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入

    干涸的地面迅速汲取水分,连日来的躁意仿佛也在这场春雨之中消失殆尽。

    屋檐下,商止与王爷并肩而立,光瞧着这绵绵细雨便瞧了足足一刻钟。

    裴元珩回想起系统还在的日子,虽然他从前将那只蠢猫骂了千百遍了,但不可否认这只猫还是惦记自己的,如若真的狠心到底,便不会告诉他所有的剧情点。他也就没了如今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哪怕番外剧情少,可只要能未卜先知,一样能为他所用。

    商止观察得细致入微,都说春雨贵如油,这场雨固然来得及时但似乎远远不够。雨势太小,只是浸润了浅层的土壤,并未真正缓解缺水的境况。大旱的谣言是王爷告诉他的,后面也是由王爷主动对外透露此事是他所为。看似好像只是为了卖粮食顺便戏耍那些粮商,但商止总感觉,今年年景多半不好。

    他开口问道“王爷,裴元玺一直让人将旱灾一事往您身上引,如若日后真有旱灾的话,是否对您不利”

    裴元珩玩味地道“怕什么,百姓不会多想,最多不过一群粮商跳脚罢了。”

    裴元玺到现在都没弄死他,凭这群粮商又能拿他如何裴元珩没想着求人,也不屑那些人的钱,这些商人是记恨也好,报复也罢,来日真犯到他手上正好可以拿他们练手。他都想过要炸死皇上,难道还会怕区区几个粮商

    商止轻蹙眉头,他一早便感觉王爷的心态古怪,似乎对一切都不在乎。要说他是为了争皇位跟裴元玺作对,也不像,他压根不在乎皇位,只是纯粹看不惯裴元玺以及他身后的一群人。王爷对百姓有怜悯之心,但也不多。他就像是个看客一样,没什么归属感,支撑着他游戏人间的兴许只有对裴元玺那份厌恶。等来日报完了仇,王爷又该何去何从呢

    不过这些日子,京城中有关晋王的风评确实不算好。在太子党的推波助澜之下,先前旱灾流言乃是晋王所为已是不争的事实了。

    太史令测算了几日,实在测算不出有旱灾的情况,他们确实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历法,可是他们也不能未卜先知啊。先前圣上让他们查验旱情时,太史监还战战兢兢,如今听闻此事乃晋王所为,太史监上下也就顺势回应了此事,上禀并无旱灾的迹象。

    齐王简直大开眼界,兴冲冲地跑去跟秦王探讨裴元珩的胆大之举“他这是准备自断后路如若以后真要与太子相争,没那些富商支援别说养兵了,连几个门客都养不活。”

    夺嫡可是一件烧钱的事儿,他们母家富贵尚且要省着花,更别说二哥母家没人了。

    秦王擦了擦汗,将长刀放进武器架中,这几日他一直在为出征做准备,只是齐王不知道罢了。他对裴元珩这回闹出的事情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敷衍道“兴许人家没想那么多。”

    “也是,裴元珩做事一向顾前不顾后的,我估计这回粮商们要恨死他了。”

    京城的各大粮商确实对裴元珩已恨之入骨。

    这两三年间,大楚各地风调雨顺,已经很久没有旱情了,连水涝都不曾发生。粮食价格稳当他们便难以赚钱,难得今年有了动静,结果还被耍了

    昨儿那一场雨后,各地都开始为春耕做打算了,若是今年一样风调雨顺的话,他们囤积粮食要怎么办几年前卖给是户部赚了一笔,如今又要卖给谁户部还会做第二回冤大头么

    丁蒙可不管那么多,五百万石陈粮都卖出去了,只等今年秋天再买一些新粮,含嘉仓便又能运作了。经此一事,他对晋王的排斥都少了许多。户部解决不了的事,晋王一下便解决了,虽然招数损但架不住管用啊。丁蒙原是有些慕强的,谁有能力他都会欣赏,跟人品无关。

    听闻前些日子圣上还特意将赵尚书召进宫勉励了一番,这是在夸他们户部这回做得好,替朝廷分忧了。在这件事上,丁蒙姑且承认晋王有能耐,这些日子看守裴元珩也没再闹着要换人了。

    他甚至还有些担心裴元珩得罪的人太多,会遭报复。

    然而丁蒙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裴元珩会在这时候找上他,还说要找粮商买一批新粮

    丁蒙人都愣住了“咱们好不容易将含嘉仓搬空,又要买回来”

    裴元珩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含嘉仓,道“此处原就是当成常平仓用的,将陈粮卖出去再换新粮,不是应当的吗”

    “下半年买入秋收的新粮不是更好吗”

    “万一下半年之前有了什么灾情呢日后真发生了天灾百姓又能求谁去求那些钻进钱眼里的粮商”

    丁蒙被他问得心都跳慢了半拍,不会吧,旱灾不是晋王瞎说的吗

    他看不明白晋王的真实想法,仍在犹豫“可是”

    贸然进粮,他也拿不定主意,前一任仓部郎闹出的事给户部留下的阴影太大了。

    “没有可是,这仓库空荡荡的放着不用不是浪费怎么,就因为先前之事便不敢花钱买粮食了讳疾忌医可不好。”裴元珩说完,忽然话锋一转,“再者说来,这笔钱若是不花掉,谁知道便宜了哪个王八羔子。”

    丁蒙不好应声。

    裴元珩却没放过他,循循善诱道“我知道丁大人是清官,可这朝廷里头有几个像您这样干干净净,多的是人盯着户部新得的这笔钱,甚至户部里头也不乏贪官污吏。本王是守不住这笔巨款的,丁大人觉得自己守得住么若是守不住了,最终会便宜谁户部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们背锅吧。”

    想起往日的烂账,丁蒙也沉默了。

    晋王话糙理不糙,他是从没伸过手,但架不住有贪心的人眼馋这笔钱。本就是常平仓的花费,为何要便宜那些贪官呢

    顷刻间,丁蒙便改了主意“成,我去说服赵尚书。”

    赵谦极好说服,他只求裴元珩在户部不要惹事,让他安度晚年,其余一概不想。不过事情批完后,他反而打趣了一句“你先前闹着要换人,如今也习惯了”

    丁蒙犟嘴“谁习惯了这是公事公办。”

    裴元珩从丁蒙打听到了上回从户部这儿赚钱赚得最多的那位粮商,京城最大的粮商,叫袁恩清,与皇后母家还沾亲带故呢。国舅谢家有个庶出的小女儿,嫁的正是这位袁老板。

    上回户部撒出去的那笔钱究竟是入了袁家的口袋还是谢家,便不得而知了。

    三年前,袁恩清的确从户部这儿赚了好大一笔,户部要粮,他刚好有粮,在袁恩清看来这本就是你情我愿的生意,赚了也是他应得的。但是真等到赔本时他却无法忍受,这些日子已经咒骂晋王千百遍了,恨不得生啖其肉

    就在袁恩清准备联合其他商贾给晋王点颜色瞧瞧时,忽然得到了户部的邀请。

    愤愤不平的袁恩清只身赴宴,准备看看是哪个鳖孙想要看他笑话,到了那儿之后才发现,竟是晋王跟丁侍郎请的他。他来时还碰到了一个做粮食生意的同行心事重重地从里头出来,送对方出来的小吏道“方老板您仔细考虑一下,机会可就只有一次。”

    方老板看到同行,警惕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袁恩清“这就跟你无关了。”

    说完立马走了进去,等见到晋王之后才得知,原来户部是要买粮食。

    袁恩清满腔的怒火忽然平复了一半儿。

    等等他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弯,晋王不是设计将陈粮卖了出去么,怎么这会儿又要从他手头买回去闹着玩儿呢

    裴元珩看傻子似的“谁要全买你的陈粮”

    袁恩清“”

    那不是你们的陈粮

    丁蒙怕晋王坏了生意,好心再次提醒“并非要买陈粮,只是可以帮袁老板消耗一部分,户部含嘉仓不能空,从袁老板这边买入一百石新粮可以搭上二十石陈粮,价格稍低于新粮市价,算起来袁老板也不亏。”

    含嘉仓原本只收新粮的,这回因为坑了他们太多,故而才改了规矩,可以搭上点陈粮。

    袁恩清眼神犀利起来“我会不亏当初那一两百万石陈粮可是高于市价买入的,如今新粮旧粮皆低于市价卖出去,我岂不是变成冤大头了”

    裴元珩闲散地坐在椅子上,慢悠悠道“做生意么,盈亏乃常有事,谁能保证永远不亏这回买了陈粮的商贾都得亏。不过你若是跟户部做了生意,应当能比他们少亏一些,剩下的陈粮折价并非卖不出去。机会只有一次,如今市面上不缺粮,等秋后新一季的粮食收上来之后,您囤的这些新粮陈粮什么的,便再也卖不出去了,届时一准亏得更多。”

    袁恩清咬牙,晋王还有脸说这种话,他们亏钱都是因为谁啊

    裴元珩知道他在骂自己,笑意一收“爱卖不卖,京城又不是只你一家粮商,本王难不成还得看你眼色行事”

    他指着门外叫袁恩清滚。

    袁恩清头一回见到这样喜怒无常之人。他们亏钱多少是有贪心的原因,这点他承认,但若是没有晋王,他们绝不会栽这样大的跟头,晋王倒好,完全没有一点愧疚之情。

    他费解地看向丁侍郎,丁大人就不劝劝

    丁蒙遗憾道“既然袁老板不愿出手,户部只好另寻他人了,袁老板慢走不送。”

    左右小吏前来送客,跟方才送方老板的架势是一样的。

    袁恩清脑袋已经不甚清明了,等到自己真的将要被赶出去后,方才喊到“等等”

    丁蒙与晋王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袁恩清冷静下来之后,飞快地权衡了一番利弊。他们家囤的粮食实在太多,若是此刻不脱手,来日只怕更难卖得出去。含嘉仓乃是常平仓,放的都是赈灾的粮食,除了跟户部做生意,寻常人家根本吃不下他们这么大的量。

    去年囤的新粮严格来说已经放了半年了,越拖下去越不好卖,等到秋后行情更差。做生意哪有永远赚钱的眼下能少亏点则少亏点,万一户部真的找了旁人,譬如刚刚那个方老板,那他便再无机会了。

    袁恩清收起了最后那点倔强“行,我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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