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侠士柳寒救了裕王世子一命,却并不打算与两人攀附关系,举止得当,不亲不疏。而裕王世子看他不主动攀附,反而起了结交之心。
“也不知是谁这么大胆,天子脚下还敢纵马过闹市。”化名风四的裕王世子狠狠抱怨道,“要是被我发现是谁,举报到京兆尹去有他好看”
陆远白了他一眼。
“你没看到那人的衣服”
“衣服不就是黑色,黑、黑色难道是”风四脸色一变,再不敢咒骂。
柳寒好奇道“在下初来乍到,不知这黑色有何特殊为何不能追究”
没等陆远阻拦,风四已经大嘴巴说了出去。
“你不懂。哪怕是宗室子弟,都不敢在闹市纵马,但是有一群人,他们有天子特许,只要事情紧急,不仅可以闹市纵马,还有权直接斩杀当朝大员。啧啧。”
“哦那天子为何会允许这些人享有特权”
“那当然是因为那些秦卫堂的侍卫们本身就代表着天子。玄色只有天子可穿,与玄色十分相近的黑色,自然也是天子特许才可穿。咳咳咳,当然,这些我也都是听说的,听说。”意识到自己说多了,风四连忙住嘴。
“江湖和朝堂,真是截然不同。”柳寒却仿佛没注意到似的,笑着摇头,“还真叫人不习惯。”
“柳侠士果然是江湖人士”风四眼前一亮,“不知你可曾见过天下第一剑客,万刃山庄万庄主”
“有幸见过几面。”
“天下第一快剑,惊影剑客呢”
“也打过那么几回交道。”
“那、那”风四还要再问,却被陆远拉住了。
“天色已经不早。”陆远脸色不快,“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柳侠士了。”
“是我打扰了。”柳寒体贴道,“两位请便。”
“等,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么天下第一高手,你可见过”
闻言,柳寒摘下腰间银笛,转了一圈。
“天下第一高手倒是没有公认的人选。不过要说其人选之一,如今,却恰恰在这都城之内。”
风四目光灼灼追问道“那人是谁”
柳寒轻抿薄唇,眼中转过一道流光,“正是前少林寺无字辈掌经人,如今的天下之主,当今陛下,凤亓梧。”
“大胆”陆远皱眉,“谁准你直唤陛下名讳”
“见笑了。我浪迹江湖,不懂规矩。”柳寒立即认错道,“以后注意便是。”
陆远戒备地看着这人,知道这个柳寒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是一个普通的侠客。甚至,今天救下风四,都可能是有意为之。
“我们有事,先行告辞”
他也不再好声好气,拽着裕王世子便走。
而柳寒则站在原地静静目送他们,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变得面无表情。
须臾,他忍不住闷咳一声,苍白的面庞因为咳嗽而带上异样的红。
“教主。”
绝红莲出现在他身侧。
“可要我去除掉那两人”
“不必。”萧应寒轻声道,“虽然没能顺利结交,但是除掉,岂不可惜”
如果裕王世子还在,肯定为此刻语气和气质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萧应寒而感到震惊,此时的他,哪还有刚才半分的潇洒模样。
“不愧是他看重的人,这陆远确实有几分机智,动辄杀了,要是惹他生气嗯,好像也不错。”萧应寒说着说着反倒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可不一会,还是叹气道“算了。”
绝红莲看他似乎已经平衡好了得失,才继续问。
“教主接下来有何安排”
“秦卫堂刚刚带着关外的消息回京,我,当然也要给小和尚送上一份大礼。”
萧应寒话音刚落,原地已经不见两人踪影。
再说街上。
陆远一边急匆匆离开,一边不断注意着身后。他感到了异常的危险,在边关生活时,正是这份警惕心才让他能活下命来。
“你,你扯坏我袖子了。”
有时候,陆远真的羡慕裕王世子这种大脑空空,没有烦恼的傻子。
“陆大人”
却在这时,黑衣侍卫不知从哪个角落献身。
“陛下召您进宫。”
看来,刚才骑马过闹市的秦卫,果然带来了不得了的消息。
陆远跟着黑衣侍卫进入皇帝的书房时,小沙弥已经磨好了墨,凤亓梧则正俯身在桌面画着什么。陆远走近后,才发现他竟然是在画一副舆图,陆远进屋后不过片刻,皇帝便画完收笔。
陆远看着那细节翔实的舆图,心里对凤亓梧的评判又多了几分。也不知道一个和尚,是在哪里学的这么多技艺
前高僧的头发似乎又长长了一些,低头作画时已有些遮住视线。不过现在这长度很是尴尬,既不够束发戴冠,披着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凤亓梧用笔往后顺了顺垂落的几根发丝,这才抬头看向陆远。
“听说陆御史已有所收获。”
陆远交出名单。
“是陛下知人善任,并非我的功劳。”他故意道,“这些都是裕王世子搜集来的信息。”
凤亓梧好似听不懂他的阴阳怪气,打开名单看了一眼,除了一些意料之内的人外,还多了一些隐藏得较深的姓名。看来,这个朝堂上不希望他继续执政的人,远比想象中多得多。
他将名单交给卫十四去处置。
“陆御史从街上来,想必已经见到了从城外进京的信使。秦卫堂为我带回一则消息,相信不久,各位消息通灵的大人们也就会递折求见,要与我共商大事。”
陆远蹙眉,“是什么消息”
“西羌派使者入京,要与大齐议和。”
“议和”陆远断然道,“不可能”
那帮干旱高原上的土匪,一旦有机会进入中原,哪一次不是烧杀抢掠。高原草甸只适合放牧牛羊,而草场还会随着季节枯荣,西羌人与中原人互市又拿不出比牛羊更有价值的商品,常年下来,除了抢劫,他们无法从中原攫取更多的利益。事关一族生死与繁荣,他们怎么会轻易吐出到嘴的肥羊
“是,我也不信。”凤亓梧道,“但,只你我二人,又如何能螳臂当车”
陆远当时只是不理解,直到第二天,他听到街头巷尾,人们已经欢欣鼓舞地流传起大齐和西羌即将议和的消息。每一个备受战争骚扰的百姓,脸上无一不露出喜悦的笑容。他们不用再害怕被征召入伍,不用再面临流离失所的恐惧,被迫离乡的流民们更有返回家园的渴望。他们无一不渴望着议和
直到这一刻,陆远才觉得胆寒。
如果这时候凤亓梧执意不肯议和,百姓会如何议论他,他,又会有什么下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听到议和的消息,单单一个陆远已经有这么多猜测和反应,更何况是本身就是边关守将的江衍。凤亓梧听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江衍正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
“你不眠不休赶路,身体受损,还没恢复。不必着急。”
凤亓梧上前微微用力,便把他按在床上爬不起来。
江衍辩驳道“可是陛下,我听人说西羌派人前来议和,陛下万万不能答应”
“谁告诉你的”凤亓梧瞥了一直守在病人身旁的小沙弥一眼,小沙弥无辜地摇了摇脑袋。
“今天,在院子里打扫的几个内侍小声聊天时,正巧被我听见。”
即便是凤亓梧,有时候也不免叹息,这偌大的皇宫真是被人钻得如蜂巢一般。
不用他吩咐,卫十四已经自动去查明今天“碰巧”在院内谈起这件事的内侍都是哪些人,后续全部都要清查。
“我自然不会答应。西羌本不是诚意求和,只是想用这个理由逼迫我们割让城池。”凤亓梧把刚刚朝会上和众位大臣的接见西羌使者的全部过程又重复了一边。
西羌派使者举止非常谦恭,说出的话语却异常嚣张。他们提出的议和条件是,要求分割目前大齐与西羌有争议的十五座边关城市,大齐取其八,西羌取其七,其言明为表示对大齐的尊敬,西羌才选择少取一。同时,双方裁撤驻扎在边关的军寨,开放互市。
“镇国公军寨所镇守的几座边关城市,正在西羌讨要的名单内。”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江衍心里已经接受了被副将背叛的事实。他现在更想尽快恢复身体,好回去夺回要塞,寻找父亲踪迹
凤亓梧反而更加不敢放他回去,谁知道这一路上会不会再遇到截杀的人。他可不想仅有的几员干将再受到损失,更不想江衍无谓遇险。
“我虽然没有答应,但是几位大臣却纷纷上书建议我同意议和,哪怕不是立刻同意,也要虚与委蛇一番,毕竟经过这几年折腾,大齐已疲于应战,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江衍不赞同“但如果同意了,才是落入陷阱那些被割让的边关城市的百姓们,会遭到西羌人怎么样对待西羌也肯定会趁这个机会步步蚕食,到时候就不是七城、十五城陛下,我们在边关常年与西羌人作战,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们的狼子野心。”
“的确,大齐都城的百姓们不如你了解边关的形势,但是,他们看得见每年开春涌到城外的流民正变得越来越多,他们知道买一石粮食所要花费的铜币也越来越多。如果不同意议和,以我们以大齐的国力,我们还能撑几年”
有一句话凤亓梧没有说,大齐百姓是人,西羌平民也是人,两国交战,受苦的往往是底层的民众。这一点对敌人的不忍,他从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他不是不能接受议和,只是不能接受名为议和的侵占。
“陛下是要同意”
“不,我是在等。”
“等什么”江衍不解。
等一个人,或者说,等一个机会。
当第一个流民冲破城门卫兵的看守,闯入京中,冲到京兆尹门口大喊鸣冤的时候,凤亓梧便知道,他等待的机会已经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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