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夫人会议, 可真正召开之后,受制于神都各家现状,大概率也难以集齐所有有资格参与评议的人。
梁氏夫人差人去请丈育儿媳妇的时候,便吩咐侍从套马, 这会儿见了人, 简单说了几句,婆媳二人便出发了。
等到了马车上, 她掰着手指头开始数“皇朝四柱之中, 镇国公夫人和他们府上的世子夫人都已经亡故,也没续娶, 他们家不会来人的。”
“我们家那边, 或许我娘会来谁晓得她有没有这个兴致”
“定国公府那边定国公夫人平日里也不太爱搭理别人家的闲事。”
“宁国公夫人跟随丈夫在外边呢,世子夫人没有公夫人的位格, 来不成的。”
乔翎在旁听着, 忍不住道“那这四家里边, 满打满算也就是来外婆跟定国公夫人两个人呢”
“不错,”梁氏夫人微微颔首, 继而又说“我们家是咱们两个,此外,公府之中还有老太君的娘家嫂嫂赵国公夫人、邢国公夫人, 再就是贵妃之母、鲁王的外祖母郑国公夫人了”
她告诉乔翎“郑国公夫人姓裴,是英国公的妹妹。”
乔翎知道, 郑国公夫人裴氏是小苗夫人的婆婆, 先前为着郑国公府的孙儿惊吓姜裕的事情, 她还跟梁氏夫人一起打上过郑国公府
仔细一算,她不由咋舌“看这架势,世子夫人今次八成要栽了”
公府这边, 今晚会过去的,满打满算也就是七个人,越国公府就占了两个这还是没请老太君过去呢,不然可就是三个了
而在此之外,郑国公夫人是英国公的妹妹,必然是要站娘家的。
而武安大长公主作为梁氏夫人的母亲,同越国公府有些牵扯,不会不考虑后者的态度
世子夫人想要翻盘,要么就拿强有力的、足以压倒局势的论据出来,要么就得想方设法争取十二家侯府的支持,只是,这可能吗
梁氏夫人幽幽的道“岂止是世子夫人,连同她的娘家嘉定侯府,这回怕都要大失颜面了”
本朝最强势的勋贵势力,便是高皇帝功臣,此外虽也有太宗功臣、世宗功臣,然而累世几代下来,终究还是无法同前者相较。
今次英国公府发起了夫人会议,当着高皇帝功臣之后们的面,将裴家内部的家务事翻到明面上来,此事一出英国公府与嘉定侯府,总有一家是要伤筋动骨、鲜血淋漓的。
败的那一家,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羞也要羞死了
乔翎跟在梁氏夫人后边,来了个二进宫,此番再看,却又与先前那回来时感觉迥然不同了。
马车在英国公府正门外停下,在外迎候的却是个熟人。
乔翎小声同梁氏夫人道“是裴四夫人嗳。”
先前往英国公夫人处去的时候,便是裴二夫人和裴四夫人领路。
待到婆媳二人近前去之后,乔翎左右一看,还未言语,那边裴四夫人已经会意的开口解释“方才赵国公夫人到了,二嫂陪同着进去了。”
又说“郑国公夫人、东平侯夫人、颍川侯夫人及长平侯夫人都已经到了。”
乔翎听得这一个个名号,只觉得眼前发晕,当下心下凛然,眼观鼻鼻观心,再不说话了。
而彼时彼刻,英国公府的正院里,郑国公夫人裴氏正坐在嫂嫂的床前。
英国公夫人躺在塌上,脸色灰败,眼珠像是一对褪了色的玻璃球。
裴氏夫人自己也有了年纪,见嫂嫂如此,心里实在难过“真就是没法子了”
英国公夫人疲倦的动了动眼睑“早死早超生。”
自家事,自家知,裴氏夫人在裴家长到十七岁才出嫁,知道裴家的内宅是什么样的。
这富丽堂皇、钟鸣鼎食的英国公府,就像是一盏日夜燃烧不停的油灯,曾经烧干了她的祖母,烧干了她的母亲,如今,英国公夫人也到了油尽之时,但这盏灯,却还没有枯
裴氏夫人稍觉寂寥“真是没意思。”
英国公夫人默然。
她没有过多的精力可以耗费了。
裴氏夫人又问“大郎媳妇呢”
她知道,嫂嫂打算将内宅的权柄交付到孙媳妇手里。
英国公夫人道“我叫她过几日再回来,她也应了。”
裴氏夫人略微蹙眉“那大郎那边”
这种紧要关头世孙的母亲简直都要被逼上死路了,妻子却不在府中,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回来,夫妻之情怕也要彻底葬送掉了。
英国公夫人漠然道“种什么瓜,得什么果。先前他自己选了因,就不要怪现下的果。”
世子夫人喜欢拿捏儿媳妇,喜欢给儿子房里塞人,以此来逼迫儿媳妇对她低头。
世孙呢,他对于母亲和妻子之间的漩涡,真的一无所知
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半推半就,乐得糊涂
裤子是穿在他自己身上的,他不想脱,丫鬟还能他不成
当初世孙向母亲表示顺服,要尽孝道的时候,世孙夫人没有妨碍他,现在世孙夫人的父亲卧病,她要在娘家对自己的父亲尽孝道,世孙又凭什么妨碍她呢。
你娘是亲娘,我爹难道不是亲爹
哪有孰高孰低呢
室内又是长久的寂静。
终于,有人来禀“夫人,参与评议的列位夫人都已经到了。”
英国公夫人含在眼眶里的那两颗玻璃珠好像稍微明亮了一点。
她向裴氏夫人伸手“走吧。”
裴氏夫人将她从塌上搀扶起来,默然几瞬后,也说了句“走吧。”
会议的举行点,选在了前厅。
出乎许多人预料的是,英国公府内部的这场变故虽然来得突然,但是神都之中,有资格参与会议的夫人却全都来了。
武安大长公主既是皇朝四柱第二、安国公之妻,又有着大长公主的尊位,毫无疑义的坐第一把交椅。
定国公夫人是皇朝四柱第四、定国公之妻,又是朱皇后的母亲,便坐了第二把交椅。
在此之后,遵从高皇帝功臣的序次,梁氏夫人、乔翎、邢国公夫人、赵国公夫人、郑国公夫人依次排开,对面是十二家侯府的主母们。
乔翎上首处是梁氏夫人,下首处是邢国公夫人晓得这座次之后,她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
梁氏夫人太了解她了,一看她想撅尾巴,马上就提着脖领子把人给拎住了,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婆婆”乔翎很委屈“我什么也没想干,我就是想见见邢国公夫人”
先前乔翎成婚的时候,邢国公夫妇因故离京,并不在神都之内,当然也就没有列席。
她说“我听说,邢国公之女同玉映并称为神都第一美人,只是从没有见过,今天终于有机会见到邢国公夫人”
梁氏夫人把手松开,同时低声嘟囔一句“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乔翎微觉惊奇“哎”
梁氏夫人告诉她“邢国公夫人容貌生得当然不丑,只是要说是绝色佳人,却也不算,左家那位娘子生得更像父亲,是邢国公相貌出众,而不是夫人美貌绝世。”
乔翎不免“哎”了一声。
这时候外边来禀,道是邢国公夫人到了。
乔翎立时转头去看。
起初梁氏夫人也没怎么在意,后来才发觉有那么好看吗,乔霸天你干什么看那么久
梁氏夫人说的其实没错,单论相貌,邢国公夫人远不如梁氏夫人出色,可是
邢国公夫人衣着素简,发间亦少珠饰,腰间别一支玉笛,步履从容。
乔翎看着她神色平和,稳步自门外进来,不知怎么,竟觉得如春风拂面,十分亲切,好像先前曾经见过似的。
邢国公夫人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随之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乔翎微微有些窘迫,继而朝她颔首示意,同时笑了一笑。
邢国公夫人温和注视着乔翎,视线在她脸上短暂一定,继而笑着颔首还礼,往她身边去落座了。
乔翎忍不住像小狗一样偷偷嗅了嗅。
她身上香香的,不是姜迈身上的那种清平旷远的香气,而是一种干燥的、夏天的味道。
很怪,形容不太出来。
但是闻着很舒服。
乔翎心里纳闷儿我在哪儿见过邢国公夫人吗
可是不应该呀。
她心想,要是见过的话,哪怕只是遥遥一瞥,我也没道理会不记得的。
正暗自出神的时候,冷不防被梁氏夫人拐了一下。
乔翎一个激灵,再一瞧,却周遭坐席俱都已经有了主人,有个佩金鱼袋的红袍官员稳步入内,神色肃穆,环顾周遭之后,沉声道“列位夫人既都已经到了,那就开始吧。”
梁氏夫人悄悄告诉丈育“那是太常寺卿杜崇古。”
乔翎心下了然。
要主持这种会议,显然不能随随便便打发个小吏了事,非得要九卿之一过来主持,才配得上这场面。
视线再往旁边一瞥,不由得又是一怔。
她努了努嘴儿,示意右边单设一张小案的白发苍苍的执笔人“那又是谁”
梁氏夫人还未言语,却是邢国公夫人低声回答了她的问题“那是史官。”
梁氏夫人瞥了她们一眼,没说话。
乔翎会意道“噢噢噢”
对于世子夫人来说,这一整天的经历,不啻于做了一个极坏极坏的噩梦。
最可怕的是,猛然惊醒之后,发现那居然不是做梦,而是现实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神都有多少年没有发起过夫人会议了
要知道,每一次夫人会议,都是要被史官记录下来的,是胜是败,总有一家要颜面扫地
连淮安侯夫人那样的极品,今天居然都能堂而皇之的来围观她了
真是奇耻大辱
世子夫人满心委屈,众人面前,声泪俱下“我嫁到裴家几十年,为裴家生儿育女,付出了多少心血现在他们居然如此蛮不讲理,意欲出妻,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丑事吗你们倒是说出来,叫诸位夫人也听一听啊”
英国公夫人平铺直叙,开门见山“我要死了。”
除了极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人,众人皆为之变色。
连世子夫人都不由得暂且舒缓了脸上的愤懑之色,短暂的将其转为惊疑。
而那边,英国公夫人已经神色淡漠的继续开了口“英国公府没有办法将这一大家子人交付到她手上,一个愚蠢的当家人,起码能够遗祸三代。”
她说“作为婆母,她对待儿媳妇们苛刻,没有宽容之心。”
这话戳中了世子夫人的命脉。
不久之前发生的那场龃龉涌上心头,在这一瞬,终于彻底发作了出来“我苛刻我怎么苛刻了”
她说“我打她们了,还是害了她们的命顶多也就是说了她们几句,怎么,儿媳妇这么娇贵,做婆婆的连说几句都不行了”
裴四夫人在旁说“大嫂,你可没少往侄子们房里边塞人啊。”
世子夫人冷冷瞥了她一眼,继而嗤笑起来“怎么,哪一条律例规定,当母亲的不能给儿子安排几个人伺候了”
她向众人伸手“哪一条律例说,这么做就是罪大恶极了倒是拿出来叫我看看啊”
英国公夫人道“你有没有叫她们早晚请安、侍奉膳食,动辄就要如同仆婢一般伺候上个把时辰”
世子夫人自知已经同婆母撕破了脸,也无谓再去遮掩,当下漠然道“怎么,有哪一条律例规定了我不能这么做吗儿媳妇这么伺候婆婆,不应该吗”
她脸上浮现出愤恨之色来,觑着乔翎“圣人留下的规矩,把许多人都给惯坏了譬如说越国公夫人府上的那位张小娘子,居然都敢去京兆府控告自己的父兄了在圣人之前,这种不知孝悌的东西,连衙门都不需要经过,就该被拖出去打死了”
英国公夫人平淡的点了点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告诉她“很好,如果今日出妻不成,从今晚开始,你就给我跪在正院门口等着伺候我你可以叫儿媳妇充当仆婢伺候你,我没道理不可以这么做,是不是”
世子夫人脸色顿变“你”
英国公夫人用那双玻璃球一样的眸子森冷的看着她,笑了“今日出妻不成,你留在英国公府,一定会死在我前边,不信我们走着瞧。”
世子夫人对上她毫无情绪起伏的眼睛,心下悚然,实在畏惧,不由得叫道“太常寺卿你来听一听,你还在这儿,就有人威胁想要我的性命了”
太常寺卿杜崇古脸色有些为难“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悠悠笑了起来,因这一笑,又咳嗽了两声“杜大人,我吓唬她呢。”
她斜一眼儿媳妇,道“玩笑之语,怎么能当真我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妇,怎么可能杀得了正当壮年的儿媳妇。”
太常寺卿只能说“这种玩笑,您最好还是不要开了。”
梁氏夫人看看气定神闲的英国公夫人,再看看明显惊慌失措、乱了手脚的世子夫人,不由得暗暗摇头,世子夫人压根就不是英国公夫人的对手。
这么几句话,她就彻底的慌起来了。
世子夫人不想被出妻。
这几乎会折断她的一生,继而毁灭掉整个嘉定侯府的声誉。
但是英国公夫人堵死了她的另一条路你不要妄想继续留在英国公府,即便强留下来,我也会要你的命
世子夫人自己曾经磋磨过儿媳妇,所以她很清楚内宅之中磋磨人的手段有多么繁多。
甚至于英国公夫人不需要使用多么繁琐的手段,叫人把她按住,一壶鸩酒喂下去,一了百了反正英国公夫人也要死了,她再怎么输,也输不了多少
世子夫人畏惧于那样的结果,所以一定会拼死挣扎,愈发激烈,可是她并没有多少拿得出手的论据,越是挣扎,就越容易丑态毕露,贻笑大方
裴四夫人代替英国公夫人发问,几个回合下来,世子夫人便要溃不成军了。
“凭什么这么审判我,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她声泪俱下,面色赤红“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受点委屈,不也是寻常之事谁都是这样的”
乔翎道“我不是。”
世子夫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癫人不能算数的”
乔翎“”
梁氏夫人肩膀抖动一下,强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乔翎愤怒的瞪了婆婆一眼,没等说话,世子夫人又愤愤吐出来一句“你以为谁都会跟你们家一样癫,婆婆跟儿媳妇居然还打啵吗”
乔翎“”
满厅来客及英国公府的人齐齐看了过去。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就被平白无故被电了一下似的,肩膀立马就不抖了。
她怒目圆睁“你胡说什么呢”
世子夫人凉凉的道“我能说什么我只能把越国公夫人说过的话再重复出来罢了”
梁氏夫人转而对着乔翎怒目而视“天杀的”
到底顾虑着围观之人众多,不好立时发作,她强忍下去这口气,吐出来一句“癫人,回去我要打烂你”
乔翎“”
围观众人“”
乔翎很方,头皮发麻,但是强装镇定,硬撑着,若无其事似的同世子夫人道“那是不对的。”
世子夫人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乔翎神色郑重起来,说“折磨儿媳妇这种事情,本身就是不对的,不能够因为你吃过苦,所以就希望别人也吃你吃过的苦。这样除了将道德底线拉低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甚至于你只敢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儿媳妇,压根不敢去找让自己蒙受委屈的那个人。你为什么不去针对罪魁祸首去找欺负你的婆婆,去找漠视了你委屈的丈夫啊”
世子夫人意欲反驳,匆忙之间,却也寻不到什么论据,她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到了在场诸人脸上,希望能够寻求到一点支持。
最上首,武安大长公主脸上无喜无悲,定国公夫人漠然不语。
她自觉跳过了癫人和跟癫人搞暧昧的婆婆。
再后边的人
她都没看到那儿呢,癫人就凉凉的再度开口了“再则,看你这样子,也未必有人给过你多少委屈吧,给别人气受的时候,倒真是一套接一套”
世子夫人气急败坏“癫人给我住口谁跟你说话了”
那边英国公夫人再度开口“作为儿媳,你又与妯娌不睦,对外交恶姻亲,四处结怨。”
世子夫人气愤不已的反驳“越国公夫人也能算数吗”
英国公夫人淡淡道“真的只有越国公夫人吗”
世子夫人嘴唇颤抖几下,目光扫视满厅来客,终究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室内一片寂寥,只有那白发史官奋笔疾书。
明黄色的灯火轻微的颤动着,与会诸人神色上好像都裹着一层结了冰的壳儿,那点光,一丝一毫也没能照进去。
冷汗悄无声息的顺着世子夫人的额头滑落下来。
她面红耳赤,心惊肉跳,意欲反驳,可是
乔翎倏然间回想起了小包娘子之前说过的话来。
先前英国公过寿的时候,撞见世子夫人的另一个儿媳妇私下里跟娘家母亲掉眼泪
这样摧残折磨人家的女儿,人家怎么可能不恨
从前是实在没办法,只能生忍下去,可现在有了机会出这口恶气,凭什么还要忍呢
英国公府枝繁叶茂,姻亲故旧多半出自公侯之家,世子夫人难道就没有得罪过别的人
今日乔翎上门,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那之前事情可都是自己做下的
这场会议的结果,从开始就可以隐约窥见,一直到最后会议结束,也没有出现世俗意义上的反转。
英国公府最终得以出妻。
不是好聚好散的和离,是休妻。
世子夫人,现下该称呼她母家嘉定侯府的姓氏,改叫祖氏了。
祖氏夫人跌坐在地,面如土色,似乎是提了一口气到喉咙里想要言语,然而下一瞬,眼前一花,五脏打飘,身体如一片雪花似的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祖氏夫人的弟弟嘉定侯强撑着叫人来搀扶姐姐出去。
剩下的,就是英国公府和嘉定侯之间的事情了。
“也算是两败俱伤了。”出去的时候,乔翎这样说。
梁氏夫人稍觉诧异的看着她。
乔翎有点无语“婆婆,我也不傻的好不好”
世子夫人诚然面目可憎,但英国公府也未必全然干净。
英国公自己有六个儿子,六个儿子又生了二十几个孙儿这还不算英国公的兄弟和府上旁支呢
人一多,心思就杂,要争利,要掐尖儿,纯粹的柔软好人,是无法在这里生存下去的。
世子夫人是侯爵之女,也有过青春鲜妍的时候,她在这钟鸣鼎食的富贵里面目可憎的磋磨着别人,也在这深宅大院里被别人所面目可憎的磋磨过。
或多或少,都是委屈过的。
今日之后,各家再嫁女给英国公府的时候,只怕心里边也得好生盘算盘算了。
梁氏夫人也明白这道理,心下难免唏嘘,跟儿媳妇并肩走出去一段距离,忽然间发觉不对哎忘记跟我娘说一声了
她有点心虚,悄咪咪回头去寻,正对上武安大长公主温和投来的视线,后者朝她笑了笑,继而摆了摆手“去吧,太晚了。”
梁氏夫人咧开嘴笑了,神情明朗,恍惚之间,像是回到了从前还没有出嫁前,在安国公府时的场景。
这会儿旁边还有个人很热情的把她喊醒了“外婆我跟婆婆这就走啦,有空我们一起去看你还有邢国公夫人,再见啦”
梁氏夫人“”
周围其余公候夫人的目光感情各异的投了过来。
邢国公夫人眼眸微亮,笑着朝她应了声“好。”
梁氏夫人简直要丢死人了,二话不说,拉着丈育闷头就走。
乔翎给扯了一个趔趄,不由得委屈叫道“婆婆,你慢一点嘛”
梁氏夫人简直要烦死了“癫人,住口你造谣我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
乔翎“婆婆,你心胸宽广一点嘛”
梁氏夫人冷笑一声“我没当场把你打死,你就偷着乐吧”拽着她大步往前。
夜风轻啸,婆媳二人脚下走得飞快,好像后边有鬼在追似的,倒显得武安大长公主与邢国公夫人气定神闲了。
二人一路前行,即将步下台阶的时候,邢国公夫人一抬眼,正瞧见那婆媳二人的身影飞速消失在视线中。
她因而轻笑起来,神情柔和下来,悄声问武安大长公主“是那个孩子,是不是”
武安大长公主转目看她,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邢国公夫人回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来,眉宇之间不由得浮现出几分慈爱的柔情“她是吃我的奶水长大的呀,一直到周岁呢,那时候还是个很小的娃娃,一眨眼的功夫,就长这么大啦”
越国公府。
乔翎往梁氏夫人处去了之后,便再没回来,姜迈使人去问,才知道英国公府发起了夫人会议。
他微觉诧异,再仔细一想,又觉得并不奇怪了。
夜色还长,姜迈并不急于歇息,使人泡了壶茶,坐在灯下翻书,等待自家郎君回府。
他身体孱弱,并不太能消受得了茶饮入口,只是如同喜欢剥橘子一样,斟水摆在那里,享用茶的清香之气。
一壶茶添了两回,香气愈发清远,却有外边侍从来报“国公,京兆尹来访,因为太夫人和太太都不在,只得禀到正院这边来了。”
京兆尹太叔洪
姜迈将书合上,心想,这位天子近臣来做什么
管事又低声说“京兆尹轻车简行的,看起来,是不想引人注意。”
姜迈微微颔首,使人请太叔洪往前厅去,自己也动身过去。
太叔洪身着常袍,来的匆忙,脸上也不免带了几分焦灼,见到他后客气拱手,笑问一句“怎么不见越国公夫人”
姜迈心下微动,告诉他“我妻协同太夫人,往英国公府去了。”
这却是太叔洪不知道的事情了。
他面露惊色“两位夫人漏夜往英国公府去”
姜迈自觉这没什么不能说的“英国公府发起了夫人会议,在京的公候之家,该当都有人过去。”
太叔洪恍然“原来如此。”
姜迈瞧他神色,难免要问一句“京兆尹漏夜来访,又是所为何事”
太叔洪笑了一笑“今夜神都城中,发生了一桩血案。”说着,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姜迈眉头微动“愿闻其详”
太叔洪略一沉吟,继而告诉他“承恩公死了。不只是他,今晚,承恩公府一共死了三个人。”
乔翎协同梁氏夫人回到越国公府,刚到门口,就听门房来报“方才京兆尹来见太太,因您不在,便报到国公那儿去了。”
京兆尹
梁氏夫人难免不解“大晚上的,他来找你做什么”
乔翎很茫然的说“我也不知道呀”
婆媳俩一起进了门,没走多远,倒是遇见正往外走的太叔洪了。
视线对上,两方都有些怔楞,回神之后,不免要近前言语。
梁氏夫人客气的留客“怎么刚来就走叫成安知道,倒要埋怨我待客不周了。”
太叔洪的妻子是韩王之女成安县主,同梁氏夫人是挺要好的表姐妹。
太叔洪笑着拱手“实在是公务在身,改天,改天吧。”
又问乔翎“越国公夫人方才一直同太夫人在一处”
乔翎疑惑的看一眼梁氏夫人,后者也疑惑的看着她。
最后,乔翎道“不然呢”
太叔洪紧盯着她脸孔,没错过一丝一毫,这会儿看完,却没发现半点破绽,心里边不免歉疚起来。
他心想,是我太以名声取人了,这样真的不好,得改
虽说越国公夫人向来急公好义,也同承恩公府有仇,但也不能直接假定承恩公就是她杀的啊
又想着既然已经告诉越国公了,这会儿也无谓再去隐瞒越国公夫人和梁氏夫人都是实在亲戚。
如此斟酌之后,太叔洪便告诉她们“承恩公府出事了,连同承恩公在内,一夜之间,死了三个人。”
梁氏夫人大吃一惊。
乔翎小吃一惊,吃完就回过味儿来了。
她很生气“姨夫,你这是什么意思疑心是我杀的不成我哪是那种会打打杀杀的蛮人”
梁氏夫人也不高兴了“我儿媳妇一整晚都跟我在一起,这是所有人都能证明的,总不能是我勾结了满神都的公侯夫人来帮她作伪证吧无凭无据,倒是要往我儿媳妇头顶扣罪名来了”
太叔洪涨红了脸,窘迫不已,连连告罪“是我的错,我的错,乔太太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要同我一般见识”
乔翎面有愠色“当我是什么人了我怎么会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梁氏夫人在旁帮腔“就是,当我儿媳妇是什么人了她怎么会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
太叔洪继续告罪“都是我的不妥,二位夫人宽宏则个”
这时候就听外边传来一道随意又不乏沉稳的男声“我想着跟你道个别再走的,没成想你今晚不在家”
乔翎与梁氏夫人暂停生气,太叔洪暂停告饶,众人齐齐一怔,扭头看向声音来处,却是个黑衣青年,其人身量异常挺拔,背负一把长剑。
大概是没想到院里这么多人,他立在墙头,话说到一半,便自觉刹住了。
一时面面相觑起来。
太叔洪神情凝重,看看他,又扭头看向乔翎,脸上的狐疑之色都要凝成实质了。
乔翎瞠目结舌。
回神之后,她若无其事的抚了抚头发,脸上带一点嫌弃,同太叔洪道“姨夫,你朋友真没礼貌,说话就说话,站我们家墙头上干什么”
黑衣剑客“”
太叔洪“”
雾草,好大一口锅
梁氏夫人亦是瞠目结舌。
回神之后,她有所会意,觑一眼儿媳妇,索性把水搅浑,当下柳眉倒竖,问太叔洪“妹夫,你跟那男的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走之前还要来跟你道别听这意思,他别的晚上还去过你家你要是敢做对不起成安的事情,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黑衣剑客“”
黑衣剑客急了“喂”
太叔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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