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李秉初的公寓。
他之前提到,他新购置了一处房产,正在装修中,这里是他前两年买的公寓,他偶尔工作忙不回老宅,就会在这里暂时休息一晚。
房子不是很大,但比港港之前住的那个小公寓还是要大上一倍,云黎第一次来这里,她显然拘谨不安。
但很快,她注意到客厅桌子上摆着一组木雕摆件。
这云黎再熟悉不过。
因为是她的作品。
两年以前,她刚刚本科毕业,工作室成立不久,为了给她的工作室打出一点名气,她参加了不少的展览活动。
这组是她的森林少女系列,把女孩的娇俏和各种植物巧妙的融合在一起,适当的迎合当前女生的审美。
她的这套作品在展览上被人以六位数的价格买走。
购买的人是匿名,云黎无法知晓他她的相关信息。
但她一直以为是女生买的。
当时她的工作室处于起步阶段,她没有向家里求助,完全靠自己开起来这个工作室,资金十分短缺。
她这套作品的售出,等于是她事业起步的里程碑式收入。
对于别人来说,几块不值钱的破木头,也不是什么大师级人物,一个初出茅庐,没有任何名气的黄毛小丫头罢了。
她本来以为,能够卖出已经很不错,不敢奢求会有多少价钱。
六位数是她完全都不敢想的。
当时云黎心里惶恐,她很想联系到买家,说用不了这么多钱,但是她只能通过展览会负责人得到回复,对方说很喜欢她的作品,艺术是无价的。
李秉初换了身家居服出来,灰色的薄毛衣,掩去他身上不少凌厉,他往厨房走,问云黎想吃什么。
“这是你买的”云黎问他。
李秉初脚步没停,他好像知道云黎在问什么,应了一声“是。”
云黎犹豫了下,还是说“这是我的作品”
虽然自己的作品他不至于认错,但出现在这里于是她甚至对自己产生怀疑。
这真的是她的那一套吗
李秉初停下,看了她一眼,目光移向那组摆件,他说“之前在展览会上看到的,我很喜欢,就买了。”
“是两年前在小竹村美术馆的展览会吗”
“是。”
听到有人说喜欢自己的作品,这种喜悦和价值感是巨大的,因为有人可以和你一样,看到独属于你作品里的灵魂,即使她对李秉初会喜欢这组作品感到非常疑惑。
“我当初设计的时候,面向的群体是十六到四十岁的女性。”云黎顿了顿,问“您真的也喜欢吗”
李秉初没有解释更多,他只是笃定的点头“喜欢。”
这句语气轻,声音压在喉咙里的磁性。
“好的作品不分受众群体,我在展览会上唯一看中的就是这套。”
这是来自李秉初的夸赞。
云黎忍不住笑了笑,谁都喜欢听夸奖的话,这毋庸置疑。
李秉初不再和她说这个,继续问她刚刚没回答的问题“想吃什么”
“家里还有馄饨和面。”
云黎反应过来,李秉初这是要给她弄东西的意思,于是急忙摇头拒绝“不用了。”
“中午吃过了”
“没有。”这个云黎没法撒谎。
但她总不能让李秉初动手给她做吃的,这实在太太太没有礼貌了一点,宁愿饿着也不可以。
“那煮馄饨吧,是家里厨师包的,你不是喜欢吃他的菜”
李秉初直接给她做出选择。
他走到冰箱边,弯腰,从冷冻层拿出了一盘馄饨。
每个个头都很大,胖乎乎的大馄饨。
云黎眼见再拒绝不了,她于是也走进厨房,干脆帮他的忙。
李秉初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但只是煮个馄饨而已,她似乎也没有什么能帮的,李秉初毛衣袖子挽起,露出半边手肘,他动作熟练,馄饨沸水下锅后,开始调蘸水。
“放一点辣可以吗”他出声问。
他大概知道云黎不吃辣,之前几次来老宅吃饭,她的口味都偏清淡,在云上客也是,点的都是不辣的菜。
“可以。”云黎点头。
她的口味有偏好,但没有那么极端。
这边公寓显然李秉初也不常来,东西不是太齐全,没有多少生活痕迹,云黎帮忙洗了餐具,馄饨差不多也煮好了。
李秉初盛了两碗。
李秉初说这是老宅厨师包的馄饨,于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这碗馄饨格外好吃。
吃完一碗,空空的肚子被填满,她顿觉舒服很多。
“有酒吗”云黎突然问。
李秉初看着她,平淡的点头“有。”
李秉初起身去拿。
他拿来的是一瓶红酒,瓶身包装云黎不认得,不过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她就是,突然想喝点酒。
借酒消愁这件事,云黎从前并不认同,醉酒能麻痹一时的神经,但终究不能解决问题。
现在才发现,她只是难过的还不够多。
云黎不确定自己喝红酒会不会醉,她现在的思绪容不得她再想更多,李秉初起开酒塞,给她倒了一杯。
红色的液体落在玻璃杯中,她触碰到杯身,指腹冰凉。
“小叔,如果你只是想找个人结婚,为什么选我”云黎小小抿了一口,觉得自己能接受这味道,她低头盯着杯子,想跟他聊点什么。
她能懂李秉初的意思,也大概清楚他的想法,唯一好奇的是,他身边应该不乏有其他人,为什么跟她提这个。
“合适。”
他本不想喝酒,但此时陪她喝,于是他也倒了一杯。
简单两个字让云黎愣了下。
“你都没有喜欢的人吗”
李秉初看了她一眼,目光停了几秒,没有回答。
云黎被他这目光惊得心底一颤。
过了会儿,她又喝了一口,低声说“会很奇怪。”
“为什么”他问。
云黎看了他一眼,有些尴尬,目光又移开,“你是港港的小叔。”
就算是协议,那他是港港的小叔这件事作不了假。
李秉初轻声“嗯又不是你小叔。”
“”
云黎心里是在想,那如果真的有了法律上的关系,那港港岂不是要喊她叔母,想想就觉得好奇怪,非常不自在。
很尴尬。
不过这样的话她并没有说出来,也就自己想一想。
“你的摆件我差不多收尾了。”云黎转移话题,说起给他雕的那个摆件。
其实早就已经收尾,后面几天一直在完善细节,这几天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让她被迫停止了进程。
可其实也差不多。
李秉初看过后,再决定是否还有需要修改的。
“有空我过去看。”
说着话,云黎一杯酒都喝得见底,于是她自己又倒了一杯,对上李秉初的目光时,她笑了笑,“很好喝。”
李秉初不会阻止她喝酒这件事,他知道她心里的情绪需要发泄,今天她从家里出来,情绪一直太平淡,平淡得好像和家里决裂的那个人不是她。
乖巧的孩子总善于掩埋自己的伤心。
云黎喝了两杯,她低着头,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也安静下来,她低垂着眼,刚想去拿酒瓶,已经有一只手事先预判她的动作,帮她又倒了一杯。
“谢谢。”这时候的云黎还很有礼貌。
红酒的味道是醇香的,酒味不是特别浓。
又过去五分钟。
云黎捧着杯子只是在喝,嘴里也不说话了,李秉初坐在她旁边,手指捏着杯子力气逐渐收紧。
他一直在注意看她的神色。
突然,一行眼泪从她眼角滑了下来。
李秉初顿住,他眉头微皱,紧接着,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开了闸一样往下落。
她喝醉了,喝醉的同时那种过于悲切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她有种全世界都在欺负她的委屈,她觉得她自己要完蛋了。
云黎抬起头,脸上已经稀里哗啦糊了一脸的眼泪。
她想起很多的事。
妈妈走后的每一年,她都过得好难好难,她失去了属于自己的家,被迫放弃了她热爱的专业,现在连最后留给她的家族产业也要守不住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肯放过她
云黎就这么看着李秉初,眼眶里盛着满满当当的泪水,一行一行往下落,好像她的眼泪永远都流不完。
李秉初放下杯子,他第一次这样直面的看到她的眼泪,他感受到心脏的某一个地方在微微酸涩的疼,他漆黑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她,终于,他忍不住向她伸手。
“需要抱吗”
他声音很低,试探的询问。
看似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云黎委屈的看着他,酒精的作用让她分不清楚目前的情况,她看到他朝她伸出来的一双手,嘴角委屈的向下,然后她轻轻的点头。
李秉初伸手,揽在她肩膀上。
他抱她到怀里,她的脑袋正好靠在他胸膛,毛衣柔软,他怀里铃兰花的香味让她更加熟悉安心,云黎鼻尖蹭了蹭他胸前,哭得更闷声起来。
她哭声更近的传进他耳朵里,他脸色沉得更加厉害,他就像一座沉稳的山岳,怀抱宽厚温暖,不像他平时给人的感觉那么冷淡,手掌落在她后脑勺上,手臂收紧。
云黎肩膀也抽抽搭搭,此时就是个委屈极了的小孩子,在酒精的催化下情绪放大又被尽情释放,直到她不知道哭了多久
云黎从他怀里抬头,好奇的看了他两秒,哽咽着声音说“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你喜欢”
“嗯。”
云黎努力的点头。
“是我特地买的,铃兰花的后调。”李秉初低声“我送给你”
喝醉了的云黎一点都不客气,她点头答应“好。”
“谢谢小叔。”
他毛衣上被眼泪打湿一大片,李秉初没有在意,在她喝醉的时候,他的目光才有了深深的动容,垂眼一直看着她,视线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他伸手拍了拍她后背,声音似乎也放柔,“不能再哭了。”
云黎分明醉着,却好像又在此时认出了李秉初,她感激的看着他,问“真的很谢谢你。”
李秉初帮了她非常多,没有人要无缘无故去帮另一个人,云黎真的很感激他总是在她陷入绝境时出现。
不知道具体谢什么,总之就是很感谢。
“不用总跟我说谢谢。”
“我不是为了让你道谢。”
他以利益为生,却唯独这件事,没有考虑丝毫利益。
李秉初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帕子给她擦眼泪,等她自己乖乖的擦掉脸上的泪痕,又喝了几口水清一清嗓子,他声音柔和不少,问“想要睡一觉吗”
“我这里很安全。”
酒喝多了确实就该睡一觉,云黎点头。
李秉初带她到房间里。
他拉上窗帘。
即使他现在这样的行为看起来很不好,在密闭的环境下和她共处一室,但她躺下时很不安稳,眉头皱着一直没有舒展开。
李秉初坐在床边,看着她。
“不是全世界都抛弃你了。”李秉初低声说“至少我没有。”
云黎闭着眼睛,酒精带来的困意逐渐麻痹大脑神经,她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在睡着之前,最后和他说“我答应你的协议。”
“什么”李秉初怀疑自己听错,他俯身,追问她。
云黎往前挪了挪,手心贴在自己脸颊边,她继续往前,脸颊正好碰到他放在枕头边的手指。
李秉初手臂僵住,他垂眼看着他手指,以及压在他手指上的半边脸颊,她大概贪恋这温度,把脸颊往他手心上贴。
他呼吸声变得更缓。
“我说我答应你的协议。”她再重复一遍,语气很坚定。
半晌,李秉初终于应了一声。
他喉头有分明的涩意。
他把这种心情已经放到了最低,不奢求回应,他也就不至于太狼狈。
不管酒后是不是醉话
“听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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