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秋瑾并不想搭理田春莲,可田春莲一直在外面拍门叫魂,杨秋瑾怕她吵醒陈胜青,不情不愿打开院门,将之前分好的一份礼塞进田春莲手里,说了句,这是胜青给他二哥的,啪的一下关上院门。

    田春莲打开包裹,看见里面放了一罐麦乳精,一些压缩饼干、水果硬糖,还有两根肉肠。

    这些东西在这个年代都是少有金贵的,田春莲平时很少吃,看到这些东西不由自主咽口水,尤嫌不够,回到家里气哼哼地对陈胜贵说“你三弟回来了,不说上门来看看你这个二哥,他媳妇就拿这点东西给咱们,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陈胜青没回来之前,每月邮寄给杨秋瑾的钱票就让田春莲眼红,现在他升到军职,又大包小包的带了那么多的包裹回来,居然就给他们二房这点东西,田春莲气的不行。

    “那你想怎样”陈胜贵坐在屋檐下编着背篓,头也不抬说“当年你眼皮子浅,不愿意拿钱给我后娘治病,闹死闹活非要跟三弟妹他们分家,两家人生出嫌隙。如今三弟不恨我,愿意拿一份礼出来给我们,维持表面的兄弟情谊,你还想怎么着想把人家三房的钱财都拿捏在你手里,你去当人家三房的家你自己想想,你配吗”

    “你怎么说话的”田春莲一噎,梗着脖子说“说我不配,我这是为了谁啊当年我嫁给你的时候,你一穷二白,你爹一门心思只想着他的小儿子,你后娘看着面慈心善,其实心里有主意的紧,把你爹的钱紧紧拽在手里。我要不争不抢,不跟他们分家,我们早被他们扫地出门了,哪还有你如今住得大屋,留得那一亩三分地”

    “没有你闹腾,我爹也会把田地房子分给我。”陈胜贵不想为这些事情跟她吵,眼含警告“我是看在你生了大娃二娃的份上,这么多年来你怎么闹腾,我都容忍。以前就算了,现在三弟回来了,你药还去三房作妖,到时候三弟三弟妹收拾你,别怪我不管你。”

    “你”田春莲气结,想说什么,外面传来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她顾不上生气,走出院子一看究竟。

    好家伙,今早进村的小红兵,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们附近,正在对附近社员们的家里一阵搜刮,敲敲打打,堪比当年小日子进村的场景。

    在一阵鸡飞狗跳的热闹景象中,有一小队的小红兵朝田春莲家走来,田春莲吓得就要关上院门,被一个十七八岁,长相很凶的小红兵给一脚抵住院门,凶神恶煞问“看到我们就想躲,家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反、动、四旧东西”

    “没、没有。”田春莲被领头的小红兵,以及他身后渐渐围过来的年轻面孔给吓得冷汗直流,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领头的黑壮小红兵冷哼一声,带着人直接往她家里冲。

    “站住,这里是军属之家,容不得你们在这里抄家。”陈胜贵听见动静,放下手中的背篓,对着那群气势汹汹冲进来的小红兵道。

    “军属之家”领头的小红兵狐疑的看了一眼陈胜贵,又看了一眼躲在人群中,一个本公社的短发女学生,确认他说得是不是真的。

    “他家算是军属吧。”女学生仔细想想说“他是陈营长的二哥,陈营长就是先前我们看到坐吉普车回乡的那位军官,他家就在隔壁,他们俩是亲兄弟。”

    现在运动闹得再怎么厉害,这些小红兵却是不敢动军方的。军政互不干涉,能够入伍当兵的,那成分都是被组织层层审核过,没有任何问题才入伍。

    同样,如果是军人家属,哪怕有些军属成分有问题,只要没犯原则上的错误,小红兵都不会去动她们。

    领头的黑状小红兵确认了这家是军属之后,嘴里嘟囔了一句算你们运气好,手一抬,招呼着小红兵们离开。

    他们走后,田春莲直接瘫软在地,嘴唇哆哆嗦嗦,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看看你这个怂样儿,对着自家人横得跟个什么似的,对待外人,一些毛都没长齐的小红兵,你吓成什么样。”陈胜贵看见她这副模样就来气,又觉得不对劲儿,一脸狐疑,“你该不会在家里藏了什么不该藏的东西吧”

    “没啥,我外祖母以前留给我妈的老物件传给我,我舍不得扔。”田春莲后怕的直拍胸脯,“还好我们沾了三弟的光,那些玩意儿真被他们翻出来,我们一家子说不定就完蛋了”

    去年运动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跟着娘家去县里看过热闹,看到那些查出成分有问题的人,被小红兵们五花大绑的帮着,剃着阴阳头,挂着罪证牌子,像被拉牲口一样,被绳子拉着四处游街,被人们吐口水扔菜烂叶,扔得满身都是,最后还要拉到革委会的广场前,跪在人们面前,接受各种审判侮辱,再被拉去劳改农场进行劳改劳动。

    那个时候她只是看个热闹稀奇,后来看得多了,也明白那不是闹着玩得,要是她也被小红兵查出一点问题出来,她恐怕被批的更惨也说不一定。

    所以当小红兵要来查她家,她想起自己前段时间不听杨秋瑾的劝,不愿意把外祖母那些带着封建余孽思想的旧物件给处理了,吓得都快晕过去。

    幸好陈胜贵出言制止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你这娘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些啥”陈胜贵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是想害死我们一家啊你外祖母那些东西赶紧给我扔了这次要不是拿我三弟的身份说事,咱们一家直接完蛋。你以后离三房远一点,别再去三房作妖了”

    田春莲脸上讪讪地,到底知道这事儿是自己不对。

    再怎么舍不得外祖母的东西,她还是把外祖母的东西裹起来,偷偷跑到村子后面的江边,把东西扔到了江里。

    村里被小红兵搅和的闹哄哄的一片,陈胜青自然被吵醒,他醒过来蹲在院角装水的瓦罐旁胡乱一把脸,李秀娥就叫他吃午饭。

    “秋瑾呢”陈胜青坐在桌边没看到杨秋瑾的人。

    “她去给她娘家妈送礼去了。”李秀娥把饭菜摆好在院桌上,“她这会儿应该回来了。”

    正说着,杨秋瑾进院,手里拎着一个篮子,“妈,晚上不用做饭了,我妈给了我几个大馒头,还有十来个煮熟的芋头,我们晚上将就着吃。”

    “那感情好,晚上咱们就不用做主食,炒两个菜就行。”李秀娥给儿子儿媳舀了两碗满满当当的精细米饭,自己吃着昨天剩下的糙饭,拿上筷子给陈胜青夹一块肥瘦相间的蒜苗炒腊肉,笑脸咪咪的说“尝尝,这是去年末大队杀猪分的肉,秋瑾熏的腊肉,可比妈熏得好吃多了。”

    陈胜青看见她的动作,微微蹙眉,伸手把自己面前白生生的米饭跟李秀娥换了,吃了一口腊肉,笑着说香,刨一口换过来的饭进嘴里,却是粗糙的难以吞咽,割拉嗓子。

    生在以种植水稻为主的地方,这里的人们吃米面也是有供应标准的,一般小孩每月一斤精细大米,大人每月五斤,其他都是糙米粗面,吃起来多多少少割拉嗓子,然后就是红薯、土豆、萝卜、南瓜等等粗粮瓜菜代替粮食填饱肚子。

    陈胜青身在部队,部队里的伙食待遇自然要比乡下好,他都多少年没吃过割拉嗓子的粗粮了,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

    “你这孩子,抢妈的饭干啥。”李秀娥想把自己的那碗饭换回来。

    “妈,一碗饭而已,他愿意吃什么就吃什么。”杨秋瑾老神在在说“没必要推来推去的,让外人看见了,还当我虐待你,我当媳妇儿的吃好米,你当婆婆的就吃糙米。”

    大队有不少人家就是这样,婆婆当着儿子一套,背着儿子又是一套。

    比如富贵家的婆婆,当着儿子的面说啥她吃点苦没啥,只要你们两口子过得好就成,当着她儿子的面,吃着难以吞咽的黑面馍馍之类的食物,让他儿子心生愧疚,啥好东西都紧着她先吃,她还演着戏,说是为了儿子儿媳妇好,一口好的都不愿意吃,结果背着儿子儿媳啥好东西都煮来吃了,儿媳平白担上刻薄婆婆的骂名。

    李秀娥知道她说这话的意思,不敢再说换饭的事儿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往陈胜青和杨秋瑾碗里夹肉菜,“你们多吃点。”

    这种让孩子吃好喝好的,自己吃残羹剩饭,边边角角的父母自我牺牲,自我感动的做法,是这个年代大部分母亲都有的毛病,杨秋瑾已经习惯了,因为她娘家妈也是这样。

    杨秋瑾不会理所应当的接受这种做法,她把碗里的菜都夹回到李秀娥碗里“妈,我们有手有脚,会自己夹菜,您吃您的就成,不用管我们。”

    陈胜青也把菜夹回到李秀娥碗里,“妈,您顾着自己就行了,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我已经长大成人了。”

    李秀娥看着碗里满满当当的肉菜,心里有些失落,心里感叹儿子果真是长大了,都不肯吃她夹的菜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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