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放晴后,客栈就解除了封锁。
众人对真凶的身份纷纷感到意外,但各人都忙着赶路,也无人再客栈再多停留关注此事。
衙役们用绳子抵着小二的舌头,防止他咬舌自尽,离开前一边冲无怒道谢,一边偷偷看了旁边无聊摆弄袖子的萧应寒一眼。
“大师此番帮助我们破案,我等感激不尽。如果您有需要帮忙的请尽管提,我们兄弟几个,虽然无太大的本事,在衙门还是有几分薄面。”
无怒知道他们的心意,是担心自己被难缠人的缠上了,但是萧应寒这个麻烦,绝不是几个小衙役能招惹的,只能谢过他们的好意。
“一切磨炼皆是佛的考验,坦然接受便是。”
衙役们佩服他的心态,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萧应寒这才开口说话。
“闲人都走了。现下该怎么办呢小和尚,现要跟踪的暗探死了,杀手也被抓走。你是要在原地等衙役们查出一些有的没的线索来,还是要跟我走”萧应寒卷起袖子,揉着手腕看过来。
昨天被凤亓梧打红的那一片皮肤早就恢复了,也没有伤到经脉,他就是故意在凤亓梧面前做出“受伤”的表现,像是被主人不小心踩过一脚的猫儿,每次都故意一瘸一拐的走路,好博取怜悯。
凤亓梧对他可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不过萧应寒提到的事也的确是事实。凤亓梧跟着暗探出城,一是想借此打探与西羌联络的人的底细,这件事本不需要他亲力亲为,可奈何现在值得信赖且可用的人实在是不多;二是都城内人人小心敬慎,轻易不会露出马脚,他想借替身在都城掩人耳目之际,去外面追查更多线索。可现在,暗探死了,线索都断了。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西羌二王子的军师,正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
凤亓梧和萧应寒不是没有合作过,但是和他联手过的人最后都被他背叛,萧应寒实在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合作对象。
好在线索虽然暂时断了,但并非没有头绪。
暗探死了,但是又牵引出了杀手,以及杀手背后的人。到底是谁着急动手暗探被杀后,派出暗探的那一波势力可能还没有那么快反应过来,但是派出杀手的人迟迟没有等到杀手复命,会不会想要过来一探究竟
想明白这几个问题后,凤亓梧自然重新有了思路。
他选择在城外客栈守候。
果不其然,第二日,便有新面孔出现在了客栈。
那是两个身着深蓝色家仆服饰的男人,遮遮掩掩地出现在客栈,和刚换了新的店小二的客栈老板打听了两句,便又鬼鬼祟祟地走了。他们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跟上。
凤亓梧和萧应然悄然跟在两人身后又回了都城,直到看见两人进了裕王府的大门才停下追踪。
竟然是裕王府
难道说杀手是裕王府派来的裕王又是哪里得知暗探的情报他和西羌有关联凤亓梧还安排裕王世子帮他查明京中流言动向,岂不是将自己置于险境。
面对萧应寒看好戏的眼神,凤亓梧不予回应。他只是继续静静等着,到傍晚,其中一个蓝衣家仆才跟着清运沤水的驴车一起出了王府,然后,悄悄进了另外一位朝中大臣的府邸。直到半个时辰后,这名家仆才从侧门离开,又返回了裕王府。
这家仆回来时,遇到看守裕王府的家兵,还被调笑了两句。
“老李,又出去找你的小情人了”
老李面露窘迫,打着哈哈应付过去。看这模样,实在是不像是奉裕王之命出去联络。看来,后面那一家才是他真正的主人。
这次,面露惊讶神色的便成了萧应寒。
“有时候亲眼所见的也未必就是真实。”凤亓梧意有所指地道,“为了不被眼前迷瘴所迷惑,萧施主还应勤加修炼才是。”
萧应寒哑口无言,只能认输。
“所以,这个去暗杀给西羌人通风报信的骑士的幕后人,到底是谁,是什么立场,你心中也有数了”
“派出杀手的人,既不希望我拒绝议西羌和引起战争,但也不希望与西羌勾结的通敌派占据上风。所以,他才一面切断都城送去西羌的消息,一面又在朝上上奏支持议和。”凤亓梧似乎早有所料,“果然是他。”
正是前太后的同宗表弟,大齐右相。
刚刚蓝衣家仆是从右相府邸离开的。而这位右相,前脚被凤亓梧安排了任务去查兵部尚书,然而没等他查明兵部尚书的底细,兵部尚书连同他一家老小都惨遭横死。
这若说是意外,未免也太巧合了。
右相的立场也不难琢磨。
右相原本是前太后一系,考虑到太后与摄政王之前的暧昧关系,两党关系可谓是复杂。在凤亓梧领军进入都城当日,他审时度势,立刻出卖了前太后躲藏的密道。而他的出卖,直接导致了太后与摄政王的倒台,此人可谓是前摄政王党羽的眼中丁肉中刺。如果前摄政王党羽重新掌权,他必定活不了多久。而如果是凤亓梧完全掌权的大齐,右相也不再有利用价值。
所以,他需要保持一种岌岌可危的平衡。他既需要努力修复与前摄政王党羽的关系,但又不能让那一批人立马死灰复燃;他也需要凤亓梧给与的权力与身份,才等在前摄政王的残党面前展现出足够的筹码与影响力。
凤亓梧故意在他投诚之后冷淡他,也是想加重他左右摇摆的心态,想必他现在已经恢复了与前摄政王党羽的联系,所以他才能得知暗探出城的时间,更才能提前一步布置杀局,将暗探杀死在都城实力内。
这个聪明人可谓是两边下注,或许他信奉的是纵横之道,只会阶段性地选择自己的合作对象,所以可以利用并抛弃每一个有价值的人。但是聪明人也绝对想不到的是,他自己也只是被钓者放入鱼塘的一个诱饵,下饵的人证等着他把更多的鱼引诱出来好一网打尽。即便在此之前,需要花费大量的鱼饵。
凤亓梧就是这个钓者。而右相,则是他费尽心思选择并制造出来的诱饵,他当然可以换其他策略,可以慢慢收拢朝中势力,慢慢清除残党。
可是天下等不得,百姓也等不得,这个混乱的局势必须尽快结束才好。
凤亓梧正在思考右相之后的一系列布局,思考鱼塘内的鱼到底上钩了几只,却见到一张大脸突然凑到自己面前。
萧应寒与他近乎鼻尖对鼻尖,在凤亓梧猛然退后一步后。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大幅度扭过头看着凤亓梧,那模样真的是有十分诡异。
“你说,如果你们方丈现在看到你满脑子阴谋诡计,尽想着怎么算计别人,还会认得出这是他亲手抚养,美名远扬,澄心澈境的年轻一辈高僧吗”
凤亓梧低下眼睛,看着月色爬上屋檐留在石面上的道道阴影。
洁白如月光也会在夜色里留下黑暗,何况,他只是一个本来就名不符实的“所谓高僧”。
他从来都没有过心澄镜明。幼时,他怨怼父母将他抛弃,让他成为无人在意的孤儿;年少时,他义愤于自己被所有人隐瞒的身世,怀疑对施加善意的人都是抱有目的接近他;后来,他愤怒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杀人者的无所忌惮,和百姓的无力反抗。
他的一生都充满怒火,对他人的,对自己的。师父为他赐法号为“无怒”,是希望减少他冲动好怒的一面,他却从没有做到。
他无法脱身于世外冷静地看待这个俗世,看待所有人都走向注定好的命途与磨难,去接受他们来这世上一遭就该接受的磨炼。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如果施加这些磨炼的是命运,那么命运,未免也太无情。这样的命运,为何不能反抗
索性在他走火入魔前,他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入世。从此,他不必再挣扎于内心与信仰之间,不必当一个出世的高僧,他就去做一个入世的帝王,挽救他能挽救的一切。
也背负他所该背负的一切罪孽。
想明白这些,凤亓梧就不再受萧应寒的话语影响。
反倒是萧应寒突然觉得有些心慌,因为凤亓梧那平静的眼神。他突然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去逗弄凤亓梧没等他斟酌好怎么开口,凤亓梧起身走了。
而他跟着人家一路都没能再得一个眼神,最后也只能像是被主人一脚踹开的野狗,讪讪离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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