迫严重,也起到了极好的效果。
新兴的民族主义者们不愿意文明沦丧,保守的卫道士们不以夷变夏,所有正常人都不愿意成为四等人,就算是没有任何政治倾向的人,也不会愿意经历国土被入侵的战争,八旗制度踩中了所有人的雷区。
同时看到相关报道的人都有两个反应,一是惊讶于努尔哈赤的实力,二是不禁疑惑:努尔哈赤都自称国主了,怎么大家之前从未耳闻?
一切的问题都指向辽东的高级官员们:蹇达、赵楫、李成梁。
对当今政局熟悉的人,很容易就看懂了辽东大员们的想法:李成梁等人极度相信自己对于辽东局势的判断,认为努尔哈赤不会崛起,或至少祸不在眼前,于是为了推行自己守城派的主张,他们隐瞒了努尔哈赤在辽东的所作所为。
这个行为毫无疑问犯了朝中所有势力的大忌:东林党和三党正利用大明朝的所有事情进行党争,这时辽东的文武官员们居然暗度陈仓,在没有充分党争的情况下把辽东局势的大决断给做了。
这犯了满朝文官的忌讳。
东林党和三党在党争中无论谁获胜,都是这四大文官集团中的某一个得到权力,而辽东文武们所做的事情则是直接从文官集团手上夺走了辽东的决断之权!
在万历朝,夺走文官们的议事之权,还不如直接要他们的命!
宁远会讲后的第一个旬日所到来的舆论热潮只是第一波,之所以没完全爆开,是因为,这年代的消息传播速度没那么快,各党派大佬们也还没有分清局势。
等到舆论又发酵了十天,这新闻终于扩散到全国,同时各门各派也都站稳了自己的立场,真正的舆论大潮终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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