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了心里的疙瘩以后,几乎是一瞬间,薄韧待杨樵的心态就又回到了从前,看杨樵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很多,这是不到四岁就已相识,其后十年里每天都在一起,什么事都可以一起做,什么话都可以互相说的杨樵。
“骗人的吧,”薄韧斜睨着杨樵,说,“我怎么觉得你没有一句实话。”
“啊”杨樵又有点小小的紧张。
薄韧道“你要是真想我,怎么回到云州不马上联系我”
原来还是在撒娇。杨樵空紧张一场,说“我是怕你还在生气。”
“那就更应该快点来找我了,知道我生气还不来哄我”薄韧道,“你就是变了,我白对你好了。”
被指责的杨樵反而笑了起来。
薄韧放松地靠在树干上,身形很是俊逸潇洒,还说着很幼稚的话。
“你不声不响走了,还是别人告诉我的,我真的差点气死。”薄韧有点出神,记起了那段时间,郁闷地说,“我还哭了。”
杨樵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都长这么高这么帅了,怎么说出的话还是老样子
薄韧就还像以前一样,想到了什么,那些话就完全从心里自然地说出来,脸不红心不跳,语气还很认真。他觉得有必要把这些事告诉杨樵,最好让杨樵再内疚一下。
“你想我的时候哭过没有”薄韧道。
“也有吧。”杨樵道。
薄韧道“一听就知道没有,你就是铁石心肠。”
杨樵面现苦恼,说“在温河我过得太痛苦了,经常哭,我也分不太清楚哪次是为了你。”
薄韧一听这话,又转了话锋,道“你的铁石心肠肯定是遗传你爸的,他怎么想的要把你带到那里去。”
杨樵没有作答。
薄韧理解成他不想说杨渔舟的坏话,问“他要在那边待几年啊”
杨樵说“不知道,完成援建任务才能回来。”
薄韧对杨渔舟的关心很有限,对杨渔舟还生出了一点反感,把杨樵带那么远,害杨樵吃了一年多的苦。
“你回来就好,以后咱们又能在一起了。”薄韧道,“高兴吧”
杨樵道“当然高兴。你能原谅我,这真的是我回来后最高兴的事了。”
这下彻底把薄韧顺好了毛,他完全满意了,开心得溢于言表,长臂一伸,勾住杨樵的脖颈,一手把杨樵往自己怀里按,一手把杨樵的头发胡乱揉成了鸟窝,快乐地说“你这个笨蛋,我早就想原谅你了你早点来跟我好好解释,我们早和好了,你怎么那么能忍”
杨樵被他揉得满脸通红,心里叫苦不迭。
本来已经很开心了,能和薄韧和好就是回来后最好的事,冷不防被薄韧忽然来这么一下子,害得杨樵又麻了半小时。
和好后的两人,即刻起就恢复了往日那焦不离孟、形影相随的日常。
军训中的休息时间,这两人中,不管是哪一个要喝水、去上厕所或是去躲太阳,都一定要拉着另一个一起去,去食堂吃饭当然也要坐在一起。
如果不是杨樵以“军训都快结束了,不要再折腾”为理由进行了劝阻,薄韧还想换到杨樵的寝室去和他当室友。
三天后,本届新生终于迎来了军训的最后一天。
校领导、各班主任以及家长们,都早早赶来,坐在了看台上,等着看孩子们的军训成果汇演。
被操练了一周的学生们即将迎来解放的曙光,一个个也一扫往日疲态,精神焕发,斗志昂扬。
班级依次列队候场,还没轮到杨樵他们班,前面还有数个班级在等待。
一众同学随意站着队,现在松松垮垮的模样,教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大管他们。
杨樵和薄韧在队列里一前一后,薄韧在后面小声说笑话逗杨樵玩,杨樵忍笑忍得很辛苦,怕笑声太大,会引得教官注意到他。
和杨樵并排站着的邹冀,今天有点心不在焉,探头探脑地朝另一边看。
杨樵注意到了这一点,以为他是在观望看台方向,道“邹冀,大美女在哪儿快让我看看。”
这几天里,杨樵和邹冀等其他同班的男生也慢慢熟悉了起来。
邹冀对男生们自豪地吹嘘过不止一次,他的妈妈是位绝世大美女,长得像年轻时候的林青霞。引起了很多男生的好奇。
邹冀被杨樵一问,忽然表现出了扭扭捏捏的样子,说“没有啊,我什么也没看。”
杨樵“”
他身后的薄韧说“别理他,他偷偷看他女神呢。”
“啊”杨樵惊奇道,“谁是他的女神”
邹冀的女神,就是开学报到当天,坐在他和薄韧前面一排的女同学,顾遥。
昨天晚上没有开学习会,这届新生在基地度过的最后一晚,教官们组织大家进行了一次篝火晚会,有不少学生还表演了才艺。
临时主持人报幕,说是接下来请欣赏一段独舞表演,“表演者,高一9班,顾遥”。
大家看到是一位长相很文秀的女孩站了起来,以为会是民族舞或是现代舞。
哪知音乐前奏一起,顾遥拖了把椅子放在正中,众人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已经逃脱不了了
顾遥跳了一段魅力四射的爵士椅子舞,大杀四方。她五官长得原本就很漂亮,为了这个表演,把短发酷酷地全梳到了后面,配合这段舞蹈,简直是男女通杀,女生们的尖叫欢呼声比男生们还要大。
别人怎么想不知道,总之邹冀被深深迷住了。
他一整晚小鹿乱撞,到夜里睡前,他忍不住把自己好像不小心坠入爱河的事,悄悄分享给了薄韧。
薄韧向来就是什么都和杨樵说,在他认知里,自己知道就等于杨樵知道,所以这不算是泄密。他靠近杨樵,在杨樵耳边低声讲了一遍,说得理直气壮,完全不在意当事人邹冀就在旁边。
杨樵听了个开头,就觉得有点抱歉,像是窥探到了邹冀的秘密,担心邹冀会不高兴。
不料邹冀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因为自己的秘密被更多人知道而兴奋了起来因为这意味着,这件事有更多机会能传播到顾遥耳朵里去。
但这毕竟还是他的初恋,听着听着也有点面红耳赤,又无处躲藏,做作地偏过身子,害羞鸵鸟似的去把脸朝杨樵肩上一埋,想到自己的少男心事就这样暴露在了太阳底下,无限娇羞了起来。
“你快离我们杨樵远一点,”薄韧不满道,“别把你的弱智病毒传染给他。”
邹冀道“杨樵才没你这么小气。”
说着他还两手环住了杨樵。
杨樵的取向是男生,但对男同学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很好笑,也觉得邹冀和薄韧这样很好玩,非常有趣。
薄韧却不干了,上去把邹冀从杨樵身上扯了下来,换了自己上去,从背后抱住杨樵,用霸道的眼神看着邹冀,用眼神强调杨樵是他的,让邹冀少来沾边。
杨樵有点脸红,说“不要闹了。”
邹冀笑嘻嘻地扑在薄韧身后,抱住了薄韧的腰。
后排的罗林看到了,说“你们在玩什么我也要玩。”
他上前来,抱住邹冀的腰。
更后面的男生见状,不知道究竟玩什么,总之先加入再说,也过来抱住罗林。再后面的男生也依样画葫芦地加入,于是一个一个又一个
隔壁女生们莫名其妙地看着,真是令人难以理解的高中男生啊。
教官终于被惊动了,快步过来道“你们疯了不好好候场,在这里开火车”
哗啦一下,火车一哄而散地解体了,男生们各自站好。
等教官走过去,才又爆发了一声哄笑。
军训汇演进行得很顺利,待到全部方队都接受了检阅,一切都结束后,家长们纷纷从看台上下来,来找自家的孩子。
哇包括杨樵和邹冀在内的全班男生都震惊了。
邹冀还真是一点都没吹牛,他妈妈真的是一位万众瞩目的大美女,而且保养得也很好,看起来几乎就像他的姐姐。但他爸看起来就嗯很富贵。
万幸邹冀长得还是更像他妈妈。
他一看到父母就开始委屈哽咽,痛诉这一周都受到了怎样的辣手摧花。
不同于邹冀肆无忌惮的卖乖撒娇,薄韧和父母的相处非常平淡。
他们很寻常地见了面,父母问薄韧,训练辛苦不辛苦啊
薄韧说“还好。”
父母说他晒黑了。
他说“那肯定要晒黑的啊,大家都晒黑了。”
杨樵的家长都不在云州,他自己在旁边空站着,班主任过来关心了他几句,很快有学长家长来找班主任说话,杨樵就又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
“杨樵”薄韧看到他落了单,叫他名字,招手叫他过去。
杨樵笑起来,快步上前。
薄韧的妈妈满脸惊喜,伸手拉住他,道“杨樵你回来了啊你爸调回云州来了吗”
“薄叔叔,何阿姨。”杨樵先叫了人,才说,“我爸还在温河。”
他记得薄母的名字叫何静娟,也知道她在市三院当护士长。
薄父薄维文以前是大货车司机,这几天里薄韧对杨樵说过,薄维文今年注册经营起了一家小型运输公司。
薄维文和何静娟都笑着与杨樵说话,夫妻俩对儿子的这个好朋友是很喜欢的,杨樵这小孩从小就比薄韧要稳重,更听话,最重要的是学习成绩非常好,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年级第一名。
等父母关心完杨樵,薄韧对杨樵说“晚上去我家吃饭吧。”
杨樵还没做出回答,何静娟也热情地邀约道“去吧,我出来前就买好了排骨和鸡,晚上给你们俩都补一补。”
随后,家长们先行离开,学生们统一坐大巴回市区。
回程的大巴上,薄韧和杨樵理所当然坐在了一起。
“我还是别去你家了,”杨樵道,“你离家一周,叔叔阿姨给你做营养餐,我去添什么乱。”
薄韧道“哟,才走了一年,学会跟我客气了我家的饭你吃得还少了”
杨渔舟工作忙碌,小时候的杨樵在放学时间落单,被薄韧带去家里吃饭的情况,已不计其数。
薄家父母对此都不介意,不是物质匮乏的年代了,谁家也不缺这一口饭,小儿子的好朋友又是人见人爱的好孩子,给这样的小朋友添双碗筷,更是无所谓的事情。
承他们的情,杨渔舟休息时到薄家去感谢过好几次,每次都不空手,尽可能地表达谢意。
几次短暂的接触,让薄维文和何静娟进一步了解到了杨樵的家庭情况,杨渔舟夫妻俩一个是水利工程师,另一个是注册会计师,两人还都是九十年代初就读过名牌大学的本科生。
薄韧的父母都只读了中专,对高学历人才存有敬畏之心,尤其是薄父薄维文,更是有着极其严重的学历崇拜,原本他就很喜欢成绩优异的杨樵,在得知这小孩是“高知”家庭出身后,这喜爱更多了几分。
当天晚上在薄家吃饭,热腾腾的清炖鸡端上来,薄维文不由分说,就把两条鸡腿都掰下来,夹在杨樵的碗里。
杨樵一年多没感受薄叔叔的这种热情了,既感动也很有点不好意思,忙又要把鸡腿夹给薄韧。
“你吃吧,我不喜欢吃鸡。”薄韧夹了一筷子蔬菜,垂着视线,无所谓地说道。
他对杨樵吃两条鸡腿没有任何意见,让他去分这只鸡,他也会把鸡腿都给杨樵。
饭后杨樵要帮忙洗碗,被何静娟推了出来,让他去看电视。
薄韧下楼去帮妈妈丢了厨余垃圾,回来后在门口换鞋,听到薄维文在客厅里和杨樵对话,正问杨樵将来想考哪个大学。
杨樵说“还没有想过具体的目标。”
“还是要早点确立目标。”薄维文提起了令自己非常骄傲的大儿子,道,“你们薄韬哥哥,在初中就想好了一定要考海津工大,有目标才会更努力。”
杨樵只得“嗯,叔叔说得对,我也提前想一想。”
“你的成绩想上重本,肯定没有问题。”薄维文想起小儿子来,又变得忧心忡忡,“薄韧就不如你和你们薄韬哥哥,他就知道玩,从来没有目标,也不懂得努力,整天得过且过,到时候还不知道他能不能考上本科。”
杨樵自然是要回护薄韧的,说“不是啊,叔叔,薄韧的成绩还是不错的”
“那肯定是考不上啊,”薄韧打断了杨樵的话,趿拉着拖鞋从外面大步进来,大喇喇地坐在杨樵旁边,说,“我怎么没目标了上云州职业技术学院,学习电气焊,就是我的目标。”
被小儿子听到自己在背后说他,薄维文本来有点尴尬,一听这话,又摆起脸色来,当着杨樵的面,也不想数落薄韧,但也不想理这酷爱耍贫嘴的小儿子。
何静娟正好收拾完了厨房,薄维文便起身陪妻子出去饭后遛弯,夫妻俩一起走了。
杨樵转头看薄韧,薄韧还有点余气没撒完,犟嘴式发言“怎么了,我理想就是当个电工,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挺好的。”杨樵道,“问题是学电气焊当不了电工,只能当电焊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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