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已是日落西山, 一群人从绣春堂离开,西院的人往西院去,东院的往这边来, 魏祁,宋胭, 魏曦都走在一处,魏祁与宋胭在前,魏曦在后面。
宋胭一句话也没说, 魏祁也没说, 甚至最后魏祁直接转道去往景和堂, 连“我先去景和堂”这种话都没交待一声。
宋胭也没相送, 好似没见到一样,往自己院中走去。
回了院中,倒是魏曦忍不住,问她“你和我父亲吵架了”
宋胭不愿多说,平平回道“自然没有。”
见她不说,魏曦也不问了, “哼”一声自己走了。
但她有些疑惑, 她以为宋胭是绝不会和父亲吵架的。
父亲见她的时候很少很少, 但从小她就敬重他、仰望他、以他为荣,她对他多少有几分了解在府上, 父亲对所有人都是温厚的, 他也许不会多说话, 但一定不会冷面,像刚才对宋胭这样,已经是在置气了。
这让她意外,父亲何时同人置过气更意外的是宋胭也不理他。
她怎么会不理他呢不是为了讨好他还特地把自己弄过来
隔天又是个艳阳天, 夏日的正午连狗也不愿出来,整个国公府都一派安静,连树都懒洋洋的一动不动。
宋胭正准备小睡一会儿,却见春红急匆匆从院外进来,哭道“奶奶,不好了,郡主要将雁儿发卖了”
“发卖”这个词太过惊骇,宋胭连忙问“什么”
春红解释道“是喜鹊告诉我的,今天雁儿给郡主提冰桶,那桶太重,雁儿摔了一跤,冰桶里的冰水倒出来把郡主房里的毯子浸湿了,郡主就生了气,要将雁儿发卖了,三太太听了赶紧去劝,郡主也不听,三太太又温善,不知怎么办才好”
春红与雁儿关系好,知道这事,又着急又无助,只能来求助宋胭。
宋胭也着急,但她却能想到是为什么。
福宁郡主进门,虽说总与魏修吵,但对下人并没有太苛责,新婚和端午,她都给下人们发赏钱,下人们还挺喜欢她,今日她震怒,绝不是为毯子被冰水浸湿了,而是针对雁儿。
雁儿昨日与春红一起玩,又和她亲近,郡主看在眼里,恨在心头,觉得雁儿背主,今日的事只是点燃了她心里的怒火。
秋月在一旁道“那边的事,奶奶还是不要干涉的好。”
春红更着急了“那怎么办,就让郡主卖了雁儿吗雁儿的身契都不在郡主手里,说是去卖,还不知是弄去做什么”
秋月也沉默下来,看向宋胭,宋胭心知秋月说的对,但又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雁儿被郡主责难,还是因为自己。
她朝春红道“你去和喜鹊说,让三太太派人去叫五爷回来,骑马去,越快越好。”
春红回过神来,连忙就往外跑。
国公府从东院到西院有不少的路,先找喜鹊再找三太太,再由三太太去安排人,实在太慢了,宋胭倒想自己直接派人快马加鞭过去,可这事不能做,她的人去找魏修,然后引得魏修去和郡主吵架,最后不知会怎么样。
所以她放弃了,如今却只能干着急。
等了半天,少说也有半个时辰,春红总算回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告诉她三太太派人去找了,可雁儿已经被绑了手脚,让郡主手下侍卫用马车带出去了,眼下不知走到了哪里。
宋胭的手攥紧了又松,松了又攥紧。
皇亲贵胄,果然是更不拘小节,心里不痛快,竟直接就发卖丫鬟。
雁儿才十六岁呢
又苦等了快一个时辰,听见西院那边传来动静,闹轰轰的,显然是有人回来了,但又不知是什么人回来了。
宋胭想来想去,将魏曦叫过来,同她道“你若无事,帮我去看看那边现在怎样了,你五叔回来没,郡主的人回来没,那丫鬟有没有音信”
越是与自己有关,越是要谨慎,她这边的人去打听总归不好,让魏曦去好一些。
魏曦神色傲气,到底没说多的话,应了下来。
这边的人跑来跑去,心急火燎的,她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但去那边瞧瞧也没什么,人都有好奇心,她也想知道怎样了。
于是就去了,一去,却在郡主院中见到父亲魏祁。
魏曦错愕,连忙停了步子,躲到一棵玉兰树后往这边看,三太太站在父亲面前擦着眼泪,一边擦,一边给旁边丫鬟理着凌乱的头发,那丫鬟也哭着,整个人灰头土脸,正是雁儿。
看来雁儿是找回来了,那父亲怎么在这里
随后便听三太太道“多亏了你撞见,要不然这丫头不知会怎么样。”
福宁郡主也在院中,看向魏祁道“祁大哥,我卖我的丫鬟,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管得也太宽了”
魏祁正色道“她是国公府的丫鬟,就算要发卖,也得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由三婶作主发卖,怎能毫无原由草菅人命”
“毫无原由大哥觉得是毫无原由我今日便就卖了又如何”说着就朝身边侍卫下令“过去,将她绑了给我送走”
她身边侍卫要过来,魏祁已站到三太太与雁儿面前“郡主,你若是国公府的人,便不该如何胡作非为。”
“这便是你们魏家的规矩”郡主一睨眼“我还从未见过哪个大伯哥管弟媳院中的事。”
此时一道声音传入院中“大哥管不了,那我管呢”
魏修快步进院,看一眼雁儿,盯向福宁郡主道“雁儿是我的丫鬟,你有什么资格发卖她”
先前还算平静的郡主瞬间生怒,立刻道“我是郡主,是这院里的主人,我如何发卖不得我就算杀了她又怎么样,大不了花几十两银子抵罪好了”
“李梦薇,你在你长公主府嚣张那是你的事,在我国公府就不行,今日你要敢动她一根汗毛试试”魏修怒不可遏,额上青筋突起,立于她面前狠狠盯着她,似乎有一种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架势。
福宁郡主双眼不由红了几分,恨声道“好啊,魏修,你们姓魏的就全来对付我一个人是不是我去皇上面前告你们一个以下犯上,对郡主不敬之罪”
魏修明显是早已被她威胁惯了,完全不当回事,不屑道“你去告啊,大不了我这条命赔给你,从此和你再没恩怨。”
眼见话越说越重,三太太连忙去拉魏修,“修儿,你少说两句”说着又朝郡主道“郡主,这丫头也没犯什么大的错,回头我再赔张毯子你,把她罚一顿,调去别处,不碍郡主的眼,这样成吗”
魏修却不干“凭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的丫鬟,由不得别人来处置”
“别人”福宁郡主反问“我竟是别人你为了个丫鬟,竟来和我喊打喊杀,魏修,你当我是什么”
魏修满脸讽刺“还能当你是什么,高高在上的郡主娘娘啊府上除了你,哪个媳妇敢无缘无故发卖丫鬟,连婆婆说话都不管用,当然只有你你还要治我们的罪,砍我们的脑袋呢”
“你”郡主气得发抖,三太太打圆场道“修儿,郡主那都是气话,你好好说话不行吗”
魏修回道“别人生气了是说气话,她生气了却是会要人命的,一个丫鬟,不小心弄湿了毯子便要发卖,她能大过皇帝去,恐怕伴君如伴虎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话说得重,一旁的魏祁“哼”了一声,示意他慎言。
魏修没说话了,福宁郡主回击道“她只是不小心吗,我看她是故意的,她与你一样,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这么说,你是在杀鸡儆猴了,你真正看不顺的人是我”魏修反问。
福宁不顾一切回“对,就是你,你如此在意她,是怕没了她,就没人帮你通风报信吧”
“通什么风,报什么信,你说清楚”
福宁郡主质问“你大伯母要给大哥纳妾,不是你特地让雁儿去通风报信的吗人家纳不纳妾,关你什么事你倒是心疼,与你有关吗”
魏修听后冷笑“原来是为这件事,说来说去,还是对准的我。我告诉你,我谁也不心疼,就心疼我自己娶了你,你喜欢闹,明日我就住到百花楼去,叫他十个八个比你美貌比你温柔的女人作陪,让你去闹”
就在这时,魏曦身后来人道“哎哟,你在这儿看什么,快回去。”
魏曦回头,却见是二太太,她一时羞愧,谁也不曾料到这边说着说着,就说到什么百花楼、叫女人作陪的话来,还被二太太听到了。
好在二太太也无心管她,说完就马上上前去了,到了院中,又是劝魏修,又是劝福宁郡主,朝郡主道“这丫鬟从小就在老五身边,郡主这么卖了,他一个男人,是面子里子都没了,他能忍吗郡主身份尊贵,这做了人媳妇,也总得给丈夫留点面子呀”
说着又拉魏修“你媳妇可是有身孕的人,你还这么气她,就为个丫鬟,至于吗有什么误会,她心里有什么气,你就劝一劝,哄一哄,我告诉你,你祖父,你爹,可是盼着你们这小孙子呢,回头郡主身子有什么不适,看他们不拿你是问,让你跪祠堂去”
魏修并不想将刚才的话题继续吵下去,再吵还不知福宁郡主能说出什么话来,他已在火坑中,万般不想影响宋胭,此刻听了二太太的劝说,便不想再开口了;而福宁郡主,她自然不想与整个国公府为敌,也不想让人觉得她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恶人,她怀着孩子,又何尝想与婆婆吵,与大伯哥争论,又与魏修吵
眼眶慢慢湿润,鼻头也发酸,她不想被人看见,二话不说,转身便回了房中。
二太太连忙朝三太太耳语几句,然后使眼色让身边花妈妈赶紧带雁儿走,又让魏修留下,好好说话,去劝劝郡主,魏修一动不动站着,满脸凄然无奈,魏祁看看魏修,转身离开。
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了还来不及离去的魏曦。
魏曦一惊,连忙低头,轻声道“父亲。”
魏祁问“你怎么在这里”
魏曦看看左右还有下人,没敢说,魏祁看她神色,往前走了两步,她赶紧跟上,走了段距离才在他身后道“母亲让我来的,来看看这边怎么样了她和这雁儿关系要好。”
魏祁回过头来。
魏曦快速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他问“你与你母亲住一起,雁儿怎么与她通风报信,你知道吗还有你祖母那边的事,你可知道”
魏曦摇头“祖母那边的事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有一天雁儿来找母亲,似是有话要说,母亲就找理由把我遣走了,她们说了什么我不知道。
“然后昨日三姑姑过生日,雁儿和春红一起玩,也和母亲走得近,看郡主神色不太高兴。”
魏祁不出声,魏曦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知道的这点事一点用都没有,可她实在想说出些有用的东西来,想了半天,又连忙道“还有一次,我听见母亲身边的春红和秋月说悄悄话,春红说什么那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我谁也不会说的,大爷想必也不会说,你别担心,没人会说闲话,秋月说我就是自责,奶奶本是好心,却弄成这样,我就不该贪图那点银子
“她们说的是什么事,我我没听到。”
魏曦不知道,魏祁略一想就能知道,说的是抬姨娘的事。
他只知宋胭突然就要给他抬姨娘,却不知道前情,什么母亲要给他纳妾,什么通风报信,什么银子,他一概不知。
还记得有一日他遇见秋月自外面回来,身上穿得极素,头上没戴首饰,只别了朵白花,当时没注意,如今想起来倒像是戴孝的模样。
“你回去就说,雁儿寻回来了,这边没事了。”魏祁说道。随后又补充“我在城门口遇到郡主的侍卫出城,见有意外,多问了几句,就见雁儿从马车上滚下来找我求救,我便拦下他们,将人送回来了,后来五爷就赶回来了。”
“是,我回去禀告母亲。”
他又说“今日听到的一些话,别去乱传。”
“是。”
顿了顿,魏祁又问“在你母亲那里怎么样”
魏曦想了想,她的确不喜欢宋胭,明明对她不喜欢还装模作样,和五叔也不知是不是清白,又逼她念什么书,唯一就是学了些珠算,思虑片刻,回道“母亲让我念书,教了我珠算。”
“念书是好事,多看看无妨,若有要的书,可以到我书房来取,四书五经都可以读一读;珠算也好,你便跟着她好好学。”魏祁道。
魏曦没想到父亲也是认同她念书的,便低声道“是。”
话说完,魏祁与她走一同回西院,然后让她先回去,自己回了景和堂。
景和堂主事的是他奶娘黄嬷嬷,他不愿操心起居上的事,大事由母亲那边管着,杂事就由嬷嬷管着,此时他便叫来黄嬷嬷,问有关纳妾的事。
这事分明是他的事,可奇怪的是连西院都知道了,他却不知道。
黄嬷嬷回道“是听说有这回事,好像是大太太那边想着等奶奶有孕了给大爷再安排个屋里人,也不知是真是假,又兴许只是提了提。”
一边是主子,一边是太太,黄嬷嬷说话很小心,大爷虽是主子,但他从不管后院的事,大太太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回头得了大太太埋怨,日子倒不好过。
魏祁自然能听出来黄嬷嬷不想担责,所以又是“听说”,又是“不知是真是假”,但她既然能说出这事,就证明确有其事。
但这事,不管是已经开始筹备,还是只提了提,都让他觉得荒唐,他才成婚两个月,这叫妻子心里怎么想
“好了,我知道了,嬷嬷先去忙吧。”魏祁道。
“是。”黄嬷嬷要走,魏祁却又想起什么,问“大奶奶身边的秋月,她家里是不是过世了什么人”
黄嬷嬷知道这事,很快道“是的,说起来也是可怜,她奶奶病了,她有个酒鬼爹,那爹说要给她奶奶治病,就要把她妹妹卖给人贩子去,她奶奶知道后就拿根草绳上吊了,她还告假回去待了两天。”
这样一来,算着日子,魏祁便知道宋胭为什么要给他抬姨娘,又为什么是秋月了。
因为她不抬,有别人给他抬,她只能先下手为强,选个自己人;而秋月,正如她自己所说,贪图那点银子。
宋胭还真是为什么她就觉得他一定会同意这么荒唐的事他就如此像那种热衷于纳妾的好色之徒吗
黄嬷嬷下去了,没一会儿,彩玉却来了,说是大太太那里让她来问,西院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还和做弟媳的郡主起了争执。
魏祁看着彩玉,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段时间彩玉来得太频繁了,以前母亲也会派人过来找他,但没这么多,也不一定是谁,多半是小丫鬟,而不是彩玉这样的心腹大丫鬟。
见魏祁一直盯着自己,彩玉不由低下头去,脸微微发红。
见她如此,魏祁心中那点疑虑也就确认了,不由叹息连人都选好了,又怎么是随便提一提呢他实在不知母亲心里是什么想的。
索性,他从书案后起身“你先回去,我这就去一趟母亲那里。”
彩玉告退了,魏祁径直去往宜安院,彩玉让他走在了前面,可他走得快,自己只得快步跟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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