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30章 新婚

小说:欺君之罪 作者:张佳音
    同一时间, 忠国公府。

    老国公夫人提出要去方家住几日,好亲自送方静宁出嫁。

    除了魏家的姐妹三个,府内众人皆不赞同。

    忠国公魏高以孝心为由劝阻她“您年纪大了, 刚苦过夏, 若是过去住,择床睡不好, 吃又不合口, 生病了怎么办”

    老国公夫人反驳“怎么就那样弱,几日都待不了。”

    魏高不可能同意她去方家住。

    嫁妆的事,方家有可能没发现, 也有可能发现了没出声, 选择息事宁人了,但万一有人在老太太面前说了什么, 或是老太太察觉了, 都是个麻烦。

    最好是没有多少交流的空闲。

    魏高又以理劝服“您身份贵重,方家要接待您, 得万分小心地对待,许是更要忙不开, 万一慢待了您,方家过意不去, 咱们府里也得跟着难过”

    国公夫人小王氏也劝道“是啊,母亲, 不若晒妆和成婚那日,咱们都早些过去方家。”

    “方家, 方家那是你们外甥外甥女。”老国公夫人敲了敲拐杖,不满他们的疏远,“我答应过静娘要给她送嫁, 如今倒好,她的婚事,我这当外祖母的几乎未曾管过分毫。”

    老国公夫人面露想念,“两个孩子不方便,许久未来了,我这心里头念想着他们”

    二房娄夫人道“外甥女待嫁,外甥又没束住脚,若是有孝心,无论如何也能抽出些时间来给疼爱他们的外祖母请安。”

    她话中所指,方景瑜也不来,就是没心。

    老国公夫人心里也难过,仍然替外孙说话“不要上学吗他们家又没亲近的长辈,那么小的孩子没人看着,还能一个人出门不成。”

    娄夫人闭口,只是神情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好说歹说,魏高就是不同意。

    老国公夫人气恼“总归是我老了,动弹不得了,没用了”

    魏高作无奈状,“儿子是为您身体着想。”

    老国公夫人仍旧不愉。

    魏高退道“外甥女出嫁,咱们国公府确实得有所表示,这样,教大郎媳妇过去,也给外甥女撑撑脸面。”

    金河县主立马应道“我是极愿意的。”

    魏家三个姑娘一直不敢出声,闻言,眼巴巴地看着老国公夫人。

    老国公夫人叹气,妥协道“静娘和三个丫头好,金河一并带过去吧。”

    三个姑娘顿时喜形于色。

    魏琪也想去,又知道长辈们不回应允,开不了口。

    娄夫人瞧着儿子那蔫头耷脑的样子便生气,忽然提道“母亲,静娘成婚,您了了一桩心事,三郎的婚事也得准备了。”

    魏琪面露抵触。

    老国公夫人看他一眼,又转向三个娘子,笑道“咱们家三个姑娘也得仔细寻摸起来。”

    三个姑娘害羞地垂眼。

    娄夫人对姑娘们如何才不在意,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金河县主要带姑娘们去方家,也不能贸然去,提前派人跟方家去信儿,得了回复,婚前第三日,她才带着魏家三个小姑子来到方家。

    方静宁当然欢喜姊妹们过来,亲自出来迎。

    金河县主打量着方静宁,“你这要成亲的人了,不说红光满面,怎么瞧着还又瘦了呢”

    方静宁笑容浅了浅,绕过这个话题,笑道“事情多,我倒是没察觉,不妨事的,你们快随我进去吧。”

    她们来小住,方家特地打扫了几间屋子。

    方静宁带她们过去。

    三娘子魏梓月揽着方静宁的手,撒娇道“姐姐要出嫁,我舍不得,想与姐姐睡。”

    大娘子魏梓兰和二娘子魏梓芊也有此意。

    金河县主爽利地笑道“我是不掺和你们小姑娘的。”

    她们都瘦,方静宁的床挤得下,姊妹们都不在意挤,方静宁便欣然同意。

    金河县主主动询问“可有什么是我能帮着料理的”

    方静宁看向翟氏,翟氏笑道“您是贵客,哪里能劳烦您,您只管做客便是。”

    金河县主道“都是一家子亲戚,哪里需要见外。”

    她是真心想要帮忙,还教方静宁她们四个姑娘去玩,她和翟氏一起料理婚事。

    但翟氏什么都不用她,只好茶好果子供着她。

    金河县主插不上手,总觉碰了些软钉子,心中不愉。可伸手不打笑脸人,翟氏这商户妇人始终笑脸相迎,金河县主也不能发作什么。

    晚间,翟氏悄悄跟方族长不满地嘀咕“县主是尊贵,到底辈分不够,好歹来个正经长辈撑撑场面,国公府行事也忒教人难言了。”

    方族长提醒她“莫要多想了,也别在静娘面前说什么,影响她心情。”

    翟氏叹气,“静娘心思太重可怎生是好,万一以后”

    多少女子是在婆家煎熬死的,要是影响寿数,再不能留下个一儿半女,这门姻亲就又断了。

    夫妻俩沉默不言。

    片刻后,方族长问“下人都交代好了”

    “文伯三令五申过,他们不敢乱嚼舌根,横生是非。”

    方族长却道“只要不传到外头去,也生不出什么枝节。”

    都是人精,只有那些年轻不知事的才顾念感情、规矩、道理胜过利益。

    方家还有过去国公府给魏玉妍的陪嫁下人,嫁妆的事儿在方家闹得厉害,金河县主着人一打听,便得知了些始末。

    “”

    金河县主想到白日里,方静宁和翟氏的态度,便臊得慌,“怎么就做这样的事儿呢”

    是忠国公所为,再难听的话,她一个儿媳妇却是不能说的。

    她的奶嬷嬷劝道“您就当不知道吧,帮着待待客,其他莫要多言语了。”

    整个国公府都是既得利益者,国公府昧下的钱,也有用在她和她儿子们身上,难道要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脸不成

    金河县主选择了装聋作哑。

    转过天,方家用得到她她便应承,用不到她便只当个吉祥物一般的摆设。

    婚礼前一天,晒妆,送嫁妆。

    大件儿的嫁妆,比如家具,早就抬到侯府安置好了,院子里晒得都是些日常所需和金银首饰等。

    另外,侯府的聘礼也都摆了出来,皆是珍品,且极丰厚。

    国公府的女眷早早过来添妆,老国公夫人看到满院子琳琅满目,高兴不已。

    稍晚些,宫里的德妃娘娘,方静宁的亲姨母也派了个黄门来添妆。

    老国公夫人听到来往的宾客说“嫁妆丰厚”,“国公府厚道”等言,更是高兴。

    小王氏和娄夫人看着嫁妆,则是不虞,好似东西都是从她们手里抠出来,割了她们的肉一般。

    明明是方氏族中筹备的嫁妆,如今好处却都落到了国公府的身上,国公府的女眷还这般神色,翟氏膈应的很。

    金河县主则是臊得躲在后面,尽量不露面。

    今日嫁妆要全都提前送到平南侯府,吉时前,方静宁宴请过的一些夫人也都专门派了人过来添妆。

    方家迎来送往,走一个又来一个,热闹非凡。

    待到了吉时,炮仗声中,第一抬嫁妆抬出方家宅门。

    外头不少人围观,眼瞅着嫁妆一抬接着一抬地往出走,且坠得挑杆都弯了,议论纷纷

    “不是说这家娘子无父无母吗”

    “原来可是伯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听说外祖家可是忠国公府,嫁的还是平南侯府呢”

    “可真体面”

    方静宁的嫁妆确实极体面,不知内里的人,看不到高门大户背后的龃龉,都要赞一句方家“荣光依旧,不容小觑”。

    平南侯府

    嫁妆是新娘的脸面,许家的亲朋看到方家竟然嫁妆如此丰厚,也都在夸赞方静宁。

    平南侯府姻亲,老侯夫人的娘家亲戚,侯夫人文氏的娘家亲戚,二房夫人郑氏的娘家亲戚,以及许婉然的婆家忠勇伯府。

    几家里,家世条件最差的便是郑氏的娘家,郑家坐到四品中郎将的老将军去世,几个儿子都是武职,但没有在五品以上的。

    郑家的大夫人瞧着这一抬抬嫁妆落地,不禁对小姑子酸道“怪道你不愿意跟娘家亲上加亲,这儿媳妇选的确实富。”

    郑家的二夫人大惊小怪道“这是把半成家产都搬过了吧”

    郑氏觉得她们这般没见过世面似的模样,实在没脸,尤其瞧见大房那头,文家人和吴家人全都是高贵端庄的样子,更是难受。

    她不跟娘家结亲,瞧不上娘家也有的,但最大的原因在许活,根本没法儿往外说。

    但郑氏回娘家备受吹捧,得意非常,也不想跟娘家嫂子们生了,便名为解释暗则炫耀道“嫂子们又不是不知道,荣安在府里金贵的很,她的婚事,我们夫妻谁都插不上言,二老爷插上话了,还惹了一顿教训,哪是我不愿意跟娘家亲上加亲。”

    郑家夫人们也都知道郑家从前能跟侯府结亲,便已经是借着老爷子那辈儿的交情了,如今门第绝对是攀不上侯府唯一继承人的妻子。

    她们只是酸罢了,还是要捧着郑氏。

    郑家的大夫人道“仔细想想也好,家世不高,省得不敬你这个婆母。”

    郑氏敷衍地笑笑,这“儿媳妇”到底是怎么个章程还说不好呢。

    大房处,高氏、忠勇伯夫人刘氏在一处说话,许婉然安静地坐在婆母身边,表足了恭敬,也不插手娘家的事,极有分寸的人。

    忠勇伯夫人可惜地叹道“虽说嫁妆不错,可这身份配侯府世子,着实有些低了。”

    许活是侯府唯一的继承人,将来侯府都是许活一人的,她原还想做媒介绍娘家的姑娘,可惜回老家祭祖一趟耽搁了,不然借着许婉然,怎么也比旁的人家好说话些。

    都说方家女配侯府世子,身份低,侯府的长辈们多少也觉得不足,但都走到这一步,方静宁眼瞅着就是侯府的人,文氏自然要满口称赞“性情模样极好,见过的都说两个孩子般配极了,待到明日亲家母见到,保准儿也会这么说。”

    “这般好吗”

    高氏出声答忠勇伯夫人刘氏的话,肯定道“那可是故去方大人的女儿,她娘当年也是京城有名的闺秀,哪能不好。”

    魏玉妍是忠国公府鼎盛时期如珠如宝的小女儿,方灏也是风采卓然。

    忠勇伯夫人在闺中时都只能羡慕魏玉妍的受宠,她娘家的地位更是差远了,只是因为侯府最终定了父母双亡的方静宁,她才又生出几分不平来。

    实际上,根本高攀不上平南侯府世子。

    忠勇伯夫人干笑了一下,又露出期待道“那我明日可要好好瞧瞧。”

    方家

    天稍微暗下来,翟氏便催着方静宁早些休息“明日要早起梳妆呢,养好气色。”

    方静宁答应。

    金河县主也叮嘱道“你们姊妹们一起睡,莫要聊太晚,免得起不来。”

    大娘子魏梓兰点头道“嫂嫂放心,我们晓得分寸。”

    金河县主和翟氏便不再打扰四个姑娘。

    四个姑娘梳洗完,先后上了床。

    三娘子魏梓月直接挤在方静宁身边,紧紧搂着她的腰,舍不得道“我一想到姐姐就要嫁人了,心里就空落落的,比先前姐姐搬回家,还要空。”

    大娘子魏梓兰躺在方静宁另一侧,二娘子魏梓芊则是躺在她的另一边,与方静宁隔着大娘子。

    魏梓兰叹道“咱们都是要嫁人的,舍不得又有何办法。”

    魏梓芊低声道“静娘这婚事极好,只是不知咱们将来会如何”

    方静宁随着婚期临近,本就满心的惶恐和不舍,此时又教姊妹们勾起些伤感来。

    “未来的事还未发生呢,咱们不要徒增烦恼了。”

    魏梓月手下便是方静宁细软的腰,手感极好,忍不住摸了摸。

    “呀”

    方静宁腰侧一痒,飞快地弹开,挤向了另一侧的魏梓兰。

    魏梓兰和魏梓芊还在落寞的情绪中,忽然挤做一堆,情绪瞬间抽离。

    魏梓芊险些掉下床,慌张地问“这是怎么了”

    方静宁支起身子,娇嗔“姐姐问三娘,都是她忽然作怪。”

    魏梓兰和魏梓芊越过方静宁去看魏梓月,问她又做什么怪。

    魏梓月凑近方静宁,讨饶道“好姐姐,我是不小心的。”

    方静宁还有些防备道“那你不准再触我的痒。”

    魏梓月竖起手指答应“发誓。”

    方静宁这才重新躺回去,只是不准她再抱。

    魏梓月噘嘴,怪腔怪调道“姐姐以后只能世子抱了”

    方静宁掐她,“教你浑说。”

    魏梓月不疼,也没躲,眼睛转了转,好奇地问“姐姐明日就要洞房花烛,可知道是如何洞房的”

    方静宁脑子里浮现出些画面,霎时僵住,面红耳赤。

    寻常人家,母亲会在婚前教导女儿些许人事,方静宁母亲早逝,身边又没有其他长辈,便由翟氏代为教导。

    姊妹们来之前,翟氏怕没时间说,提前找过她说此事。

    当时翟氏给了她一本册子,叮嘱她一定要看,告诉她“都是要经这一次的,你莫要害羞,到时顺从些便过了。”

    方静宁后来偷偷打开瞄了一眼,只一眼便羞得合上册子,亲自塞到了嫁妆箱笼的最底下,还叮嘱婢女们都不准乱动。

    魏梓月见她不回答,脸色也怪,追问“姐姐便与我说说嘛。”

    魏梓兰和魏梓芊听了害羞,但也好奇地看向她们。

    方静宁羞于启齿,恼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么打听这样羞人的事情,快住嘴吧。”

    魏梓月越加好奇,“怎么羞人了”

    方静宁无论如何也不张口,又伸手去掐她,“你再问,我非要教训教训你。”

    两个人一下子闹起来,魏梓兰便倒霉了,退不得,教她们压了个正着,“你们是要我的命不成”

    魏梓芊躲闪得快,缩到了床脚,笑盈盈地看着三个姊妹闹作一团。

    闹了一会儿,魏梓兰便叫停,不让耽误方静宁休息。

    没人再提那羞耻的话题。

    四个姑娘都安静下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四人的呼吸也平稳,可她们就是知道,大家都没睡。

    焦虑又席卷而来,方静宁睡不着,又怕翻身扰到姐妹们,便始终保持着仰躺的姿势,手搭在小腹上,出神地望着床顶。

    明日便要出嫁,要进入全新的生活,她心底不安又惶惑,偏又不能多与姊妹们讲,免得她们以为她故意炫耀。

    方静宁总是要顾虑很多。

    昏暗中,魏梓兰侧身面对她躺着,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方静宁的面部轮廓,抬起手,轻轻地搭在方静宁的手上。

    方静宁一惊,险些吓得甩开,意识到是大娘子的手,才没动。

    魏梓兰一下一下轻轻拍她的手,哼起陌生的小调,柔和、舒缓,将不舍、祝福、温柔一并融入到这寂静的夜和小调里。

    人说长姐如母,这一刻,方静宁瘪着嘴,闭上眼,再也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她们不知何时睡着了。

    四个姑娘第二日是被婢女们生生叫醒的。

    李嬷嬷递给她一杯水,却叮嘱“娘子您少喝些,也少吃些东西,免得要更衣”

    方静宁点头,只杯子沾了一下,稍润了润唇,便开始梳洗打扮。

    魏家三个娘子收拾好,又与金河县主一起用了早膳,才到方静宁院子里来。

    她刚洗完澡,穿着里衣坐在铜镜前,婢女拿着帕子在给她擦头发。

    魏家三个娘子听说她什么都没吃,水也没怎么喝,顿时觉得新娘子实在可怜。

    嫁衣就挂在一旁的架上,发冠首饰也都整齐地摆在嫁衣前,还有婢女专门看护着。

    嫁衣和头冠实在漂亮,魏家三个娘子不由看过去,皆有几分憧憬,尤其想到方静宁和许活那般般配,再想到她们自个儿也会有如意郎君,便忍不住更憧憬了。

    可嫁人如历劫,国公府的男人们什么样子,三个姑娘历历在目,回过神来又不那么憧憬了。

    忠国公府的女眷们早早便到了。

    论理论亲,都可以由老国公夫人这个外祖母亲自为方静宁梳头,但是平南侯府建议请媒人豫王妃,原先方静宁姐弟还有些犹豫,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外祖母似的。

    自从嫁妆的事闹出来,方景瑜坚持就要豫王妃给姐姐梳头,方静宁也没有强烈拒绝。

    梳头的人便请了豫王妃。

    老国公夫人得知是豫王妃,还称“好”。

    婚礼在下午,豫王妃巳时前便到了,摸着方静宁的一头青丝,慈祥道“我那日一瞧你们便觉般配,女子嫁人,定要心宽些才好过。”

    这是极朴实的叮嘱,方静宁微微点头,含着泪感激地应道“静娘记下了。”

    梳头的吉时到,喜娘喊礼。

    豫王妃拿着喜梳一下一下地梳理着方静宁的长发,口中一句一句地念着祝词,又在婢女的帮助下,为她戴上发冠钗饰。

    待梳妆完毕,方静宁方才从铜镜前起身,转身正脸对向众人。

    这一身大气明艳的装扮,将她的美貌完全的展现出来,每一个看见的人皆惊艳的失语。

    方景瑜红着眼喃喃“阿姐,你真好看。”

    方静宁看见弟弟,便忍不住眼酸。

    李嬷嬷赶紧提醒“娘子,莫要流泪蹭坏了妆。”

    方静宁想仰头止泪,但头上太重,直接向后歪去。

    李嬷嬷和婢女们一阵兵荒马乱,险险护住了她的发冠。

    方静宁只能挺直脖子,一动不动,静静地坐在床前,等着许活来迎亲。

    平南侯府

    少年们全都骑上马,在侯府门前集齐。

    大半个京城的青年才俊都在这儿了,十分引人注目。

    文氏和高氏站在一起,轻声给她指认,哪个是哪家的少年郎。

    许活之前答应要帮着文家表妹瞧合适的郎君,提前跟文氏提起过,借此机会,正好让高氏亲眼瞧一瞧。

    高门大户的婚事都是这样,长辈们瞧上眼,私底下询问一下是否有意,若是两家皆有意,男方便派人上门提亲下定。

    高氏目送迎亲队伍出发,依旧合不拢嘴,悄悄对小姑子文氏道“我瞧哪个都好,真是不知道如何挑了。”

    文氏脸上喜气洋洋,拉着她的手推了推,“那回头就问问馨娘,选个她可心的。”

    高氏笑着点头。

    许活打马在前,带着迎亲队伍穿街过酒肆。

    银鞍白马,五陵年少,个个都挺拔抖擞进士游街,也未见得有许活迎亲这般年少风流。

    个别除外。

    朱振的肚子堆在前面,在一群俊朗的郎君中,别树一帜。

    沿街时,酒肆上,行人注目,皆惊赞。

    今日他们踏马而过,京中便要留下许多日的谈资。

    人活一张脸,有时张扬是极必要的,许活也是在给方静宁做脸。

    珍味楼上,陆屿今日休沐,遥看迎亲队护送婚车,敲敲打打地走过,问身边的陆峥“你为何没去”

    陆峥嗤笑,“我与他有何关系,为何帮他迎亲。”

    陆屿手中折扇轻摇,“我当你要抢一抢他的风头。”

    陆峥不屑为之,“我是陆家子,岂会这般下作,在人婚礼上下人的脸面”

    陆屿唇角微弯,语气却稍显严厉的教导道“你少年心性,更该坦荡些,崇文馆里那般作为,许荣安恐怕都瞧不上你,根本不当你是对手。”

    陆峥闻言,比先前被父亲责骂时还要难堪。

    方家

    迎亲队伍至,方家的宾客们皆出来望。

    许活翻身下马,刚往前走了几步,便遭方景瑜拦门。

    而她身后,一群年轻气盛的年轻郎君目光炯炯地直视小小少年郎,气势熊熊。

    方景瑜挺胸抬头,鼓足勇气给许活出了几道难题。

    这是习俗,寓意娶妻不易,更要珍惜。

    许活独自便能解题。

    方景瑜也没有继续为难她,请她入内。

    方静宁的屋子,婢女匆匆走进来,“来了来了新姑爷进门了”

    女眷们纷纷望出去,一见许活大步流星走在前,身后一串英姿勃发的少年郎,便有夫人感叹“好生意气风发。”

    许活站在方静宁的闺房门前,念了首提前写好的迎亲诗,方才请道“娘子,请出门。”

    屋内,方景瑜将红绸递到姐姐跟前,哽咽道“阿姐,该出门了。”

    方静宁抓紧红绸的一端,不舍得举起喜扇遮住眼,一一看过眼前的一张张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老国公夫人、魏家三个姑娘对上她的视线,瞬间全红了眼眶,连翟氏等女客都应景地抹了把眼泪。

    “走吧,莫误了吉时。”

    老国公夫人催促了一声,便扭过头去,不教人看见她失态。

    方静宁起身,缓缓走到老国公夫人跟前,躬身一拜,哭道“外祖母,静娘走了。”

    老国公夫人不抬头,缓慢地挥了一下手,停顿,又挥了挥。

    方静宁举起姊妹们赠的喜扇,眼前一片模糊,跟着弟弟手中红绸子的带领,抬步走出闺房。

    老国公夫人瞧着她的背影,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小女儿出嫁那日,满心的舍不得。

    门外,许活接过方景瑜那一端的红绸,扫见方静宁的一双手。

    她腕子本就细,今次瞧着,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似的,又清瘦了不少。

    许活以女子之身娶妻,心情免不了有些复杂,但方静宁一定更不安、害怕。

    侯府的笑和方家的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昭示着嫁娶对郎君和娘子天差地别的未来。

    方静宁踏出方家门,走进侯府,就是她的责任了。

    许活一手攥着红绸,一手从宽袖中伸出,握上了方静宁抓着红绸的那只手。

    方静宁一惊,下意识想要抽回,感觉到手中有个圆圆的小小的东西,注意力又转到了猜测那是什么上,忘了抽回。

    周遭,有宾客调侃

    “瞧瞧,瞧瞧”

    “许世子可真体贴。”

    “哈哈哈”

    许活和方静宁的手隔着红绸和那颗圆物,虚虚地握着,就这么走出了方家的大门。

    方景瑜跟在姐姐后面,边走边举着袖子挡住泪眼。

    方静宁上婚车时,许活亲自扶她,顺手便将那东西塞到了方静宁的手里。

    方静宁立即攥得死死的,指缝一丝也露不出来。

    两个人就这么在许多人眼下,偷偷地有了个秘密。

    直到婚车的喜帘全都落下,婚车缓缓行驶,方静宁才敢张开手,垂眸去看。

    那是一颗桂圆。

    许是因为握得太用力,有一处瘪了一点。

    方静宁轻轻捏了捏,便又圆如初。

    从哪儿来的桂圆

    怎么会有人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儿,悄悄给新妇塞桂圆呢

    这人好奇怪

    方静宁又是疑惑又是好笑,但莫名其妙地,那股缠绕她许多日子的惶惶不安竟然消散了许多。

    迎亲队伍返回到平南侯府。

    许活又亲自扶着方静宁下马车,依旧隔着红绸牵着她的手,一路稳稳地踏进平南侯府的大门,走到正堂。

    忠勇伯夫人刘氏从旁侧窥见到方静宁的容颜,吃了一惊,哑口无言。

    文氏和高氏说得没错,起码单凭外貌,两人是极般配的。

    许活和方静宁在宾客们的见证下,三拜天地,方静宁便被送入到芦园的新房。

    方静宁的陪嫁也都跟着到了新房。

    老国公夫人为了弥补遗憾,着两个嬷嬷跟着婚车送嫁方静宁到侯府,其中便有先前奉命去家具铺子看家具的嬷嬷。

    她脸上挂着笑,跟着进新房打量,准备回去跟老国公夫人形容,初时还好,待到看到婚床,脸色骤变。

    这根本不是先前她看到的那张陪嫁的婚床

    她满脑子的揣测,脸色不断地变幻。

    而方静宁一坐到婚床上,便感觉屁股下有些硌,随手一摸,触感熟悉。

    这是,喜娘唱道“郎君、娘子早生贵子”

    枣生桂子

    桂圆原是从这儿来的。

    喜扇后,方静宁的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眼中熠熠生辉。

    新房里也有婚礼的一部分流程,许活在前堂谢过宾客们,便来到新房。

    两人在喜娘的指导下结束洞房前的这一部分流程后,其他人便含笑退出去,留一对新人单独完成却扇之礼。

    方静宁的喜扇仍然举在面前,她察觉脚步声远去,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心跳加快,紧张得呼吸越来越轻

    许活一手抽走喜扇,另一只手直接覆上方静宁的手腕,几根手指轻捏着她的手腕。

    怎么这样直接

    方静宁羞得深深地低下头。

    许活一言不发,感受她的脉息,少许后,又换另一只手。

    方静宁终于意识到不对,羞涩的抬眼,注意到她的手势,“”

    哪有人却扇礼之后是把脉的

    这人这人不看她的模样吗

    方静宁又羞又气,猛地抽回手。

    许活还没把清楚,抬眸看向她,也没强求,道“你身弱,且有肝淤之症,是不是还容易咳”

    方静宁没好气道“世子还懂医理啊”

    许活认真答道“读圣贤书便会研读到,我有些兴趣,稍用了些心。”

    她的身体毕竟有些不方便之处,自己懂得多一些,便能更仔细照料自己。

    方静宁语气有些冲,“那世子看我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许活一时不甚理解她为什么不太高兴似的,如实回答“肺也不好,好生养着,倒是也没什么大碍,”

    方静宁一噎,兀自生起闷气。

    许活眼里闪过思索,道“稍后我与祖母说,咱们暂且先不圆房”

    不圆房

    教侯府如何看她她如何立足

    方静宁抬眼,质问“为何”

    大有许活不说清楚,她不会善罢甘休的意思。

    她生气时,看起来格外有鲜活之气。

    许活有些许失神,便又立即收回思绪,一本正经道“你受不住。”

    受、受不住

    而方静宁听来,与调戏无异,羞得低下头,手指揪喜服下摆。

    “也不是没有别家娶亲后因为年纪尚小暂不圆房,你好生在侯府适应,养个一年半载,你我感情也更好些,到时再准备圆房,如何”

    许活有两层意思,一是方静宁情绪上受不住,二是有意遮掩,延后些时日,慢慢再说。

    万一她们实在合不来方静宁还有机会退守。

    这是许活的想法。

    方静宁只听出她的体贴,羞怯地低声道“全凭世子做主。”

    许活看到她如此,再想到方才她凶悍的样子,无言“”

    方静宁抬头轻轻地问“长辈们会应允吗”

    许活道“我自会说明清楚,你不必担忧。”

    方静宁点头,但头上太重,极吃力。

    许活顺手在她后脑托住,道“我还得出去招待宾客,不知几时能回,且先拆了吧。”

    方静宁枕着她的手,头上轻了些,眼睛里带着明快的亮光,仰头看着许活轻轻答应“嗯。”

    窗外有些动静,许是有听墙角的无聊人。

    许活收回手,问她“白日是不是未吃院子里的小厨房备了,稍后让人给你送过来。”

    方静宁柔柔地道谢。

    许活叮嘱“少吃些,容易积食。”

    方静宁又答应。

    许活对寻常小娘子的善变还是有些不适应,扯了一下嘴角,离开。

    婢女们进来,不止有方静宁的陪嫁婢女,还有芦园的婢女,以一等婢女青鸢和青禾为首,二等婢女青菡和青桃站两人后头。

    芦园还有些其他的下人,此时未来,明日等方静宁这个世子夫人召见才能来。

    青桃端着一碗小馄饨,恭敬道“婢子管着小厨房,尚不知您的口味,便教他们做得清淡了些,您有什么吃食上的喜好,尽管吩咐婢子。”

    方静宁大略扫了四人一眼,点点头,道“先放着,我解了头发再吃。”

    青桃二话不说,便放到桌上。

    李嬷嬷挺直腰背,彰显地位,吩咐小荻等陪嫁婢女为方静宁拆发冠。

    青鸢四人规矩地站在旁边,只等着世子夫人吩咐,并不擅自插言。

    青菡有些低落,但被教训过,并未表现出来惹刚嫁进来的世子夫人不快。

    小荻等婢不愿在侯府的婢女们面前落下风,动作又麻利又仔细,很快便拆好了头发。

    方静宁确实饿了,披着头发走到桌前,拿起勺子舀起一颗小馄饨,尝了一口。

    青桃说清淡,可她吃着,还是有些咸。

    听闻侯府祖籍在北方,侯府的人许是口重些

    方静宁不免担心起她和侯府口味不合,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放下了勺子。

    青桃小心地问“夫人,不合您胃口吗”

    方静宁摇了摇头,下意识地选择隐瞒。

    青鸢上前请示是否要洗澡,帮着陪嫁婢女们稍作熟悉,也不靠近,站在屏风外主动说了些许活的习惯。

    比如许活晚间不喜欢有人在屋里值夜;许活常一个人到院子里的忆苦院事事亲为;许活勤奋刻苦,早晚练功

    方静宁听得极认真。

    坊内,响起第一声宵禁的梆声,宾客们全都结束宴饮,告辞离开。

    许活跟老侯夫人说了暂时不圆房的事情,老侯夫人应允,她才返回新房。

    方静宁累了一天,已经困极,靠在床柱上瞌睡。

    院子修整时,许活吩咐准备了单独的浴间,她在那儿梳洗好才过来,站到方静宁身前。

    方静宁惊醒,瞧见她,顿时手足无措。

    许活告知她老侯夫人同意了推迟圆房。

    方静宁轻轻应了一声,眼神飘忽,不知道两人今夜如何睡,也不好意思开口问

    就算不圆房,也要留在新房给足方静宁体面和尊重。

    许活道“就寝吧。”

    言外之意便是一起睡。

    方静宁浑身僵硬。

    许活坐到床沿,打发了婢女们,又转向木头人一样的方静宁,问“你习惯睡里面还是外侧”

    “皆、皆可。”

    许活便占了外侧,“我起得早,莫要影响你休息。”

    方静宁动作僵钝、慢吞吞地爬到床里,却不好意思躺下。

    许活先躺下,手端正地置于腹前。

    方静宁这才小心地背对着侧躺下来。

    俩人并排躺在床上,中间分明隔着些许距离,靠近对方的身体部分却都有些不适的感觉。

    方静宁是害羞的不敢动,整个后背僵麻。

    许活是头一遭与人同床,无法忽视她的存在,便浑身不自在。

    纯情又暧昧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

    许活主动打破尴尬,与她闲说些侯府事。

    府中如何,祖母如何,伯父伯娘又如何,主要是她亲生父母

    “府里的事耐心看些时日便能发现,我也不瞒你。”

    “祖母不大管事,为人也豁达,不犯错她便是最宽和的。”

    “伯父为人严厉,于我如父一般,他不会管你;伯娘管家,你尊敬些,多看多学”

    “父亲母亲的性子不甚好相处,你尊重着些便可,不必事事遵从,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有事便可问我,我皆会为你解惑。”

    方静宁极专注,听着听着,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为何送我科考的书”

    许活反问她“可有看有兴趣吗”

    方静宁迟疑。

    许活道“你我若要成为世间最亲密的人,坦诚相待是最好的。”

    方静宁便诚实道“我闺中时常爱看的是些诗词,从不爱看那些的。”

    许活并未意外,只是问道“你是因为生来不喜欢,所以不喜欢,还是因为自小的教养不让你喜欢,所以不喜欢”

    一句绕来绕去的话,绕得方静宁满眼迷茫。

    许活继续道“你若是真的不喜欢,倒也无妨。但你若是因为男子该建功立业,女子该守家生育这类约定俗成,而不喜欢,那着实令人遗憾。”

    方静宁更迷糊了,满脑子都在理这个,连害羞紧张都忘了,许活也忘了。

    许活也不再多言,由着她自个儿慢慢想。

    她确实有引导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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