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苏景秋快步走出司明明卧室,经过她的时候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眼。他竭力掩藏了,但根本没用。也不知是他演技拙劣还是司明明火眼金睛,总之司明明从他的那一眼之中洞察到他看到了她抽屉里的东西,并且心知肚明那是什么,他甚至因此开始杜撰一个香艳的场面。
司明明本来就有过用那小东西的念头,只是当时聂如霜在她头脑中跳出来,打断了她的兴致而已。这会儿她想差点把它给忘了,回头真要试试,别浪费了曼曼一番好意。
司明明并不为此心虚,既然已经看到了,那就成了既定事实,她所有的解释都只会加强这件事的戏剧效果,而眼前的人,压根什么都不会信。
她又对苏景秋笑了下。她每次对苏景秋笑,都有超出想象的效果。这一次,苏景秋脚底软了一下。若非碍着自己的男子汉颜面,他就拔腿而逃了。
他觉得怪异。
这屋子他待不下去了,那司明明怎么像要吃人一样,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苏景秋终于熬不住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告辞了。
这是他们婚姻的第一天,却好像已经过到了老年。
司明明送苏景秋离开的时候,正是午后最闷热的时候。老人左手拉着买菜小车,右手牵着自己的老伴儿,缓慢地走着。哦,他们的老年看起来不如别人的老年。
司明明原本就没有浪漫的情怀,苏景秋的浪漫情怀死了,他们两个人看着这场景都没生出什么羡慕,反倒会想那手心不会出汗吧
打倒浪漫
司明明骤然想起她20岁跟初恋男友分手,她是被甩的那一个,男孩却看起来无比委屈,隔着校园的铁围栏控诉司明明“你这人没有情趣死气沉沉把我送你的花分给别人还有,请你去看日落,好不容易有日落,你睡着了”
男孩控诉司明明种种罪行,司明明觉得自己罪不至死。坐一整天火车到海边,背着大书包,饿得前胸贴后背,整个人头晕脑胀,那太阳在她眼前成了两个影子,她实在忍不住打了个瞌睡,男孩叫她起来,她含糊问“地震了”男孩没再叫她,而是暗暗生气,也在她头上记上了这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年生日,三个人在路边摊度过,司明明被陆曼曼灌酒,她生平第一次喝多了,振臂高呼“打倒浪漫”
浪漫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多少凡俗的东西被冠以浪漫的说法,就可以哄骗年轻的姑娘;多少廉价的东西披上浪漫的外衣,就由此身价暴涨。浪漫是被出售的概念,而真实的感受,根本不需要概念。
苏景秋叫的车到了,他回头看看司明明,一时之间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夫妻关系该如何告别。还是司明明能控住场,伸出手对他说“爱人同志,再见。”
苏景秋的脑子瞬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这女的也不知是玩笑还是头脑不正常。“爱人同志”这么抽象的词语,她到底怎么组装到一起的
但他仍旧握住了司明明的手。
这
么热的天气里,很难找出一双这么冰凉的手了。细长的无骨一样的冰凉的手指,贴在他火热的掌心里。她没白防晒,手臂上的皮肤白净透明,青色的血管隐隐浮现。蜥蜴人。苏景秋终于知道司明明像什么了,她像一只冷血的蜥蜴。
在这样的夏日里,她的温度独树一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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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秋学司明明的口吻说“爱人同志,再见。”甚至晃动一下手腕,这场面颇有些郑重了。这才转身上车,长吁一口气。
司明明倒是有礼貌,车都启动了,她还站在那里目送。苏景秋回头看她,自己的“发妻”看起来不太正常。资料袋就在他手边,拿出来看了眼结婚证,想到还是要跟王庆芳女士说一声。于是拍了照发过去,并说“恭喜你,你家大喜临门了。”
王庆芳女士看到结婚证,简直惊掉了下巴,手里那张牌迟迟没打出去,别人催她,她更心烦,但为了不毁掉自己的好牌格,仍旧坚持打完那一圈。这才出门给苏景秋打电话。
王庆芳可不是好脾气的母亲,她劈头盖脸一通骂,但仔细听,骂的不是别的,核心思想是“我是你妈你结婚竟然不提前跟我商量我这个当妈的威严往哪放”原来是担忧自己的家庭地位。
苏景秋听得直翻白眼,却还是耐心听她骂完。
王庆芳冷静下来后问“干什么的家里几口人哪儿人多大了”
苏景秋想了想这些问题他也的确是没问,就说“介绍人是你,你自己都不知道那你给我介绍干什么我跟她结婚是出于相信你。我认为我亲爱的母亲不会害我。”
王庆芳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她压根就没当真,以为苏景秋一时兴起,哪想到这才几天,人家结婚证都领了。怎么这么邪门呢想来想去可能是自己的儿子干了什么坏事,或许是跟人家姑娘看对眼了没做措施那不能够他青春期她给他上的第一课就是做好措施,彼此保护。
王庆芳脑子乱,不爱跟苏景秋掰扯,最后给他下通牒“我不管,你明天带回家里给我认识认识你别给我搞六亲不认的新式婚姻那套”
苏景秋这才想起结了婚就还有双方的家庭要应付,且王庆芳态度又是这样。自己的妈他太了解了,胡搅蛮缠不达目的不罢休。此刻的他开始后悔,刚刚应该对司明明热情点。至少她提议吃泡面的时候,他应该坚持去吃点正经的东西。
挂断王庆芳的电话,点开与司明明的对话框,想来想去,决定先铺垫一下,发过去两个字“你好。”
苏景秋不太会跟姑娘聊天。从小到大他只主动追求过郑良这一个,其余时候都是姑娘追他。一直被追求,导致他多少有点傲骨,哪怕追求郑良的时候,都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内心早已欢腾不已。
司明明回他“你好。”
两个人看起来不是很熟,当然也的确不熟。苏景秋绞尽脑汁也想不起什么话题,憋了半天问她“请问明天晚上是否有时间”
司明明回他“你好,明天是周末,暂无安排。”
“能否与我母亲见一面”
“你好,能。”
“你好,谢谢,明天我来接你。”
这才见几面,苏景秋就适应了司明明的说话节奏。他的方法很简单,学她说话,哪怕像她一样,变成一个怪人。
变成怪人的苏景秋心情并不好,结婚证就在他兜里揣着,好几次他都觉得烫手,想找个地方扔了。偏傍晚的时候又看到郑良,挎着女同事胳膊走过来,主动跟他打招呼“嗨,苏老板。”
“嗨,郑良。”
“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我心情好着呢”苏景秋的手摸进裤兜,准备拿出结婚证给郑良看看。但这一天他的裤子口袋好像藏了一根针,他手刚伸进去就察觉到被扎到了似的,慌忙又拿了出来。
郑良看着他问“没事吧”
“没事。”
“那就行,我去吃饭了。拜拜。”
“拜拜。”
苏景秋的手又插进口袋里,这下拿出了结婚证,但郑良已经走远了。为什么在郑良面前自己已婚这件事就这么难以启齿呢苏景秋想了很久,终于懂了。
他还是在郑良面前抬不起头来,因为她是跟自己爱的人结婚的,而他是赌气胡乱结婚的。单从婚姻的构成成分来讲,他的婚姻的确低人一等。
苏景秋有些沮丧。
原来婚姻会让人如此沮丧。
那天在他的酒吧里,男男女女罕见客满。他先是对歌手说“唱点躁的”于是酒吧里叮叮哐哐,低音炮震得人心口都疼了。苏景秋受不了了,又去对歌手说“来点安静的,不行了,太躁了”
歌手换了安静的歌,如泣如诉,哀婉得好像死了人,苏景秋眼泪都要被唱出来了。忙上前说“别唱了,跟哀乐似的。”
“不唱了”歌手问。
苏景秋看着满屋男男女女,酒兴正酣,悲喜情绪满胀,多一分则溢,少一分则亏。于是摆摆手“唱吧唱吧随便唱吧”
自己却踱步到外面,坐到长椅上。真特么无聊,他想。
手机响了,他打开来看,都是酒客要来喝酒,要他留位置;间或有一条王庆芳的训斥。他想起还没跟司明明确定明天几点见,于是打电话给她。
太棒了,他亲爱的妻子关机了。
他的妻子晚上睡觉要关机
她竟然关机
是的,司明明关机了。她沐浴更衣躺到床上,关灯闭眼,祛除杂念。然后拿起那个小东西。
欲望,能被克制,也能被放出。被克制的时候,有千百种方法克制,直至它缓慢消逝;被放出的时候,有如吃人猛兽,瞬间将人吞噬。
它嘬着她,湿润柔软,从一点出发,在她的神经和血液里奔涌,最终抵达她的大脑。她的头脑里五光十色,手掌捂住了嘴巴,将那一声无法抑制的声响按了回去。
陆曼曼真是做了件好事,司明明由衷感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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