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衿回到马车上,东宁等候多时,有些紧张。
他今天在沈子衿面前试着露了点小聪明,还不知道沈子衿接下来会如何看他。
如果沈子衿值得他真正的信任,那东宁会试着一点点展露自己锋芒,如果不行
沈子衿进了车内,坐在舒舒服服的软垫上,先习惯性去拉桌边的匣子。
嗯,拉开匣子,里面照例装着点心,都是出门前刚装的。
沈子衿挑了两碟可爱的点心推到东宁面前“东宁啊。”
东宁在桌子底下的手局促搅紧“皇嫂。”
“今天吓着你了。”
东宁明白自己这位聪明的皇嫂肯定看出了端倪,但他此时这么说,东宁没敢接招,忐忑地等着接下来命运。
沈子衿并不直接戳穿孩子今天的演表演,话锋一转,只问他“你想好好念书吗,我是说四书五经,史书兵法等等日后能派上用场的书。”
东宁眼神一亮,嗓音都不自然了起来,发着颤,带上破土而出的希冀和胆怯“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沈子衿,“只要你想学,回头我跟你皇兄说,让他给你挑好的西席先生,平日遇上什么不懂的,只要我在府里,你也尽可来问我。”
东宁哽了哽,眼眶唰地红了,这回是真的,不是演戏。
太后把他养在宫里,他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他记事开始就过得如履薄冰,读书认字,也先学训则,偶然看到好文章,除了太后,也不敢朝他人请教,不敢在外人前表露自己的聪慧。
活得太压抑,以至于稍微给他一点空隙,就仿佛海阔天高,置身崭新世界。
“我愿意的。”到了真快哭的时候,东宁反而努力咬着不出声,只轻轻抽气,免得眼泪真落下来。
“诶,别哭别哭。”
沈子衿忙从车厢内找出根巾帕,给东宁擦了擦眼。
要是没人哄,这眼泪可能就憋回去了,可知道有人疼,莫名就忍不住,东宁无声往下啪嗒嗒掉珠子。
沈子衿真慌了,手忙脚乱,救,他不会哄孩子啊这要怎么办
马车还没走,车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了,楚昭探进半个身子“对了,我”
楚昭看清车内的场景,刚愣住,就被沈子衿拽住了袖子往里带。
沈子衿疯狂眼神求助快来哄孩子
楚昭哑然。
东宁抬起眼,长得太可爱,哭起来就格外可怜。
粉雕玉琢的小孩儿这么哭,楚昭面上镇定,心里也开始发慌。
他也不会哄孩子啊
当初将白枭带回来,小孩儿成天跟着侍卫哥哥们混,上蹿下跳很皮实,有什么不开心的,一颗糖就能好,如果一颗不够,那就两颗。
他没哄过东宁这种乖顺的小女孩儿,被沈子衿拉进车厢,只好从盘子里捏了块铺了油纸的点心递过去,尽量让自己语气柔和,有些僵硬道“
呃,出什么事了,跟皇兄说”
东宁看着笨拙又慌张的沈子衿和楚昭,心头发暖,眼泪还没掉干净,但嘴角已经弯起了甜甜的弧度。
东宁摇摇头,双手把点心捧了过来,他明白太后为什么会选秦王府了。
真好。
东宁破涕为笑,沈子衿紧张地瞧了他一会儿,而后跟楚昭咬耳朵“哄好了”
“应该”楚昭也跟他窸窸窣窣说悄悄话,“怎么了,不会是还被崔倾山给吓着”
那肯定不是,楚昭还不知道东宁先前也是演的。
沈子衿认真想了想,最后得出结论“孩子能进一步学习,感动哭了。”
“好学好事啊。”楚昭,“她喜欢什么,到时候给她挑先生,我知道有夫子九章算术、制图六体等都精通。”
沈子衿“基础的都先学着吧,包括诗词经纶这些,等要精学了,看他擅长哪些,自己想学哪些,再做区分。”
先义务教育扫盲,再分科,非常科学合理。
两人悄声细语就定下了孩子的学习计划,沈子衿才道“你回马车上是有什么话要说”
楚昭想了想“算了,先放着,我还是明天一起吧。”
楚昭摆摆手,这回真走了,沈子衿坐回去,给东宁再擦了回脸蛋,东宁捧着楚昭塞给他的点心,小口吃着。
马车够宽敞,方才沈子衿和楚昭在稍远的地方,用手捂着耳朵,用极低的气音说悄悄话,东宁听得模模糊糊。
不过沈子衿和楚昭自己没注意到,在有限的空间里他俩靠得那么近,看上去亲密极了。
东宁吃着点心想皇兄和皇嫂感情真好啊。
回到秦王府后,沈子衿奖励自己好好休息了一会儿。
毕竟实现了一个阶段目标,提前完成了工作,他现在身体还没好全,小摸个鱼无妨。
他让小东搬了个躺椅在院子里,悠悠哉哉晃着,一边享受今日和煦舒适的阳光,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计划。
六部中,首辅掌着吏部工部和户部,尤其户部,是他老家;次辅领着礼部刑部和兵部,跟大理寺也有密切往来。
两人都是翰林出身,至于他们和都察院、还有地方官之间的联系,那就是错综复杂的根须,因利益牵扯,因利益散伙,里面不是没有墙头草。
楚昭说半个月后能拿下殷南侯爵位,那么届时朝堂中必定有一番动静,可惜这段在原著中没提过,沈子衿也不知道具体会出现什么变动。
要是楚昭肯用自己做谋士,能把消息透给自己就好了,即便有原著打底,掌握的消息还是越多越好,因为书本不完全是现实,某些重要但却不够精彩的细节可能在原著中被一笔带过。
看书时能带过,自己要入局,可就没法轻描淡写了。
沈子衿分析着情形,后来又回到屋中动笔边写边想,临近黄昏时,小东来报,说是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崔大人上门替崔倾山道歉。
哦,崔倾山他
爹。
沈子衿看了看日头,心说这个点来66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有意思。
“请他去前堂。”
沈子衿回府后自然已经把粗布衣裳换了,不需要格外收拾,就去见了崔主事。
崔主事等在前堂,见了沈子衿,先弯腰行了大礼。
“犬子无状,老夫特来向王妃和东宁公主请罪”
崔主事留着一把美髯,大腹便便,神态恳切,把姿态放得很低,好像真就是个替不懂事的儿子前来告罪的可怜老父亲。
沈子衿却心头有数,和气道“崔大人快起,即是如此,小东,去把东宁请来。”
崔倾山是晌午左右被拿的,崔主事若诚心告罪,第一时间就该到秦王府,而不是拖到现在。
耽搁了时间,无非是去干了别的事。
比如先求人,看看效果,再决定来了秦王府该怎么应对。
沈子衿猜得半点不错。
崔主事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先跑刑部,问问儿子究竟发生了何事。
崔倾山先前满嘴嚷嚷着是秦王府给他下套,但那是必要的嘴硬,他也知道自己这回有多不利,看到的人太多了,只能先一五一十给崔主事想清楚。
“爹,你得救我”
下没下套都是后话,得先把人救了。
崔倾山隔着铁牢栅栏,抓着崔主事的手“我事先并不知道他是秦王妃,绝对无意辱没皇室,这一点要让陛下知道啊”
崔倾山知道自己免不了埃顿罚,但只要争取到轻罚,这关就算过了。
崔主事咬咬牙“好孩子,你等为父的消息。”
为了救儿子,崔主事脚下生风,出了刑部就找上工部侍郎和尚书。
都水清吏司主事官职不高,却是实打实的肥差,比许多大官都过得舒服,崔主事油水没少捞,自然也要孝敬给侍郎和尚书。
这次求他们办事,自然也要贿赂东西。
侍郎拒了他这回的东西,觉得水太深,自己把握不住,帮不了他,而尚书收了东西,说去见一见首辅。
崔主事只得焦心的等着,结果等大半天,尚书回来跟他摇头叹气,道这事儿可能办不了。
事办不了,但收了的东西是不退的。
崔主事心头那个火气噌就上来了,但他没法、也没时间发作,拎着歉礼又赶紧往秦王府跑。
虽然大部分路段都是马车代劳,但他今天走过的路绝对抵得上平日几倍的量,感觉连肚子都能瘦下几两肉。
东宁到了前堂后,坐在沈子衿手边,崔主事又朝东宁道了个歉。
东宁只点点头,不说话,好像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一切交给沈子衿做主。
“崔主事不容易,可怜老父亲的拳拳爱子之心。”
崔主事叹气“他被家里惯坏了,素来不知轻重,说话直来直去,常听得我耳朵也疼。”
沈子衿端起茶盏,礼貌听他说,没急着有什么表示。
因为类似崔主事这类的话,后面可能都跟着名为“但是”的转折。
果不其然,崔主事恳切道“但是他心肠不坏啊。”
沈子衿心道来了来了。
“此番他冲撞王妃公主,即便是无心之举,即便有误会,也确实该罚,该罚只求王妃和公主宽宏大量,原谅则个。”
看似在狠狠骂自己儿子,说着罚,实则以退为进,沈子衿微微一笑“他说要我去当侍君,还惹哭东宁时,我很是生气,但崔主事如此诚恳,我这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崔主事心头一喜,觉得有戏,如果秦王和秦王妃能在皇上面前说不追究了,轻判的可能性很大。
沈子衿都说到这份上了,肯定还有后文,崔主事等着他继续松口,但沈子衿说完这句,就不急不慢端起茶盏饮了口茶。
崔主事只好耐心等着王妃润了嗓子再继续发话。
沈子衿饮完茶。
沈子衿放下了茶杯。
沈子衿没有接着开口说话。
崔主事
他讶然看向沈子衿,而沈子衿这时也再度抬眼与他对上视线,看着似乎比崔主事还惊讶。
沈子衿愣了愣后,似乎沉吟着认真思索了下,才试探着问“呃,崔大人还有话要说”
崔主事急了不是,有头没尾的,我们的话明显还没说完啊这秦王妃到底懂不懂来往之道啊
他作为来赔罪的,本来该只求原谅,而不能厚脸皮直接说什么求情,得主人家自己顺着话松口说不计较。
但眼看秦王妃似乎不懂人际的事,崔主事只能疯狂明示“犬子在刑部牢内已经好好反省了,等他出来,我再亲自带着他上门谢罪。”
沈子衿好像根本听不懂“哦,下次来不用带赔礼了,今天赔礼挺厚重的,够令郎再犯两个小错了。”
崔主事
人言否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要被秦王妃这单纯无知的脸憋出内伤了,终于抛开最后的脸面,没了弯弯绕绕“王妃既已消了气,下官可否求王爷王妃饶他一回,与陛下说说情”
崔主事还保证“我回府后定会好好惩罚他”
沈子衿笑了。
“我消气是因为崔主事诚心道歉,可令郎犯了错,刑部要怎么罚,我哪好插手干预,也不敢打扰陛下。”
“况且崔主事说是误会,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听得明白,哪有什么误会呢”
崔倾山如果早知他是秦王妃,怎么可能招惹,崔家只能咬死这事儿是误会。
“他真不是有意的啊王妃殿下”崔主事真情实感,撕心裂肺,情急之下张口就嚎
“他还是个孩子啊”
沈子衿“”
满堂沉默,震耳欲聋。
您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不是,合着孩子这个梗居然贯穿古今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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