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户部上下皆听闻晋王要来他们衙门当值,其他各部纷纷作壁上观,等着瞧热闹。
当初晋王在户部可是丢了好大一个脸,与户部上下处不好关系不说,更弄丢了当年的税粮账目。如此重要之物都能弄丢,试问还能成什么事
户部两位侍郎同样不欢迎裴元珩,尤其听闻圣上还点了对方做仓部郎后,特意跑来赵谦这一通抱怨“当初税粮之事就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还让晋王管仓部,这么大的摊子他能管得好么若是再出点纰漏,户部真就成了朝廷的笑柄了。”
年过六旬的老尚书赵谦亦是愁眉苦脸“此事是圣上裁定的,我等除了认命还有什么办法”
“怎么偏偏是他若是太子殿下”左侍郎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太子殿下必然看不上仓部郎这等的差遣,遂改口,“若是齐王跟秦王殿下来,也比晋王好。他连王府都管不好,叫自家奴才心生怨恨,惹出了巫蛊之祸来。晋王府里胆大包天的奴才远不止一个,听闻这回被撵出去的都是手脚不干净的,偷了王府不少钱,京兆府正在追回。一个小小的晋王府都被他管得乌烟瘴气了,更别说来咱们户部了。”
皇家几个皇子之中,就属晋王最不中用,文不通武不就,总爱与太子殿下争锋却每每都能闹出点笑料,别说户部的人瞧不上他,满朝文武又有谁真正喜欢他的晋王连太子殿下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赵谦听着也觉得不安,交代二人道“明日晋王过来后你们多照看些,切莫让他多动手,免得坏事。”
两人纵然不乐意但也没拒绝,哪怕为了户部安定,他们也一定要看住晋王才行。
被户部嫌弃的裴元珩如今正在府上准备明儿上值的行头。
秦朗被他爹拘着,晚上才从府里溜出来,拉上正在算计王子安的商止前往王府。
张仑没了,封公公等被撵了出去,如今还因为偷盗在京兆府大牢里头待着,下半辈子还不一定能出得来,整个王府人手少了一半。
人固然少了,但是活儿反而更精细了,秦朗只踏进去片刻便觉得院子里清爽了不少“没了张仑那个讨厌鬼跟封公公那个马屁精,府里连景致都明媚了不少。我早说让你将他们撵出去,你偏不,非得拖到现在,弄得他们都蹬鼻子上脸了,还被京城的人看了笑话。”
商止也不理解,他跟裴元珩都是一早就知道这些奴才吃里爬外了,不过王爷不撵,应当有他的道理。商止无条件支持裴元珩的一切决定。
裴元珩并不想提自己从前的憋屈日子“你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我听说你被安排进了户部,特意找我爹打听了一番。你多小心点儿,户部这回可有个烂摊子等着你。”
裴元珩嗯了一声,这事他一早就猜到了,裴元玺替他求来的差事哪能没有点陷阱还有那个郑尚书,一准心里憋着坏,这回暂且放过他,若是下次再有什么小心思不妨一起算上。
秦朗再三道“你先在户部猫着点,下半年有恩科,商止若是高中也可以入朝为官,等过些日子我再让我爹也把我弄进户部,回头我们还能相互照应”
他爹是中书令,塞他进户部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了么,到时候他就可以罩着裴元珩了
裴元珩挑眉“你不拖后腿就已经不错了,还照应”
秦朗气得跳脚“总比你好,你在户部捅了那么大的篓子,还好意思说我”
“我那是事出有因。”
秦朗冷哼一声“狡辩的话,谁不会说”
裴元珩全不在意“那你就等着看我如何在户部运筹帷幄。”
秦朗心想,看你在户部兴风作浪差不多。户部上下严阵以待,就等着给你下马威呢。
入户部前,裴元珩还得先进宫谢个恩。他甚少入宫,从前只觉得宫里的人令人作呕,皇上待裴元珩可有可无,裴元珩看皇上更是恨之入骨。宫中唯一待他不错的大抵也只有太后了,不过太后那是一视同仁地心疼每一个皇孙,并不是单独照顾裴元珩一个。
裴元珩的名字也是太后定的,齐王、秦王包括他们各自母妃酸“裴元珩”这个名字膈应了几十年,直到现在还未真正放下。
在大明宫外碰巧遇见焦不离孟的两个人后,裴元珩毫不意外地被齐王又酸了一通,起因是这回裴元珩的差事竟是太子跟皇上钦定的,旁人远没有这个待遇。
裴元珩可不惯着他“齐王若是稀罕大可以换一换,你去户部,我来礼部,如何”
齐王立马跳脚“你以为我傻么”
他好不容易在礼部站稳脚跟,怎么可能跟裴元珩换
裴元珩斥道“那就少说些酸言酸语,连敌我是谁都分不清的蠢货,活该被人当枪使。”
一旁的秦王眼神闪烁了一番,第一次正眼看了这个不着调的皇兄。他虽然比上面的几个兄长略小一些,但也过了十六,远不是当初一心追随太子的孩童。储君地位稳固乃是人所共知,若想动摇,靠他们一人之力万不可能;但若是合作的话,未必没有机会。
恰好裴元珩也状似无意地道“西南战事又起,眼瞅着兵部尚书又要立功了,有点血性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齐王糊里糊涂地问“怎么做啊”
裴元珩“”
他不跟傻子说话,裴元珩越过这二人,直接进了内殿。
秦王留在原地,斟酌着去战场立功是否可行。兵部尚书乃是太子的亲舅舅,兵部都快成了太子的一言堂了,要想扳倒太子还是得先分化兵部。他自幼研习武艺,多年来未曾懈怠,如今人也在兵部,为何不争一争呢同样都是皇子,这储君之位太子坐的,他们便坐不得
齐王还在喋喋不休“他刚刚是不是想让我们去战场啊,我才不去呢,那地儿多危险。”
秦王点头迎合“确实危险,皇兄留在礼部,将事情办好便足以让父皇高兴了。”
至于立功的事情,还是交给他吧。
外头兄弟二人已然走远,这边皇上看到不讨喜的老二之后反而觉得奇怪,只碰面的功夫便朝着老二多看了好几眼。
他知道这孩子模样生得好,随了赵美人,但从前看他总觉得身上带着些郁气,今儿再见似乎大不相同了,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却迥然相异。
裴元珩撩起袍子,利落地跪了下来,脊背挺直犹如一株青松“儿臣叩谢父皇与太子殿下提携之恩。儿臣愚钝,先前于户部铸下大错,原以为此生再无缘入朝弥补当日过失,不想太子殿下心胸宽阔,竟丝毫不计较从前嫌隙。儿臣自觉无颜见人,唯有好生做好分内之事,替父皇排忧,为太子殿下解难,方可报今日恩情。”
这是老二能说出来的体面话
皇上听得半晌没有回过来神,原本打算好好敲打裴元珩的皇上,被他这一通剖白给弄得不上不下,连想好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还是御前总管梁兴和在旁给使了好几个眼色,皇上才意识到晋王还跪着,抬手让他起身,干巴巴地道“你能想通自是最好,日后好生办差多替你皇兄分忧即可,你皇兄待你一片赤忱,切莫辜负了他的心意。”
裴元珩勾了勾嘴角“太子殿下待儿臣的真心,儿臣岂能不知”
他必定会一笔一笔,讨要回来。
皇上对裴元珩没有多少期待,哪怕他方才这番话说得妥帖,也没能让皇上有丝毫改观。先前那些糟心事给皇上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他不信对方能在户部有何作为,只希望老二别再不自量力了。否则,他不介意将晋王送去西南那等不毛之地。
“时辰已经不早了,你先去户部上值吧,得空多去看看太后。”
裴元珩应下,当即退出大明宫。
皇上望着老二的背影,纳闷看向梁兴和“晋王这是转性了”
梁兴和哪里知道,只回了一句“兴许是被太子殿下感化了。”
皇上不大相信,可又觉得太子是有这样的本事的,毕竟这可是他最器重最优秀的孩子。
裴元珩一路慢行走出皇宫,从前他可未曾好好细看过这座宫殿。如今再瞧,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这样面目可亲,这巍峨殿宇早晚都是他的。
当初裴元珩从系统那儿得知的剧情都是谈情说爱居多,但是抛开大团圆故事不提,这个世界仍有不少隐患。大楚立国七十余年,西南边境战事频频,朝中不少高官一家独大,民间隐田无数,富者愈富,贫者愈贫,若没有个中兴之主,矛盾激化是早晚的事。裴元珩要做的,便是尽力弥补这些错漏,成为众望所归。
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眼下最要紧的是户部。
裴元珩抵达户部之后,负责接待的竟是户部左侍郎丁蒙。
丁蒙见到裴元珩之后态度淡淡,裴元珩也不介意。当初他被剧情所迫,跟户部上下闹得都不愉快,后面还弄丢了税粮账目。虽然那本帐册在裴元珩看来连狗屎都不如,但毕竟是他丢的,一码归一码,这些人给他点脸色看裴元珩还是可以接受的。
丁蒙捏着鼻子领着晋王做好了交接,带他去了京城最大的粮仓含嘉仓。虽然赵大人让他好好看着晋王,别让他瞎折腾,但是不给晋王点颜色看看实在对不住从前他们户部上下所遭的罪。
半晌,丁侍郎取出一本册子交与裴元珩“仓部从前积攒了不少粮食,因上一任仓部郎隐而不报,多年未管,以至于米贮仓三年,陈不堪食。晋王如今既做了仓部郎,就该先解决了这陈粮一案。”
裴元珩信手翻开账目,问道“陈粮总量多少”
“共计五百万石。”
裴元珩手一顿,尽管有所预料,但还是惊愕不已,他气笑了“这么多陈粮隐而不报,户部都是睁眼瞎”
丁蒙不服“此乃巧合。”
“五百万石的陈粮,你告诉我这是巧合上一任仓部郎是谁的人”
丁蒙面露纠结之色。
看来这其中内情不少,裴元珩将这无用的账目扔到他怀里,语气薄凉“户部被糟践成这样,还好意思嫌弃旁人无能”
最无能的难道不是这些户部官员
丁蒙被裴元珩的气势震慑,脸上莫名臊得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等许久才反应过来,不对,他才是晋王的上峰,为何要被晋王问到心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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