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1874年,初春。

    大西洋的海风吹拂美洲大陆,捎去阵阵潮湿的暖意。

    夏洛克解决了“苏格兰之星”号三桅帆船事件,决定提前从剑桥毕业。横渡大西洋,开始为期一年的美洲游历之旅。

    乘坐从伦敦出发的史密斯号。

    3月31日起航,如果一切顺利,预估能在4月10日从纽约入境美国。

    提着行李,孤身上船。

    特意订了三等票,为了体验拥挤混乱的客船末等房环境。

    三等房非常拥挤,旅客们住的是大通铺。每间5平方米不到的客房,要住上十几个人。

    在海上洗澡是头等舱的奢侈待遇,而三等船票注定舱房内充斥人群散发出的混杂气味,汗臭、脚臭、头油味等大乱斗。

    夏洛克对自己比常人灵敏的鼻子暗道一声抱歉,他的嗅觉注定要受到一段时间的挑战。

    第一夜,在混合臭气的暴击中睡去。

    当意识醒来,没睁眼就察觉不对劲。

    三等舱的混杂臭气竟然完全消失。

    取而代之,鼻尖被暗香缠绕,清苦又微甜。

    清苦,是伴随月光小夜曲喝起苦艾酒的滋味,幽冷的苦涩在舌尖氤氲。

    微甜,是玫瑰与佛手柑的气息交融,让人在苦酒中偷尝到半口甜。

    这款香水一定是私人特调,没有在市面上见过。

    夏洛克做出判断,感到身处的空间在轻微晃动,是海船在行径中的感觉。

    不远处的海浪与海鸥叫声也证明这点,但所在房间很安静。

    安静到可以听到两道呼吸声。

    夏洛克头脑彻底清醒了。

    身体似乎一切正常,没有任何痛感,脑袋也不眩晕,四肢也没有被束缚感,初步判断没被敲晕或下药。

    疑惑却冒了出来。

    一觉醒来,怎么会换了客舱

    他确定一道呼吸是自己的,那么另一道呢

    短短几秒,想了很多。

    夏洛克才睁开了眼睛。

    入目,所在客舱果然与昨夜入住的三等房完全不同。

    十平米的房间,装修简洁,墙面上悬挂了六根来源不明的鱼骨作为装饰物。

    对客房的观察先放一放,有更奇怪的情况。

    侧头,枕边躺着一位陌生女士。

    她闭眼仰卧,呼吸平缓,保持着睡眠期的节奏。为了舞会梳起的深棕发髻没有在睡觉时散开。

    格林童话的睡美人是什么样的

    或许就是这样的。眼角眉梢,矜贵又妩媚,能让人一眼沉沦。

    “怦怦”

    夏洛克感到心跳快了一点点,不是为陌生女士的风情而惊讶。

    自己的大脑兴奋起来,是被突如起来的巨型谜团砸中,引诱他去剥开突然来到这个地方的真相。

    没有立刻起身,先快速扫视。

    以这个角度看去,判断女人的年纪大约在二十出头,穿着一袭墨绿长裙。不难想象当人翩翩起舞,灯火摇曳下,长裙缎面似有光晕流转。

    长裙的面料价格不菲,但在女人颈部佩戴项链的对比下,裙子变得不值一提。

    这是一条别致的蛇形链。整条项链即一条蛇,以钻石与祖母绿交错镶嵌而成。

    夏洛克以往没有见过类似造型,无法预估价格,能肯定的是这件珠宝的切割与镶嵌工艺登峰造极。

    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士,极可能是一位贵族小姐,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富有。

    视线迅速下移。

    这会注意到女士的右手动了,她的食指与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女人应该快醒了。

    下一刻,夏洛克对上一双灰色的瞳孔。

    大床上,两个人呼吸相闻,四目相对。

    夏洛克被这种眼神注视,仿佛感到脚下一空。

    电光火石间,他的灵魂从大本钟的顶端急速坠落,猝不及防地堕入了浓到化不开的伦敦大雾中。

    迷失感仅仅一瞬。

    因为女人灰眸中似能缠绕人灵魂的浓雾迅速消失地一干二净,只剩下能一眼看透的清澈惊疑。

    夏洛克看到女人仓惶地坐起,退后几步,一边环视房间,一边捂住心口,颤抖问他“你是谁这是哪”

    柯莎在一分钟前醒来。佯装成依旧熟睡,大脑飞速转动起来。

    不必睁眼,已经察觉到了所处环境异常。

    上一秒有意识,她正要离开在伦敦西郊庄园举办的“维多利亚时期复古宴会”。

    这场宴会以“复古”的名义,参与者不许携带任何电子通讯设备入场,当然包括了现代人几乎不离身的手机。

    “复古”,多么好的借口。

    事实上,奥斯特伯爵的宴会保密措施高。看似装修成19世纪的宴会场地,遍布着信号隔绝设备,便于参会者交换各种情报。

    柯莎盛装前往,只为秘密交接一件目标物品。

    目标物品是一条脚链,白金色链子挂着六枚造型各异的石头作为小吊坠。

    它被放在形似首饰盒的器皿中,盒子实则是特殊金属材料制成的密码盒。

    柯莎接到密码盒后,立刻放入手包。

    左手拿扇,右手持包,走出宴会厅。还记得一脚跨过门槛,踏上了走廊。

    风吹拂面。

    是三月末,伦敦夜风独有的潮湿凉意。

    然后呢

    柯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恢复意识。

    没有疼痛,没有晕眩,没有被捆绑的感觉。海浪声、海鸥叫与身下轻微的起伏感,证明这里是船舱。

    眼睛一闭一睁,为什么从庄园到了海上究竟是怎么失去意识的

    没睁眼也能感觉到天亮了。从夜晚到白天,断片的几小时发生了什么

    柯莎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从身边传来,那是被极品古巴烟叶熏染的气息。

    身边有人。

    这个人有吸烟的习惯,还能吸食价格不菲的烟叶。

    柯莎在半分钟内推测许多,在睁眼前再要确定一件事。

    左手还握着为了昨夜参加复古舞会定制的仿古折扇。扇尾贝壳造型的吊坠,仍旧是熟悉的触感。

    右手却空荡荡,装着目标物品的手包不见了。

    食指与拇指迅速相触。

    没有了,虎口与指腹因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也不见了。

    困惑丛生,这究竟是不是她的身体

    柯莎睁开眼,看到身边躺了一个陌生年轻男人。

    对方大约二十来岁,一身19世纪维多利亚时期落魄绅士的装扮。

    衣着剪裁考究,但遮掩不了它早被洗到发旧的痕迹。如果经济宽裕,不该继续穿着,而该扔箱底。

    柯莎非常确定没在昨夜的宴会见过这位男士。

    奥斯特伯爵举办的宴会主题是复古,不是sy。

    所谓复古,复的也是光鲜亮丽的古。没人会蓄意挑战这种潜在规则,装扮成维多利亚时代街头的落拓失意者。

    不,不能说这位陌生男士失意。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一双沉着而锐利的灰色眼睛,这不是失意者的眼神。

    当贵价烟叶与老旧着装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这个男人有古怪。

    柯莎脑中闪过各种推测,却面露惊疑,似为当下的突发状况而惶惶不安。

    匆匆坐起,惊恐地朝后就退了几步,拉开与陌生男人的距离。

    扫视屋子,没有任何危险物品,就是一间简陋的客房。

    余光瞥见贴墙放置的全身镜。以这个角度,可以斜照出她现在的模样。

    从挽起的发髻、钻石项链到墨绿长裙,还有脸与身形,无一不表明这就是她本人。

    裙摆处有不明显的一滴酒渍,是昨夜离场前与人擦肩时被溅到的,细节也一模一样。

    柯莎紧握右手。

    指甲刺向掌心,有着明显的痛感,这不是做梦。

    一眼扫过舱房,没看到文字或图片。

    暂时无法判这是什么船,又航行在什么海域。

    有点奇怪,这艘船的构造过于复古。

    没有任何电器,连最基本的电灯也没有,反而在桌上放了煤气灯。

    难道是奥斯特伯爵为宴会定制的复古风海船

    如果是她的身体被人送到陌生舱房,为什么手上的薄茧消失了

    诡异感更深了。

    柯莎确定事态不简单。越是迷惑,越是镇定。

    表面上,却惶恐地捂住心口。

    身体微微颤抖,心慌不已地对陌生男人问出一个非常符合眼下场景的问题。“你是谁这是哪”

    夏洛克也坐了起来,始终紧盯女人,没错过她的任何表情。

    当贵族小姐与陌生男人在一张床上醒来,她会怎么样呢

    惊慌失措地尖叫气急败坏地咒骂或者害怕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夏洛克没等到以上任何一种反应。

    他看到女人紧张到连睫毛也在发颤,眼角泛红还努力克制不要落泪。明明似水晶一触即碎,却仍不愿低下白天鹅般的高贵头颅。

    这让人或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甘愿为她奉上一切庇护。或也极易诱发人性的幽暗,想要看她被彻底摧毁。

    夏洛克心底闪过一丝庆幸。

    情况还好,这比应对遇事歇斯底里、理智全无的女人要好多了。

    他也坐了起来,正想要说点什么,目光不经意扫到了女人的双脚。

    刚刚躺着没发现,此刻却得一清二楚,女人的及地长裙下穿着一双银色高跟鞋。

    鞋子不是重点。

    关键是那一瞥让他看清了,这个女人没有穿袜子

    瞬间,夏洛克瞳孔放大,呼吸一顿。

    这个时代,欧洲女人走出家门,谁会不穿袜子

    袜子是内衣的一部分,女性都会穿着它。

    即便穿着袜子,也要让长裙遮住脚裸,那是优雅淑女的基本礼仪。

    因为女士被男人看到脚踝,被见到袜子与被看到私密的内衣没差别。

    在大众意想中,女人的脚踝与性直接关联。露出脚踝会被指责是在蓄意勾引。

    所以说,怎么能不穿袜子

    即便是自我放逐的街头流莺,如果不想彻底彻底打上身性放荡的标签,就绝不会裸足。

    夏洛克觉得脑袋一晕,好似被敲了一击闷棍。

    不是因为看到了陌生女人脚踝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而是这对赤足给了他引以为傲的推理能力狠狠一击。

    一分钟前,他推断遇见了矜贵又纤弱、明艳又自持的贵族小姐。

    这些推测“啪”一下碎了。

    贵族小姐会不穿袜子这样做不是娇蛮无礼,是比离经叛道走得更远。

    柯莎敏锐感觉到了落自己脚上的目光。

    她倏然一惊。

    当然不可能为了光脚穿鞋。

    参加复古宴会,又不是真的回到两百多年前的19世纪。

    反正裙子拖地,她想不穿袜子,就可以不穿。谁也不会提出质疑。

    此刻的惊愕,因为右脚脚踝赫然多了一串脚链

    白金色链条坠着六颗小石头,正是本来放在密码金属隔离盒内的目标物品。

    现在手包与盒子不见了,目标物品却佩戴在自己脚上

    它太轻了。

    轻到与皮肤相触后仿佛不存在,才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它的存在。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秘密交接任务给的背景消息不多。

    「脚链」是在大西洋的某艘沉船中,与一箱19世纪古董一起被发现打捞上岸。

    沉船的主人尚不可考,初步推测来自美国。

    其他物品被海水侵袭变色变质,这条脚链却奇异地崭新如初。

    不只一批人争夺着想要研究它,也就顺理成章。

    柯莎的任务是将它悄悄送到指定研究所,但莫名其妙地遭遇了眼前的一切。

    此时,空气猛地有一瞬扭曲。

    六颗石子似闪过暗光。石头冒出虚影字母,连成了一句话。

    「千万不要泄露你的真名,否则灵魂将沦为深潜者的养料,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字母一闪而逝。

    再看,一切如常。脚链一动不动,从来没有显示过什么。

    柯莎好,很好,非常好

    活了二十多年,她从没遇到过灵异事件,今天倒是接二连三地撞上了。

    刚刚究竟是她眼花了

    还是真有文字闪现谁都能看到的吗

    柯莎抬起头,看向陌生男人。

    这人对自己脚踝不有异样反应,是因为诡异的脚链吗他知道什么又有什么目的

    夏洛克早一步快速抬头。当瞥见女人的脚踝一眼后,马上礼貌地移开了目光。

    再与陌生女人的对视,他的思维还有点乱。

    一时想不通为什么矛盾至极的情况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这是贵族小姐吗或是某人的禁脔为什么会和自己被送到这个陌生舱房

    神秘的矛盾代表危险。

    这会是一场针对自己的阴谋吗

    夏洛克迅速回忆,不是他自贬,但想不出谁会大费周章对付像他这样的大学毕业生。

    更可能是被牵连了,黑锅先扣向亲爱的哥哥。一心只想身居末位的迈克罗夫特,是不是不小心在大英政府里招惹了政敌

    一间房,两个人。

    三秒钟,无声对视着。

    夏洛克先开口了,“我叫西格森,也很想问一问您,这是哪里”

    西格森,西格的儿子。

    夏洛克的父亲名为“西格”。

    如果今天的突发状况与他的家人有关联,说出这个名字可能会引发陌生女士的情绪变化。

    夏洛克目光锐利,紧盯着对方的反应。

    柯莎心底不可置否,脚链上似闪灵般的警告,让人不要报出真实姓名,她怎么可能相信对方讲了真话。

    “我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不知道这是哪里。难道您也一样”

    夏洛克点了点头,问“女士,要怎么称呼您呢”

    柯莎正要回答。

    客舱房门被“哐、哐、哐”非常大力地拍响了。

    门外是粗矿中年男人的声音。

    “印斯茅斯到了,10分钟后入港。准备下船。”

    男人没等回复就走了,可以听到他与同行者一边走远一边在聊天。

    同行者“也不知道里面的两个人起没起,你不多敲两下”

    男人“十点半了,人应该醒了。私奔的小情侣醒来第一件事一定在做床上运动,我再敲门会让人泼一盆冰水。”

    同行者“嘿嘿听你这样一说,我想快点回家。出海有半个月了,想朱莉了。”

    房内,夏洛克与柯莎面面相觑。

    不是,没有,别瞎说“私奔的小情侣”说谁呢“印斯茅斯”又是哪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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