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真昼居高临下。
俯视着拼命用手捂住脖颈的家臣。
纤长的羽睫垂落,翠色眸子被阴影遮去大半,苍白绮丽的脸上缓缓浮出奇异的神情。
黏稠滚烫的甜腥液体从家臣指缝喷溢而出,比疼痛更先到来的,是她温柔似水的呢喃
“庆幸吧,我大概一生都不会忘了你的,人见润。”
倒不是他令她尽兴了,而是单纯因为他是第一个有名有姓死她手里的很有纪念意义。
嗯,以后所有死在她手里的家伙都叫“润人”吧
禅院真昼拎着滴血短刀走出房间。
美绪则背着沉甸甸背包,紧随其后。
廊檐下聚集了一群人。
他们都穿着跟昨晚死掉武士相似的着物。
此刻,他们摆出防御的架势,将老妇护在身后,义正言辞叱责她杀了人。
禅院真昼浑不在意。
握刀的手背擦去脸上溅到的血,在苍白的脸颊上留下一条猩红的长痕,目光自他们严阵以待的脸上掠过,莞尔一笑“错了哦,我这是正当防卫。”
美绪用力点头,补充“就是就是我们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罢了如果不是他们想害人,又怎么会死”
“都杀人了,怎么可能还是为了保护自己分明就是为故意夺取他人性命找借口”有人怒道。
“没错,什么正当防卫,杀人借口罢了”
“你们真的还是人类吗”
“哪里还是人类她们跟鬼混在一起,内心早已变成鬼的模样,凶恶又残忍,根本死不足惜”
他们忿忿不平。
看向她们的目光带着深切恨意。
如果不是顾忌着什么,恨不得扑上来把她们生撕了。
“肆意夺取他人性命,连老人家都不放过,也是正当防卫”为首的武士沉声发问,他脸上也长着类似胎记的怪东西。
禅院真昼理直气壮点头。
手里短刀一振,甩净刃锋上衔着的血渍“怎么不是呢我本来活得好好,是她的主公见色起意将我强掠过来,如果不是我一直在生病的,无法让他尽兴,他早就跟我玩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把戏了。”
“我病得那么重,缠绵病榻都快难受死了,可他却不思考该怎么医治我,反而在考虑要不要趁我还活着玩把大的这种视女人为玩物的人渣,死了也是活该。为了这种人渣,要我以死殉节,这种伥鬼更是罪该万死。”
柱级剑士目光如炬。
压低的声音隐约带着斥意“慎言先代城主大人好歹救过你可你却自甘堕落,与鬼为伍”
“救过我”
禅院真昼倏得笑出声。
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出来,趴在美绪肩上都直不起腰。
美绪身体控制不住发抖,第一次用无比仇恨的目光瞪一个陌生人“你究竟在乱讲什么啊什么叫救过我们的命他怎么救过我们了可笑,你以为这个村子是怎么覆灭的”
那位武士怔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握紧自己腰间日轮刀“难道不是被鬼王屠灭的吗”
“当然不是”美绪声音陡然拔尖,“是你口中的人见城主是他屠杀了所有人是他毁了村子我们大家世世代代都在这里生活,一夜之间,所有人就都死了如果不是无惨大人出现,我跟姐姐也早就死了”
“别人都能死,凭什么他们就不能死”怨恨愤怒泪水顺着眼眶滚落,尖锐的质问声一句高过一句,“他们都是凶手,我们凭什么不能杀他你可怜她年老体弱,可她逼杀我姐姐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我姐姐年纪轻轻就死去的话也很可怜你们你们都是帮凶无惨大人就应该把你们也吃了,统统都吃了”
他们愣在原地。
禅院真昼抖着手擦净脸上生理性泪水,空着的手把美绪抱在怀里,不让她沉浸在那份伤身的愤怒之中,似笑非笑的目光自神色各异的剑士们脸上划过,学着鬼舞辻无惨的样子,扬起唇角,恶意满满
“我要对他感恩图报的话,你们为什么不能对无惨感恩图报不就是家人被杀,朋友被害吗只要为自己还活着感到庆幸,把他们当做被风刮走了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怨恨无惨,誓死向他复仇是觉得你们的家人朋友就比别人的家人朋友更高贵吗”
剑士们勃然色变。
想要反驳,却一个赛一个词穷地胀红了脸。
“你们这些武士真的好可笑啊。”
“什么都不知道,就只会叫着“公平啊”“恩义啊”这些愚蠢又天真的东西,冲上来给人添堵,要我说,还不如赶紧死了算了。”
笑罢。
禅院真昼再次举起手中锋利短刀。
刀尖直指老妇眼珠,在她愈发惶恐不安的目光里,意味不明喟叹,“有没有感觉很累,后背沉甸甸的,好像有什么压在上面那可是村里枉死之人溢出的沉重怨恨,你们啊,一个都逃不掉”
“啊啊啊”
惊惧癫狂的惨叫拔地而起。
鬼舞辻无惨并没有走太远。
当禅院真昼带着美绪夜宿山林之时,他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无惨大人”
美绪发自内心的高兴。
在见识过莫名其妙的同类后,她觉得自己好像理解姐姐的心情,也觉得自己更喜欢无惨大人了一点。
她往后瞅,却没有看见黑漆漆的林间有珠世的身影,不由困惑发问“咦,珠世大人怎么没有跟您一起”
鬼舞辻无惨没回答。
居高临下打量着毫发无损的她们,一张嘴就是阴阳怪气的话“那群苍蝇一样烦人的猎鬼人竟然没有为难你们”
美绪惊喜“无惨大人是在担心我们吗”
鬼舞辻无惨怫然不悦。
梅红色的竖瞳眯起,危险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美绪骤然收声。
禅院真昼不着痕迹挡在她身前,冲他笑“您不必担心,区区猎鬼人罢了,想为难我也要看他们能不能做的到。”
鬼舞辻无惨嗤笑。
梅红色的竖瞳嘲弄看着她“谁担心你了别自作多情不过是个不中用的人类罢了,哪里值得我高看一眼”
小辣椒精就是小辣椒精。
说还没有两句话,就又不知好歹把人呛了遍。
但禅院真昼完全不介意。
你对他可是一见钟情的真爱
别说你们之间不存在矛盾,更不存在任何利害冲突,就算有,爱也可以让你包容他的一切。
是以,虽然他每次都能从你的话里听出乱七八糟的意思,那阅读理解能力糟糕的仿佛是体育老师教的,但你不仅不生气,反而还大度地原谅了他,不仅如此,你还觉得他这能作会闹的样子像极了炸毛小猫咪,愈发怜爱。
猫咪哈人的时候也很可爱啦
“啊对对对,您说得都对。”她好性子附和。
鬼舞辻无惨傲慢地仰着下巴。
梅红色的竖瞳自上而下乜来,之前压抑不悦的气息缓缓散去“还算你有自知之明。真昼,我喜欢你的识时务,不要让我失望。”
禅院真昼想也不想点头“请您放心,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永远是您最忠诚的下属,我将永远爱您,并永远追随您左右”
鬼舞辻无惨这下满意了。
将她们带回他的众多“窝点”之一。
“他的确是人类。”
鬼舞辻无惨心情似乎很好。
剑禅院真昼一直盯着那个退下去的男人瞅,人都走远了都不舍得收回目光,纡尊降贵道,“除了你,还有很多人类发誓对我效忠。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你并不特殊。”
“我知道。”
禅院真昼低着头,轻轻摸着美绪的头发。
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枕在自己腿上,睡得迷迷糊糊,“您的强大是独一无二的,不仅展现在力量上,更展现在无可挑剔的身体机能上。这份无与伦比的完美,震撼人心,没有人能拒绝您的完美,每个人都会拜服在您脚下所以,我才会如此喜欢您。”
“放肆”鬼舞辻无惨突然不笑了,“谁准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禅院真昼愣住。
不明所以仰起头。
见他气得嘴唇止不住哆嗦,清俊的小脸纸般煞白,好像被人狠狠戳了肺管子不由呆呆啊了一声。
鬼舞辻无惨愈发气急败坏了,咆哮的声音都把美绪惊醒“是我对你太好了,才会让你屡次三番阴阳怪气我”
“我没有啊”禅院真昼摁住美绪,不让她掺和进来。
“住口”他更生气了,“都说了不准否定我,你这个混账东西”
之后就又是一通“我永远都是正确的”“你是在命令我吗”之类难懂的话,狠狠宣泄完怒火,才气冲冲离开,徒留禅院真昼跟睡炸毛的美绪面面相觑。
美绪“无惨大人怎么又生气了”
禅院真昼想了想“原谅他吧,可能是更年期到了。”
美绪听得迷糊,本能觉得不太像。
一直思考为什么无惨大人总跟姐姐闹矛盾,或者说别扭更恰当电光石火间,脑海灵光一闪,她眼睛瞬时闪闪发亮
她冲进房间,瞧着正在让珠世捏酸胀肌肉的禅院真昼,兴高采烈扑过去“姐姐,我知道无惨大人为什么总跟你生气了”
禅院真昼一边疼得吸气,一边跟她问她什么原因。
“当然是因为无惨大人不敢承认自己喜欢姐姐,才会动不动恼羞成怒啦。”美绪附在她耳边,笑嘻嘻感慨,“姐姐,原来你们真是两情相悦啊,我还以为只是你单恋呢。”
珠世动作微不可查一滞。
禅院真昼更是惊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啊这啊这恼羞成怒这是可以放在他身上的形容词吗”
“怎么不能”美绪异常笃定,“姐姐,您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只要有眼睛,喜欢上你很正常的。”
禅院真昼被逗笑。
使劲揉了一把她脑袋“傻瓜,人见城主的事情还在跟前摆着呢,而且,你忘了之前猎鬼人是怎么想杀我的了吗”
美绪“无惨大人跟他们不一样”
禅院真昼笑道“是啊,无惨大人不是那种人。虽然我们才相处了很短的时间,但我知道,他根本就没有那种俗世欲望,不管是爱也好,恨也罢,都不能让他挂心。这世上唯一能让他心动了,大概就只有蓝色彼岸花了。宁可相信他是故意找茬,就是为了将找不到蓝色彼岸花的愤怒发泄在我身上,也不能这样揣测他。无惨大人可不是什么好脾气,惹到他是很危险的事。”
“可无惨大人对姐姐就是很好啊”
美绪不服气。
腮帮子鼓鼓的。
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他的确总是跟姐姐发火,却从没有一次跟姐姐动手过。当初姐姐病重,都是我守着你的,可自从无惨大人来了之后,守在你身边的就换成了他。如果只是单纯看不惯姐姐,或者想让姐姐去寻找蓝色彼岸花,无惨大人完全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说着,她忽的扭头看向一直低着头珠世,迫切寻求她的认可,“珠世大人,您待在无惨大人身边最久,您说是吧”
珠世不是话多人。
平日里,除了必要的病情交流,一直都安安静静跪坐在鬼舞辻无惨身边,沉默得仿佛鬼舞辻无惨的影子。
而此时,她却抬起头来,温柔的紫色眸子落在她们身上,整个人仿佛缠绕在紫藤花间的雾气,缓慢点了点头
“大人对您的确很好。”
美绪立刻翘起尾巴“瞧,我是对的”
禅院真昼看了看她,又瞅了瞅珠世,她们似乎莫名其妙就达成了共识,但
她叹了口气。
目光在她们二人之间逡巡“原来你们没有察觉到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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