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赐婚圣旨如约而至,秦王和殷南侯世子的婚期定在两个月后。

    具体的筹办时间只有一个多月,皇亲贵胄的婚事给这么点时间,可以说非常匆忙,皇帝意思明确,急着要结果,规格排场可以敷衍。

    两人要成婚的消息插着翅膀,飞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消息能传得这么快,得益于楚昭的名声。

    皇帝造谣他暴戾恣睢,部分人信、部分人不信,无论如何,他的战功不作假,确实是大齐的战神,就连相信谣言的人提到他,也会有一分发自内心的敬畏。

    况且一年前楚昭班师回朝的时候,许多人都看见了他的脸。

    那可真是好俏好俊一张脸。

    剑眉星目,意气风发,年方十九的王爷身披轻甲,少年郎英姿飒爽,生生看红了一众姑娘公子的脸。

    据说那天,京城里的花被抢购一空,漫天繁花迎郎将,秦王归京路上马蹄踏香。

    因此他要成婚的消息甫一传出,有人信他残暴,可怜即将嫁入王府的沈世子;也有人推崇秦王,扼腕心痛,这么俊的殿下终于还是名草有主了。

    不是自己的,呜。

    王府内,楚昭听着侍卫黑鹰的汇报。

    “沈世子体弱多病,常年不出门,侯府剩下三个主子都不待见他,把他推出来成婚,是日后想拿掉他的世子位,如果不是殷南侯朝皇帝献计,皇帝根本想不起京城里还有这么个世子。”

    楚昭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点了点扶手“所以你的结论是,他不可能是皇帝的眼线。”

    得出结论是主子的事,黑鹰只需要说出自己调查的事实“沈世子接触的人实在太少了,无友人至交,无书信来往,身边也没个说话的真心人。”

    “听起来干干净净。”

    楚昭端起茶杯,浅浅呷了一口,赐婚的圣旨下来后,皇帝似乎终于放心,肯给他点好脸色了,随着圣旨到来的还有许多奖赏,他手中这杯茶就是江南进贡顶尖好茶,就是在宫里也没多少,如今他却喝到了。

    并且还能放心喝,没毒。

    多讽刺,打完胜仗回京时都没这待遇。

    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楚昭一边在心底问候皇帝,一边笑眯眯收下了这些好东西。

    楚昭喝着御赐的茶“有一点我很好奇,殷南侯不择手段,那位侯夫人和大公子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沈世子一个无依无靠的病患,是怎么在侯府里安然无恙活下来的”

    朝堂上为了争端能杀人见血,许多内宅为了利益也吃人不吐骨头,偌大个侯府想要弄死谁太简单了,何况沈子衿还是个病秧子。

    连下毒或者动刀子都不用,稍微苛待一二,淋个雨跪个地,或者断断药,他就能死得悄无声息,就算是仵作来验尸也绝对查不出毛病。

    黑鹰“世子的生母平阳县主在世时,得过太后几分喜爱,御医为世子诊过脉,说好好养着,活个四十没问题,县主去后,太后派人敲打过殷南侯一二,保全了世子的安稳。”

    说是敲打,其实就是警告。

    楚昭懂了“原来如此。”

    平阳县主娘家不在京城,如今也已式微,没谁能仰仗,还是太后怜县主,给了他们娘俩几分庇护。

    黑鹰想了想,补充“但太后只见过小时候的世子,之后也没什么往来。”

    即便与太后有往来也无妨,皇帝脑子有病,太后管不了他,母子关系微妙,但凡能劝得住,太后也不至于心灰意冷,成日在宫中诵经念佛,眼不见为净。

    小侍卫白枭在旁边支着下巴“听起来好可怜。”

    白枭是楚昭在边疆捡回来的小孩儿,天生一头白发,学武奇才,人比较直愣,年纪才十三,太小,虽然是侍卫,但大家都很照顾他。

    小孩儿还爱八卦。

    他插话,黑鹰就加了句“我去殷南侯府看过了,沈世子长得很好看。”

    白枭眼睛一亮“有多好看”

    黑鹰思忖片刻,选了个合适的描述“如果他常在外走动,京城美男榜第一就该换人了。”

    白枭“哇”

    他视线不由自主落在现任京城第一美男子楚昭身上比殿下还好看,那得是个什么天仙

    黑鹰的探查很详细,他亲自去殷南侯府蹲守,包括沈世子原本少言寡语,但数天前性情发生了变化都探得一清二楚。

    这点他当然也汇报了,不过楚昭和黑鹰都倾向于相信是病痛加内宅阴私逼得人喘不过气,让世子也终于有了脾气。

    要问楚昭这个穿越者为什么没怀疑沈世子被穿了

    毕竟穿越这种事又不是萝卜白菜打包卖,有一个都算是奇迹了,总不能碰上个性情发生变化的,就怀疑别人是穿越者吧。

    “沈子衿究竟是什么样的品性,我还得亲眼看看。”楚昭略加思索,有了主意,“替我去给定国公世子带个信儿。”

    “就说,他欠我的酒可以还了。”

    婚期已定,但沈子衿还没想好怎么避免洞房。

    不能怪他,主要是这具病躯时不时乏力和犯疼,总能打断他的思考。

    健康果然是最重要的,沈子衿按按心口,等这关过了,他就要放空自己,好好养病,身体第一,别的都先靠边。

    在看过的故事里,穿越者都有大志向,雄心壮志大展宏图,但沈子衿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真,若有条件,咸鱼一生,做个懒人。

    古代科技快速发展跟他无关,人类进步重任他担当不起,社畜的心愿朴实无华。

    回到洞房问题上。

    装病吧,王府的大夫一瞧就能戳破谎言,但如果真病一场,沈子衿不确定以古代的医疗水平和自己目前病弱的身体,会不会作个大死。

    难办。

    直接跟楚昭提,说我不想洞房

    惹怒他怎么办。

    毕竟对古人来说,哪怕成婚前素不相识,但喜酒就要连着洞房,天经地义。

    楚昭再不受皇帝待见,也是个皇子,一怒之下,轻则让自己从此吃不了兜着走,重者,自己的喜酒大概就是此生最后一顿饭。

    说到底,沈子衿也不知道楚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性格,能不能好好沟通。

    原著虽然明确说了楚昭的坏名声是皇帝瞎编,但没有详细描写他的脾性,楚昭大部分时候是背景板,活在别人口中。

    什么战无不胜、运筹帷幄等等,这类描述把他铸成了金像,高高捧起,但金像适合在庙里受香火,不是个真正的人。

    楚昭究竟有怎样的七情六欲,书里没提过。

    沈子衿想了想,终归还是得亲自跟他见一面,再做打算。

    写信把人约出来吧。

    定下婚约且先前完全陌生的两人,私下相邀,对古人来说可能有点超前,但对现代人士刚刚好。

    没办法,如果他在殷南侯府说得上话,本可以办个什么宴或者邀一群人踏青赏景,把楚昭也框在里头,但他办不了,也没别的人能邀。

    沈子衿铺开了信纸,提起笔。

    半盏茶后,纸张光洁如初。

    一炷香后,纸张上多了个墨水砸下的黑点儿。

    沈子衿在脑子里打了百八十个草稿,现实里却一笔未动。

    每每要落笔的时候,原著里各类说翻脸就翻脸,砍瓜切菜的达官显贵就会在他脑子里冒头。

    楚昭也是个显贵。

    遇事先往最坏的地方想,其实很内耗,但没办法,沈子衿已经养成了这样的性子,短时间内是改不了了。

    沈子衿在被墨水污染的纸张上随手画了幅画,像极了写论文时憋不出最想要的开头,最后开小差的你。

    他顺着墨点,下笔风雷,走势圆润圆润地画了个王八。

    沈子衿把废纸卷吧卷吧收了起来,很淡定。

    不慌,婚期还有两个月,慢慢想。

    沈子衿抬头看了看栽着病树的庭院,觉得大约是穿来后就锁在这一方小院里,影响了自己的思维。

    如果在现代社会给条件躺平,他可以十天半个月不出门,但此地无手机无电脑无网络,三无地带,甚至连本能消遣的小说都没有,窗外还全是破败风景,让人硬宅,实在是太过无聊。

    出门换换脑子,也转化一下心情吧,穿都穿了,就当来旅游,怎么能不看看当地景色风貌呢。

    好好享受生活,才叫真的快乐躺平。

    不过没法一个人出门,毕竟他不认路。

    沈子衿叫来了贴身侍从。

    沈子衿刚穿来时,亲眼见过这位侍从拿鼻孔看他,一碗药砸在他面前,半碗喂给桌子,药液在沈子衿面前溅得老高。

    在侯府,没人瞧得起沈子衿。

    但如今沈子衿定了婚约,贴身侍从肯定要跟着他入王府,于是审视夺度的小人摇身一变,成了“忠仆”,在沈子衿面前笑成朵花,好像自己从来对他都是一心一意。

    “世子有何吩咐”

    沈子衿看着他那谄媚的脸,打定主意等去了王府,他就把这人开除,好让此人知道职场生活的恐怖。

    小人退散。

    沈子衿“我要出门走走,你带”他顿了顿,把“带路”俩字咽下去,改口,“带些银钱。”

    他翻遍卧室和书房,也没找着银票或者金银,也不知道都被放在了哪儿,还是沈世子真半点钱都没存下,两袖清风。

    虽然惊异于常年在宅邸长蘑菇的世子突然想出门,但侍从现在十分听话,面上恭敬得很“好的,奴才这就去备轿。”

    沈子衿感受了一下窗边似有若无的微风“不用轿子,稍微走走,活络下身体。”

    他这两日咳嗽少了,心口的疼也减轻很多,散个步而已,应该问题不大

    侍从“是。”

    侍从笑得贼眉鼠眼,沈子衿不忍直视。

    他把手里的纸递给了侍从“给你了。”

    侍从疑惑,展开了皱巴巴的纸,发现上面画着一只王八。

    侍从“”

    他的表情只扭曲一瞬,硬是忍了下去,随即五官和眉毛夸张起飞“世子画工惊天地泣鬼神,栩栩如生,这只长寿龟竟画得如此惟妙惟肖,奴才何其有幸,能得世子赐画”

    沈子衿“”

    还有高手

    沈子衿幽幽“你还是有过人之处的。”

    侍从谄笑“多谢世子夸奖。”

    沈子衿没在夸你。

    初春时节,虽偶尔有些微凉,但众人基本都换下了厚重的衣服,唯有沈子衿里三层外三层,还添了件披风,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放心出门。

    踏出世子院落时,沈子衿觉得空气清新了一分,走出侯府大门后,沈子衿觉得风里都是舒畅的气息。

    连身体里隐隐的病痛似乎都要散干净了。

    侯府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沈子衿拢了拢衣服,慢慢呼出气息“你走前面。”

    侍从还在尽心扮演忠仆角色“奴才哪敢挡世子的路,您请”

    沈子衿终于看不下去他浮夸的神情“行了,别演了,把你脸上表情收收,然后带路。”

    他话语不重,却让侍从奉承的假笑僵住。

    糟了,他自作聪明以为忍一忍装一装,病秧子从前不计较,以后也不会计较,加上没几个人对沈子衿好,自己这么表现,说不定沈子衿还会感动。

    等到了王府,他再想办法换个新主子,打得一手好算盘。

    但如今他惊疑不定。

    沈子衿真的不会跟他算账吗

    侍从终于结结实实紧张起来,真正低下了头“世子这边来。”

    沈子衿不知道,他前脚刚离开侯府,一封邀请入宴的帖子后脚就到了罗夫人手上。

    定国公庄园上珍奇的花开了,国公世子邀各路青年才俊前去观赏,而送到侯府的帖子,题的名是沈子衿。

    “请沈子衿赴宴”

    罗夫人面色不虞。

    沈子衿从不曾与人走动往来,也没一官半职,因此各类邀约以往都落在沈明鸿头上,从没有谁点名邀请沈子衿。

    因为他即将跟楚昭成婚,身份要变了

    可皇帝对楚昭的忌惮厌恶人尽皆知,沈子衿以男子之身嫁过去,即便得了秦王妃的头衔,在勋贵眼里,谁会因此高看他一等

    定国公府可是三代名门望族,若是能借此机会搭上线,那可是大好机会。

    罗夫人按下帖子,吩咐“来人,去回话,就说世子近日卧病在床,无法出行,承蒙贵府相邀,不甚感激,大公子沈明鸿将代为前往,奉上谢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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