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白术这般中规中矩的回话,沐子云微微蹙眉,“你为何与我这般生疏。”
话音方落,他瞧见白术唇边有他不懂的笑意一闪而逝。
如果沐子云知道他刚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对付一个魔修,还会与他坐在一处白术心里异常平静,甚至有些想笑。
沐子云望着他安静的侧颜,脑海中闪过一些远久的回忆,怀念道“你小时候跟现在完全不同我记得你小时候对深色的衣裳颇为执着,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偶尔却阴郁异常,不喜欢跟别人交往,唯独喜欢跟着我想不到长大后却完全反过来了,喜欢浅色的,性情也温和了许多,可是跟我越来越生疏,上次在原州”
白术开口打断他的回忆,“小时候和现在的翁白术,你觉得谁更好。”
沐子云眸光微动,话音里带着某些细小的渴求“我怀念那个喊我大师兄的白术师弟。”
静默曼延,白术聆听着耳畔的风声,没有出声。他曾经将所有好的坏的展现在沐子云面前,妄念成魔,换来沐子云惧他如虎,等他寻回心念,不再回首过去,沐子云又说想念曾经的他
太假,沐子云从来只能接受干净的他。
这一世,有个见过他所有丑态的人与他走过几度春秋,与他背负满身罪孽,与他不顾天高地厚。
这一世,他想试试,和那个人一起能走多远多高。
“终于找到你了。”
突有一道男声打破沉寂,黑影闪至二人身前。
沐子云惊觉出剑,剑身却被人用两指轻轻夹住,惊余后见那人偏头问“白术,这是谁”
“剑霄门的大师兄,沐子云。”
听到对话,才知这二人认识,沐子云抱歉收剑,心却是随白术的话微微沉下去,白术师弟的这句话将他们俩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一凉听见沐子云的名字,想起某些事,便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圈,然后大大方方坐到两人中间,“你这几天在秦修那里养伤我寻着你的气息找过去是在他那,他问我你的丹田是不是好了,不过我没告诉他。”
秦修。
提及这个名字,那些屈辱的回忆纷至沓来,沐子云心中滋生不安与恨意,越过一凉提醒道,“白术师弟,你以后还是离秦修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这次去通天秘境险象迭生,你还是跟我们走一道好些。”
一凉不悦驳道“白术现在是月谷的人,跟你们走一道恐怕不妥吧”
沐子云蹙眉,这个人对自己似乎有些敌意“白术师弟,这次秘境真的很危险,你还是跟我”
“月谷的实力,应该不比你剑霄门差。”
“但是你们对秘境了解多少”沐子云看向一凉的眸子里泛了几分冷意,“秘境震动的时候,不也是靠白术师弟一人。”
“你又了解多少”听沐子云三番两次说要把白术带走,一凉也已是极为不快,道“白术选择离开剑霄门,自然有他的缘由。你以为他以前喜欢你,就能干涉他”
此话一出口,空气为之一静,沐子云耳根慢慢晕红,怔怔看向白术,深埋心底的事情被猝不及防地提起,然后明晃晃地摆到跟前。
白术师弟曾经说过很多次喜欢他,但自鬼渊一别后好像就变了
两人都凝凝望着白术,白术却还是一副安静漠然的模样,似乎被谈及的主角不是他。等四周安静了片刻,他才侧头道,“我答应了谷主,就不会反悔。一凉,找个安静的地,陪我喝几杯。”
“啊”
白术拍拍他的脊背起身,“走。”
一凉向来都是白术说什么就是什么,更何况白术明确拒绝了沐子云,一起去喝几杯当然乐意至极。
“白术师弟。”被遗忘在后的人开口唤他。
白术像是才想起沐子云,回头道“我们先走了,再会。”
“白术师弟。”沐子云悄然攥紧拳头,张了张口,静了一会,干涩道,“师父他们订下我跟清岚师妹的婚事了。”
一凉顿住,目光转向身边的人。
白术不过一怔,便微微笑着道“那就先恭喜你们了,也提醒你一句,如果对象是清岚的话,要小心秦修。”轻笑着转回身去,“他看中的东西,没那么好拿。”
小心秦修沐子云眼帘缓缓垂下,除了这句没有其他了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就是最明确的回应没有其他了。
残阳斜照,剩他孤零零的坐在台阶上。
二人到偏僻的城边租了个小院,白术说要酒,一凉便给他搬来几十坛好酒,只要是各界叫的上名的都有,个挤个地摆了一地。
屋子不大,又被酒坛占了大半,二人席地而坐,中间摆上矮案,一人一个玉杯,随手提过一坛来撕去封口,倒满。
一凉喝的不多,大都只是看着白术喝。白术说的是喝几杯,但喝起来却是一坛接一坛,这些酒有烈有清,有苦有辣,混着喝极容易醉。
斜阳西垂,东月高挂,醉意上头。
一凉当初进入月谷,最重要的原因是看中了卿月的容貌,而他第一次看见白术时就果断抛下了谷主变为白术的拥护者。之后暝殿弄瞎白术的双眼,他揽过了搜寻暝殿余孽的任务,真正让暝殿的人十倍奉还。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觉得白术的皮相更加令他移不开眼。
后来白术不听他的劝告,深入原州遭逢大难,再到月谷寻求修复丹田之法每一个决定都坚定而无畏。
历经磨难的白术,心性坚韧,明理知事,泰然自若,这世上似乎再无他畏惧之事,但是也再没人能看清他的心思,唯一能窥探到情绪的双眼也已经被一条白纱蒙住,从此无论境况逆顺,只有不痛不痒的笑。
一凉觉得,这六界之中,比白术更能忍的人是不会有了。而在这一晚,他头一次听白术说了那么多,他知道的、不知道的,关于剑霄门,关于暝殿那十年,关于原州一行,关于他的兄弟朋友,关于洛晚书关于沐子云语调平缓,条理清晰,似乎毫无醉意,但一凉知道,清醒的白术不可能跟别人说这些。
可要说是借酒消愁,一凉却也看不出哪里有愁,九泉酿顺着坛口汩汩淌下,在玉杯里打着旋升高,白术倒酒的动作依然流畅,喝酒也跟品茶一样不急不缓。若不是接连两个时辰都是这般模样,他还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眼看第四坛见底,一凉抬手拦住他倒酒的动作,“不能再喝了。”
倒酒被阻,白术不争也不闹,安静地摩挲着手中的杯壁。矮案上只随意摆了一盏灯,稍嫌昏暗的灯影下,一凉恍惚见他自嘲一笑。
“我以为他现在的眼里只有四海八荒,我以为他不会自寻牵挂。我以为、不过是我以为而已”一阵低低的笑,捏住玉杯的手指骨节渐渐发白,“我羡慕他的断然,也恨透了他的断然,怎么会让我连骗自己的机会都不给。”一字一字从舌齿间尖抵出来,既似柔情似水又似恨之入骨。
语调暗含的情绪浓郁到令人心惊,一凉直觉这个“他”就是白术醉酒的根源,问“谁”沐子云吗
白术将玉杯贴在前额上,低笑出声,“我真想杀了他,可是舍不得的,连让他失望都舍不得。”
是因为沐子云要成亲
白术惯于不露声色,一凉完全相信他下午的淡然是假装出来的。因为除了沐子云,他实在想不到其他人。
“是沐子云”
白术没有回答,抓过身后的一坛酒,撕开封口,自斟自饮,无论一凉再怎么问,都闭口不言了。
一凉突然转首望过去,盈盈月光如水倾泻在小院之中,玄衫的青年身披清辉立于门口。
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让一凉微怔“你怎么来了”
秦修将目光放到单手提着酒壶懒坐在地的人身上,白术似乎对他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只安安静静地喝酒。
“你有事找他”未得回应的一凉问道,“恐怕要等明天了,他醉了。”
秦修余光瞟见满地的酒坛,怪不得他才踏进院里就闻着酒香浓郁。靠过去拍拍酒醉的人“小白术”
没有回应,是真的醉了。
自白术离开后,秦修越想越觉得不对,一凉走后不久他也跟着出来了,找了大半个边城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却看到了醉酒的人。
他跟白术喝过几次酒,却从没未见过他的醉态。能让白术喝醉的,会是什么事
难道是知道他父母的事了秦修骤然想到此,心中“咯噔”一跳,语气不禁凌厉起来“出什么事了”
陪坐了大半夜也一无所知的一凉坦白道“不知道。”
“没事他不可能喝醉。”秦修笃定问道,“你们遇到谁了”
“沐子云。”
“沐子云”秦修眉头跳了跳,只是碰见沐子云的话,不可能喝那么醉。
“剑霄门的长老们订下了沐子云和清岚的亲事。”
秦修一愣,瞧着屈指勾着酒壶往下倒的人,笑了笑“怪不得。”他怎么忘了还有沐大师兄,亏他还以为果然还是放不下沐子云,听到喜欢的人要跟别人成亲,怎么能不喝个烂醉。
秦修自顾坐下,给自己提过一坛酒,揭开封口,对一凉道“我今天过来是想确认一些事,不过这些事不方便让你知道,一凉兄能不能先行离开”
一凉不敢让不知是敌是友的秦修与醉酒的白术待在一块,摇头拒绝“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对他不利”
“如果我有那个心思,在他重伤昏迷的时候就下手了。”
一凉迟疑着没出声。
“我救了他一次,跟他喝一夜酒这点要求应该不过分况且,我与他同样师出剑霄门,我知道的可能比你更多。”
一凉见白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饮孤独酒,沉默了片刻“好。”起身朝外去,将屋子留给二人。
“多谢。”秦修见一凉消失,才又回头看向白术,“真的醉了”边说边去抢他手里的酒壶。
白术手肘向后一撤,未让秦修得逞,头一仰,下一刻酒水便入了肚。整个动作若行云流水,完全不像醉酒之人。
凤眸微微眯起,嘴角挂了些意味不明的笑,诱哄着道“我给你解开体内的符箓,要不要”手又朝白术手上的酒壶去,白术突然抬手,想让过秦修的动作,不妨还是被抓住了手腕。
秦修轻松的将那只手连着酒壶按到矮案上,偏头瞧见白术不愉地微皱眉头,却没有挣扎。
四周很静,静的能听到呼吸声,秦修慢慢松开五指,然后顺着他的手腕往前,停在了微凉的指尖,肌肤相触,预料之中的战栗,然后带来一阵心悸。秦修闭了闭眼,没有立刻缩回去,胸口微微发热。
明明没喝过酒,却好像有火自触碰的地方烧起,然后蔓延到全身,一发不可收拾,偏又不想放开。
灯影下,一双幽幽暗暗的凤眸直直盯着醉去的人,其中似有墨色翻涌,良久,秦修翻手抓紧了他的手,像是确认了什么,眉宇透出锋芒,缓缓勾起唇角。
既然不想放开,不放就是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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