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乍然被抛过来的、看上去很有分量的令牌,戚葭犹豫了一下,还是化成人形将那令牌接入手中。
转瞬间又变成圆润可爱的肥啾啾。
不给大渣龙多看他貌美容颜的机会。
同时,小肥啾迟疑地眨了眨眼那看来这个天后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难做么
戚葭再度望向天帝,而就在他变回胖啾的瞬间,虞白溪已经不容他再拒绝地一挥衣袖,瞬间化作一缕蓝白相间的光,连人带啾的一起消失在了不度山,只留下精怪们还在原地面面相觑。
“一魂双体之术对灵力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会损耗巨大,你如今重伤未愈,怎可随意施展”白云层中,天帝凛若冰霜,直言正色。
戚葭“”
原来对方急着带他离开,是因为这件事。
饶是失忆了的啾丝毫都不了解这位天帝,可他也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凌厉,就好似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似的。
“”
戚葭当即感应了下自己本体那边的状态,确定一切正常,便颇为无辜地说“我只是见你用了,感觉有一点儿熟悉,好像我也行,便试了试。”
再度落在天帝肩头的肥啾,在对方的飞速移动中努力对抗着迎面扑来的强风,尽量不让自己头顶的翎毛和肚皮上的毛毛再度被吹劈叉儿。
戚葭说“不过我施展得不如你,我留在天宫里的那具躯体很是不灵活”
“不灵活,你还敢答应朔灵与她一同出去散步”天帝声音冷厉,语速慢吞吞,嗓音却越发低沉,像质问。
但戚葭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也没出去啊,最后不还是被你拦住了么”
是的。通过方才的感知,戚葭已经知道,正打算去散步的自己和朔灵仙子被天帝陛下拦在了屋内。
其实事实的确如他所说,分魂后将大部分心神都用在了这边,他留在天宫的那具“本体”便变得不灵活了能听见朔灵跟他讲话,也能缓慢地跟对方交谈。
但那一切在戚葭的感觉中都是很迟钝的,甚至很不真实。
也因此,当朔灵仙子提议带他出去散步、顺便参观下玉京的时候,戚葭其实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究竟在说什么,下意识便答应了。
不想他们一动,那留在天宫中的陛下也动了,还是非常丝滑地、看不出有一丝凝滞地直接拦住了他们,命令不许去。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不度山上,虞白溪骤然现身。
现在想来,大概那时天帝就发现自己是分身出来的。
但因为那边传回的感知多有迟钝、经常是延迟的,外加上骤然现身不度山的天帝吸引了戚葭更多的注意力,以至于戚葭到此刻才反应过来玉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啾靠,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就在戚葭仔细分析自己施展法术的凝滞状况,以及与天帝丝滑版的“一魂双体”做对比的时候,对方那清冷、无比严肃的声音已然再度响起“你以为本座留本体在上面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戚葭下意识循声反问。
虞白溪“”
天帝陛下一时之间都没说出话来,生生顿了一瞬才道“原本以为亲自看着你当万无一失,没想到你竟也用了一魂双体之术”
说到这里的天帝,语气已明显能听出阴戾了,倒与传闻中他孤邪脾性相衬。
他继续道“此术最大特点便是能不动声色地以元神之力,在另外一个地方塑造一具可以自由活动的躯体,且不会被人察觉。”
“”
不用对方说了,戚葭明白了。
虞白溪是想要看住自己,才特意搞了个分身出来,留本体在天界坐镇。
结果自己也弄了个分身,还是在对方的眼皮底下
不仅分身跑出去浪了。
就连留在天宫的本体也要出去散步
平心而论,这对于刻意分身出来看着他的人来说,的确不是什么有趣的体验。怪不得清冷、不辨喜怒的天帝陛下也会明晃晃地生起气来。
但戚葭也并不是想要被人盯梢的那种啾。
顶着猛烈吹过头顶翎毛的罡风,戚葭“所以你是为了看住我为什么”
小胖啾一边尽量保持自己头毛的造型,一边尽可能地歪了歪头他第一反应是对方为啥要看着自己,难道真像胡朗所说的那样,想要去父留子的天帝是担心自己揣崽跑了不成
但天帝陛下此刻就像是个闷葫芦,戚葭问他他也不说。
不过对方闷,戚葭也不是能够被随意打发的。
小胖啾“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天帝陛下似乎终于不堪其扰“自是担心你招惹了什么是非,或是再让自己受伤。”
戚葭“这话听着,怎么就像本啾特别能闯祸似的”
胖啾鼓起小胸膛直接表示不服,然而天帝陛下已然侧头瞥向了他,意有所指道“连一魂双体之术都敢用,可见本座担心得丝毫没错。”
戚葭“”
下一瞬,他看见虞白溪稍微一抬手,那一直以来因在云层中极速飞掠,而不断“骚扰”啾的猛烈罡风便消失了。
是虞白溪给他的周身加了一层防护罩。
戚葭
你有这好办法怎么不早操作这可不是他啾今天第一次吹风了
可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虞白溪已经说道“以神魂之力强行塑造的肉身脆弱无比,若此身受创还会直接伤及原神,这法术你以后莫要再用。现在就安稳地待在这里,本座带你回去。”
戚葭“哦。”
原来刻意升起保护罩,是怕自己不小心受伤。
不过原来一魂双体的危险度这么高
他真的只是觉得一魂双体自己也会用,便用了,没想那么多。
这样看,是自己鲁莽了。
同时戚葭也注意到了一个关于自身的细节自己似乎从没有考虑过受伤的问题。
即使早知自己是受了重创才变成现在这样,可他依旧在行事前不会考虑到这些。
就好像过去的他早已习惯了受伤。
或者受伤才是他生活的常态
尘封的记忆没有丝毫动摇,可戚葭就是依稀有所感应,好像过去的自己就是个“拼命三鸟”的画风
这样说来,虞白溪想要看住自己似乎真的是出于好意。
在天罡罩内的气流都变得温和且温暖起来,不用再担心自己精心养护的头毛被吹乱,小胖啾觉得舒服极了。
站累了他甚至还收起鸟爪,干脆蹲在了陛下的肩头上,抻了抻小翅膀。
又将自己彻底团成一颗蓬松柔软的圆球。
此时天帝给戚葭的感觉,倒很像是那棵他经常在上面睡觉的老树。
只是沉默地托举着他。非常坚固且稳定地。
“再来一波快问快答”戚葭歪了歪脖子,面朝虞白溪。
他也不等对方同意,便问“你好像知道我有点鲁莽,说明你很了解我。可是这样的话,天帝陛下先前说我们不熟的话不就不成立了”
虞白溪闻声又回眸看了看他,声线平稳道“不冲突。”
戚葭“此话怎讲”
虞白溪沉吟片刻,忽然说“魔族现有七大部族,其中哪一族心怀鬼胎,哪两族表面龃龉但实则暗中多有联络,本座身为天帝,自然全部知晓。”
“啊”戚葭没大听懂对方的话“魔族七大部跟咱俩这事儿有什么关系等等,你不会是暗示我其实是魔族的吧”
虞白溪“”
“本座的意思是,我们见面不多,但你的消息本座尚可以掌握。”
“所以你抛弃了我,但还在暗中掌握我的情况。”蹲在天帝肩头的胖啾点头总结“你是条很有掌控欲的渣龙啊。”
虞白溪“”
戚葭等了半晌,以为对方会反驳。
但虞白溪都没再说话。
戚葭不得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条沉默寡言、又一脸严肃的龙。
很久后他才终于确定虞白溪的意思是他不认同自己的话,但他也不打算再跟自己辩驳了。
“别这么严肃嘛。”
蹲在对方的肩膀上继续活动了下爪爪,他不知道这天帝为何就这么懒得讲话。
但戚葭既不喜欢这种沉闷的氛围,又想在与对方的谈话中找到更多关于自己的线索。
“下个问题你给我的令牌真是天后令牌真给我了让我当天后”
虞白溪“那不是天后令牌。”
“啊”
这次换成戚葭傻掉了,即便是一只鸟,他也能露出了一脸被错付了表情“那你不想我当天后刚才都是假的”
虞白溪“天后宝鉴及令牌万年来都不曾被启用过,本座又岂会随身携带。给你的那块不是天后令牌,是本座的令牌。”
大概是意识到有些话不解释不行,虞白溪不再经由他问,干脆说“见那令牌如见本座。你带着它便可随意出入天界,不需再硬闯任何结界。”
说到最后,虞白溪烟青色的暗沉眼眸彻底从小胖啾身上转开,重新目视前方。
戚葭“”
原来是这么回事。
胖啾哑然。
但是,不是陛下,你说话怎么都不最先说重点呢
戚葭很快又反应过来“所以你让我当天后”
“你当真想做天后”虞白溪反问。
“想呀”
戚葭毫不犹豫地回答“天后不是超级厉害么,那谁不想当啊,我又不傻”
虞白溪“你知道当天后意味着什么么”
“意味着什么”戚葭灵活地一歪啾头“意味着责任”
虞白溪“意味我们需要成亲。”
“嗨,这个呀。”听见答案的小胖啾反而松了口气,语气轻快“我知道呀,你得娶我嘛”
“你。”
烟青色的眼睛有一瞬略微睁大,虞白溪声音迟疑“你没意见”
“我当然没意见啊。”
戚葭觉得自己蹲着的肩膀都变得紧绷起来,他不得不跟着改变了个姿势“我又出不起聘礼,只能你娶我呀。”
这事儿方才大师兄跟他说过了的
虞白溪“”
天帝陛下又重重一顿,片刻后才重新开口“按天界礼制,立后大典最少也要准备三个月。那时你应该已恢复了记忆。”
但戚葭却搞不懂这其中有什么关系,他说“恢不恢复记忆也不耽误我当天后啊你不用说了,本啾就是要嫁你谁说什么都不行”
虞白溪“”
又是沉默。
很久的沉默。
都不知过了多久,天帝“如果你到时候还想做天后的话再议。”
“啾”
眼见对方这般慎重,倒叫戚葭警觉了起来,他一歪毛脑袋“为何你觉得我会不想做天后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没有。”虞白溪低声开口,嗓音平稳低沉“只是,以你从前的性子,不会嫁我。”
周围的风突然变大,疾风掠过戚葭头顶的天罡罩气,擦出猎猎的响声,连天帝陛下的声音跟着变模糊了许多,后面说了什么戚葭差点都没听清。
“你这话,颇有深意啊。”
风大、但却安稳蹲在陛下宽阔肩头的啾一抖浑身的羽毛,骤然又想到一种可能“该不会不是你抛啾弃子,是本啾啾不要你了吧”
是自己跑了。
失忆了,才又跑回来的
所以天帝陛下才想要保护自己,又“赌气”地说他们不熟
戚葭骤然用翅膀一拍脑阔,感觉这解释实在说得过去
“不是。”在戚葭真情实感的推理时,天帝陛下的眼角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又抽了一下,同时按了按眉心。
但最后,他还是情绪稳定地、用冷静的声音强调并解释“本座的意思只是你不会喜欢我。”
戚葭
虞白溪“更何况,你我二人的确不熟。”
戚葭“”
行叭,既然天帝陛下你依然坚持这么说。
感觉这个人实在太紧绷也太理智了,估计暂时也问不出什么,戚葭不得不暂时放弃这一波的套话。
他抬眼看向虞白溪弄出来保护自己的、那淡蓝色的透明罡罩。看着看着,便下意识地研究起了上面的纹路,同时回忆天帝方才施法时的灵力波动,抬起翅膀跟着隔空描摹。
他在试验自己是否也会升起这种天罡罩印。
毕竟这招挺好。若自己也会用这罩印,以后就不用担心头毛被吹飞了
片刻后,戚葭的小翅膀一扬,在自己面前升起了一团小小的保护罩红烈似火,虽然不及虞白溪的那个大和稳定,但这门法术好歹又被戚葭给掌握了。
胖啾得意地一挺小胸膛。
再下一瞬,原本已经重归沉默的天帝却再度极其冷冽地开口“一魂双体下不要施展法术。本座说过了,你当心自己会受伤。”
语气不仅严厉,还很有威慑力,是上位者才有的气息。
戚葭“哦。”
对方声音冷肃严厉还挺凶,但好歹也是为了自己好。
戚葭不是只不识好歹的啾,他试过之后便罢了,反正之后可以在摆脱这种形态下继续练习,便赶紧撤掉了自己升起的防护罩。
但之后,本来安稳蹲在天帝陛下肩头的小胖啾突然向旁边一栽歪,直接瘫倒。
“又怎么了”原本目视前方的虞白溪很快发现异常,立即撇头询问。
在胖啾看不见的角度,天帝甚至深深凝眉一魂双体的确是太难操控,这只小鸟如今记忆全无、分体了这么久,又跑得这样远,其中可出现的意外实在太多。
即便是善用此法的虞白溪也不能确定对方究竟怎么了。
而若不是担心对方这具分出来的肉身受不住,他倒是想飞得更快些。
一边叮嘱胖啾切记不可再动用法术,虞白溪之后还是抬起手,将胖啾“捉”到了自己的手掌间。
澎湃的灵力骤然将巴掌大的小鸟整个儿包裹。
“我肯定是怀孕了。”
胖啾歪歪斜斜地瘫在天帝掌心,将自己瘫倒成一团儿毛绒绒的“毛饼”。
虞白溪把他拎起来后是怎么摆放的,他便是怎么倒着的。
感受着对方给自己输送的灵气,戚葭这会儿倒是觉得好多了。
但他翅膀依旧模仿着人类护着肚子的动作,有气无力地说“我、我刚才想吐。不是说害喜的人都会吐”
“想吐”虞白溪一愣。
那便不是“一魂双体”状态下出现了什么意外的反应。
天帝眼尾颤了一下。
伸指再度给小胖啾探了探脉,之后沉默地收回了灵力,虞白溪声音重归平静,但听上去已然不是毫无起伏“是你吃太多了,胃肠不适,不是怀孕。”
戚葭“”
“不,不可能。”
躺在天帝手心里的啾,不服气地嘟囔起来“你灵力方一渡给我,我感觉就好多了。书上都说了,雄兽的灵息对雌兽所怀幼崽具有安抚之用”
“”
天帝再度沉默,但感觉还是有必要解释“那是你分魂耗费了灵力,本座渡灵给你就可”
“哎呀陛下。”戚葭懒洋洋的声音切入,打断了对方的“辩解”,反问道“你说我以灵脉孕育子嗣,是不是也很耗费灵力呀”
“”
虞白溪忽然不说话了。
若以灵脉孕育子嗣,自然也会有大量损耗灵力的时候。
戚葭略微掀起眼皮,表情带着些小得意“所以就算是我因耗费灵力而感到不适,你又怎么证明这耗费灵力不是怀孕的缘故”
虞白溪“”
暂时的确证明不了。
换句话说,还是可能怀孕了。
他们谁都说服不了谁。
总是主动选择沉默的天帝,鲜少这般因为外力而哑口无言。
但对于这样的辩论,虞白溪却也不算意外就算名字不一样了,失忆了,这个人这只鸟,也还是他记忆里那个聪明绝顶的模样。
虞白溪说“本座会想办法,尽快证明”
他话没说完,那方才因为声称身体不适而被他置于掌心上的啾,忽然翻动了下小身子。
小胖啾整体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因此连翻身的动作都不明显。
但虞白溪却切实地感受到了一些变化
仰躺在冰冷但宽阔掌心中,戚葭毫不顾忌地将全部重量都压了上去,胖嘟嘟的啾因为挤压,就变成了圆滚滚、扎实又柔软的一团儿。
柔软的羽毛铺散开,充分躺倒的胖啾舒适地抻了个懒腰,又顺便打了个哈欠。
“”
虞白溪的指尖下意识地一轻颤。
起初他只是觉得被他捧在掌心的啾有些柔软,很暖。
但那会他关心对方的情况,并没有想太多。
可是现在,这只小鸟肆无忌惮地仰躺在自己的手心里,浑身的毛毛都炸了开来,露着柔软的腹部
虞白溪忽然觉得掌心滚烫。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就维持着托举嫩黄小鸟的姿势,那手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戚葭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换个舒服的姿势而已,他又没像戚绍胥说的暴露自己的人身。
主要是既然谁都说服不了谁,那他也懒得说了,才刻意翻身打断对方。
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现下也舒服地躺好了,感受到托举自己的那位的沉默,戚葭才懒懒地说“好呀,本啾也希望一切都能尽快明朗。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是得好好养胎呀,是吧。”
说着,又抬起翅膀,来回抚摸了几下自己圆润的小肚皮。
虞白溪“”
玉京。
“殿下,您既有了身子,那寒凉的水果还是少吃,啊,姜茶倒是可以多食一些。”
在被陛下阻止带殿下外出赏景后,朔灵仙子又往返厨房数次,这次又送来了一壶正煮着的汤。
“谢谢你,朔灵仙子。”倒在椅子上、一半神魂都未回归的啾迟缓、但很有礼貌地道谢。
“殿下不用跟我客气,小仙既为陛下宫中掌事,自然要为陛下及殿下排忧解难。更何况殿下您来了,咱们这整个天宫都热闹起来了,首辅仙臣方才都叮嘱小仙一定要好好照顾殿下呢,这养胎的事便交给小仙吧”
“好啊,那便劳烦你了,我什么都不懂。”倒在那里的小肥啾笑眯眯地说“不知道仙子的那些书能不能借我看看”
“当然可以”朔灵仙子愉快且积极地道“小仙暂时也只看了个皮毛,不过殿下您看,这是首辅仙臣特意给小仙的令牌,缺什么咱们都可以直接去找人提”
虞白溪“”
同样一半神魂不在玉京的天帝陛下,一边看着那铺了满桌的干果水果和炖煮姜茶的小炉子,一边听着他们认真商量如何养胎的对话
若不是他有天帝宝鉴在手,又会时时自省、察觉己身,以确保不会被任何神因邪祟干扰神志及记忆。
他都快要相信那曾经的曾经,在凡界为夫妻的那些时日,他与戚葭之间真的发生过什么。
以及,他们确是已有一个孩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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