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夫人没搭理大乔。
她面无表情的从衣袖里取出那瓶火油, 倒在那死人的头脸、乃至于身上其余地方,最后吹亮了火折子,将其丢了下去。
然后她气势汹汹的问乔翎“谁叫你跟着我的”
乔翎“”
乔翎立时就把伸着的脖子缩了回去。
梁氏夫人又气势汹汹道“你在监视我是不是”
乔翎于是就把脖子再往下缩了缩。
梁氏夫人还说“你知不知道,谁都有不想叫人知道的事情, 就像你不想告诉我你的来处一样”
乔翎简直要钻到地下去了。
梁氏夫人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冷哼一声, 眼见着火焰在那死人身上升腾起来,终于动了动嘴唇, 心下五味俱全的说了句“谢谢你。”
乔翎反倒有些茫然了“啊”
梁氏夫人低着头去牵了马, 说“走吧。”
又问乔翎“你的马呢”
乔翎缩着脖子,瓮声瓮气道“在城外。”
梁氏夫人为之默然几瞬,转而动作敏捷的上了马, 又伸手拉她到自己身后同乘。
久久无言。
终于, 乔翎忍不住开了口“那个人当初,是不是小姨母她”
梁氏夫人声音有些黯然“不要问了。”
她重又说了一次“不要问了。”
乔翎坐在她身后, 只能听见梁氏夫人的声音, 却看不见她的面容,可即便如此,也能够感知到她身上仿佛凝成实质的伤怀。
“对不起啊, ”她小声说“我不是故意想去窥探你的秘密,我只是有些担心,怕你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也怕那个人背后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人”
乔翎歉然的挠了挠头, “唉”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道“我也知道,我是有点爱管闲事。”
梁氏夫人硬梆梆的说“你知道就好”
乔翎不由得叫了一声“婆婆”
梁氏夫人轻哼一声,二人骑乘的那匹骏马稳步向前, 带起的夜风吹动了她的帷帽,叫那轻纱抚在乔翎脸上。
她声音压低,如同此时山间的轻风“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乔翎听她开口致谢,反倒不自在起来,扭捏的应了声,再没说话。
梁氏夫人也没再言语。
二人缄默着折返回官道上,梁氏夫人勒住缰绳,放慢速度,带乔翎去寻她的那匹坐骑,不曾想却遇上了一个意外。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乔翎有点不高兴了,同那店家说“我给了你们保管费的,结果就这么短的功夫,连一个时辰都没有你们跟我说马没了”
店家苦着脸说“娘子容禀您走后约莫半个时辰,又来了一伙人,里头有条汉子,道是来时伤了马,急着寻一匹来替换,赶巧您那匹马在外边吃草,他一眼就相中了”
乔翎怒道“那可是我的马,他凭什么去相”
店家继续告饶“我们也是这么说的呀,一匹马可不便宜,我们如何也担待不起这样的干系,那汉子便将他自己的那匹伤马留下,另给了些买马钱”
说着,双手递了钱袋过去。
店里的伙计牵着一匹伤了腿的马躬在一边儿,蜷缩着脑袋,直往这边张望。
那匹马也在看她,大概也知道自己伤得厉害,损了身价,一双眼睛里透着凄惶和惧怕。
乔翎的态度很坚决“说破大天去,也没道理不问自取的牵走了我的马”
她问店家“那伙人往哪边儿去了我找他们去”
店家自觉好声好气的说了半天,见这娘子油盐不进,终于恼怒起来,冷了脸色“人家都给了钱了,娘子再去买一匹来,又会如何且人家还多饶了一匹伤马在这儿过段时日这匹马修养好了,也是能卖出价钱来的就算是杀了吃肉,也能宰出来百余斤”
他打个眼色,那牵马的店伙计便上了前,店家接过缰绳胡乱往乔翎手里一塞,摆摆手赶她离开“快走吧,我这儿还要做生意呢,你堵在门口,算怎么回事快走,快走”
“少给我装糊涂”
乔翎勃然大怒“我花钱办事,把马委托给你,你却搞丢了,凭什么三言两语就要打发我走”
“那群不知所谓的王八蛋,我一个都不认识,凭什么一句话都不同我说,便牵走我的马”
“你无非就是得了他们的赏钱,又觉得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即便心有不满,也不敢同你们闹起来,所以才欺负我罢了至于那群抢走我的马的王八蛋他们怎么不去官家驿馆抢马,偏要到这茶肆来抢无非也就是柿子捡软的捏,欺软怕硬罢了”
店家原本是觉得一个小娘子好糊弄,也好打发,才偷偷卖掉了她的马,顺带着扣了一些油水,不曾想却遇上了个难缠的,口齿犀利,关键是还得理不饶人
不就是一匹马吗
又不是没给她钱,怎么这样纠缠不休
东风压倒西风,他只得按捺住心内不忿,强笑着捧了一杯茶出来“这事儿是我们办的不妥,在此给娘子赔罪了”
乔翎才不吃这一套,当即便道“那伙人到底往哪儿去了说”
店家实在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这泼辣的小娘子毕竟只有一个同伴,那群半抢半买夺马的人可有一群呢
这要是给说出去,他们再来找麻烦,岂不还得自己担待着
店家眼珠一转,便待胡乱说个反向来糊弄过去,不曾想乔翎先一步冷笑起来“城门已经关闭,我不信他们有本事敲开,一行人离开的时间又不算太久,总能寻到踪迹的,要是找不到,我回来砸了你的摊子”
店家听得面露怨愤,正欲开口,却听有道声音斜插了进来“哎呀,真是好大的威风神都的贵人是多,张口就要砸人家摊子,只是贵人怎么也给拦在城门外了看起来也不怎么贵啊”
紧接着,便听一阵哄笑声传来。
梁氏夫人牵着马在茶肆外等待,闻言不由得冷冷看了过去。
却见打头是个穿天青色圆领袍的年轻郎君,脚踏黑靴,腰束玉带,端是风流俊雅。
身后侍从替他牵着马,再之后,却是几个身量剽悍的劲装扈从。
脸很生。
对于梁氏夫人来说,脸很生的意味就是,这不是个要紧人家的子弟,否则她总该识得的。
只是此时此刻,凭着她跟大乔一起毁尸灭迹的交情,就算是个脸熟的人,也没由头与他客气的
只是梁氏夫人还没来得及言语,那店家已经长叹了口气,蔫眉耷眼,一脸寻到了知己和诉苦途径的委屈“这位郎君说的真是公道话我们本就是小本买卖,赚几个辛苦钱罢了,怎么跟人纠缠的起呢”
那边乔翎却已经哭了起来,冲那郎君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她掀起帷帽,用手背胡乱擦了下脸,哽咽起来“那匹马,那匹马是我阿耶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啊,现在却被我搞丢了”
她放声大哭,委屈至极
店家愣在当场。
那年轻郎君也愣住了“这”
于是他转而又去责备那店家“不怪人家要砸你的店,你把人家那么宝贵的马给弄丢了”
这话都没说完,乔翎已经叉起腰来,往他脸上啐了一口
“什么前因后果都不知道,听人颠三倒四说几句话就赶忙调转船头,脑子不好使,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流口水去,在这儿丢人现眼、装什么青天大老爷”
年轻郎君猝不及防,呆在当场。
乔翎已经叉着腰,麻利的又朝他啐了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砸他的摊子吗清楚谁对谁错吗莫名其妙就冲过来主持公道,哟吼,可把你给厉害坏了吧你可真是正义凛然、断案如神呐”
又冷笑道“只可惜这里不是大理寺,也没有戏台子,不然你涂个花脸唱上几段,姑奶奶听高兴了,说不定真赏你几个钱呢”
那年轻郎君勉强回过神来,终于意会到自己被耍了,不由得面露愠色,恼怒不已“你这刁钻的泼妇”
他往前一伸脖子,姿势也好,角度也好,俱都是卡得刚刚好。
乔翎极顺手的赏了他一记耳光,“啪”的一声脆响
“坏了”刚打完她就后悔了,赶忙开始摇人“婆婆你带水了没有我刚啐过他,我不小心给忘了”
梁氏夫人稍觉无语的看着她“你不知道我是出门来做什么的吗你觉得我会带水”
谁家好人出来杀人灭口的时候还随身带个水壶啊
那年轻郎君吃了一记耳光这回是真的动怒了“把这刁妇给我抓起来打”
不只是他,他身后的几个随从一窝蜂涌了上来,撸袖子的撸袖子,叫骂的叫骂
反倒是那几个身量剽悍的扈从快步上前,拦住那几名侍从,强行稳住了局面。
原因很简单这可是神都
一块砖头砸过去,不定对方是什么人
这娘子这样泼辣,词锋又如此尖刻,至今都能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她一定就该有些值得一看的倚仗
领头的扈从还算客气的抱拳行礼“常言说不打不相识,在此遇见娘子,也是缘分。”
那年轻郎君怒道“你有什么好怕的放眼神都,还有人敢不给二公主面子把这贱人给我抓起来”
二公主
梁氏夫人听得眉头微动,倒是没说什么。
乔翎的反应反而很强烈,她当场“哦吼”一声大叫,啧啧称奇“哇哦好厉害原来是二公主的人得罪了二公主,那我岂不是完蛋了这可如何是好”
说完她冷下脸来,夺梁氏夫人手里的马鞭,毫不犹豫的再狠赏了他几下“当然是赶紧再打几下啦二公主的人哎,限量款的过了这个村之后,想打都找不到”
打完之后,她就跟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去看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很淡然的说“没事儿,打吧,兜得住”
“谁问兜不兜得住了啊,”乔翎麻利的摆一下头,示意道“婆婆你要不要也来几下有一说一,很爽的”
梁氏夫人很嫌弃“你是不是忘了你刚啐过他”
乔翎不好意思的反应过来“噢噢噢”
领头的扈从原本是想探一探这年轻娘子的根底,不曾想猪队友二话不说,就把自家的底给抖出去了。
更糟糕的是,即便抖出去了,对方也毫无顾忌这哪儿是毫无顾忌,简直是愈发肆无忌惮了
连二公主都浑不在意,到底是真的无知者无谓,还是
事发突然,他没法细想,更要紧的是作为二公主的人,此时既然与对方对上,也彻底的撕破了脸,再毫无表示,依二公主的脾气,知晓之后必然要叫他难看
那年轻郎君连挨了数下马鞭,一张脸都涨成了青紫色,毫无先前仗义执言的潇洒风姿,当下气急败坏道“你愣着干什么打啊”
乔翎还没反应,梁氏夫人已经拔刀出鞘,那扈从头领见状一惊,下意识拔刀防卫。
店家往外卖马的时候,如何也料想不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样
他没料到那娘子居然如此泼辣,一点亏都不肯吃,更没料到二公主的人会突然杀出来替他主持公道,尤其没料到两方居然都如此强势,分毫不让,竟闹到了要见血伤命的地步
店家一张胖脸白的像纸,毫无血色,真心实意的颤声劝说“别打了,你们不要打了啦”
这架到底是没打起来。
因为动静太大,惊动了神都城外的巡防部队。
领头的扈从暗松口气,归刀入鞘,眼等着那领头的校尉过来之后,才沉声报了来路“某乃是二公主府上典军宋威,这位乃是延州刺史的从子淳于皓。因为大公主寿辰在即,殿下使某先行返京,公主车驾明日方才回返。”
那校尉只专注的听了前边几句对他来说,也就是前几句才有用。
二公主的风流肆意,在神都之中,几乎可以与鲁王的张狂跋扈并驾齐驱。
至于后边那个淳于皓
什么延州刺史的从子,就算是延州刺史亲自来了,入京之后也得矮上一头,更何况是一个子侄辈的从子
他又去问起争执的另一方是何来路。
梁氏夫人懒得出声,乔翎则将帷帽上的轻纱往后别住,昂起头来,铿锵有力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越国公夫人乔翎是也”
那校尉领头,身后诸多士卒紧跟着,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恐怖如斯
继而肃然起敬“原来是越国公夫人”
淳于皓眼见那校尉并不十分看得起自己,心下已经存了三分邪火,再听了对面那泼妇身份,更觉轻蔑什么越国公夫人,这能有二公主大吗
再见到那校尉等人的反应,他难免愈发不忿,又一次搬出了后台来“我们可是二公主的人”
校尉瞥了他一眼,心说你懂个屁
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名满神都的癫人、声名如雷震耳的葬爱老祖
说打鲁王脸,就打鲁王脸,半点都不含糊
新婚之夜说发飙就发飙,宁肯蹲监狱,也不叫自己受一点委屈
承恩公跟她还算是无仇无怨呢,老祖心血来潮,都要大发神威,过去抽人一耳光,搞砸葬礼的同时,顺带着把人搞得家都给整散了
前两天刚当众打脸完大皇子妃
这还不算英国公府的血债呢
你怎么敢奢望她会给你脸
至于二公主
校尉想着前些天甚嚣尘上的传闻,心说,这位未必不是一位公主呢
甚至于含金量说不定要比二公主还高
至少皇室愿意替她付五十万两的账,二公主有这个气魄和本领吗
他懒得同一个乡下来的小子分说,瞥了淳于皓一眼,按部就班的问起事情的原委来。
乔翎先说了马的事情。
校尉由是大吃一惊,同那店家道“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敢薅神都第一癫人的羊毛
店家已经傻了。
他哪儿知道这么个装扮平平的小娘子,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来头
乔翎又说起同淳于皓的纠葛来“这厮自己找打不知前因后果,不明是非黑白,竟敢到我面前来装大头蒜”
校尉明白了淳于皓以为是在主持公道,行侠仗义,以为那是团棉花,没成想踢到狼牙棒上了
狼牙棒上还淬了见血封喉的毒
他清楚了事情原委,遂问二公主府上的典军宋威“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两府之间的纠葛便就此作罢,典军以为如何”
宋威不知道神都城内什么时候多了一位越国公夫人。
他随从二公主离京前,并没有听闻越国公要娶妻的消息。
但是他会察言观色,眼见着校尉一行人对于越国公夫人如此反应,便知道此女必定有些极了不得的地方。
反正也只是二公主的一个男宠,无谓为了他闹出太大的风波来。
宋威颔首道“如校尉所言,就此作罢吧。”说完,主动朝乔翎拱了拱手。
乔翎还了个礼,算是默许了此事。
那校尉转而又去找那店家晦气说到底,今次的事情,还是因为他的贪心招惹出来的。
店家叫冤“那群人凶神恶煞的,我哪儿敢反抗我是收了保管费,但为了这一点钱,就叫我送命,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他连连告饶,说“诸位都是大人物,何苦为难我这小人呢”
乔翎两手交抱在胸前,嗤笑道“我先前就说了,他们不敢太过于惹人注意,否则就去官家驿所抢马了,岂会到你这茶肆来”
“其次,我同二公主的男宠争执了不到一刻钟,戍守神都的士卒便有所察觉,迅速赶来,那群人岂敢在这里生事”
淳于皓因为那句“男宠”,而暗地里立起眉头,难掩怨愤的瞪着她。
乔翎则继续同那店家道“你收了他们的好处,因而卖掉了我的马不,比这还过分,是你主动向他们推荐了我的马你的马厩在茶肆后边,你不说,他们怎么可能看见先前那匹马还是我自己牵过去的,你当我的脑子是漏勺,不存东西是不是”
店家满头大汗,连声求饶,终于捧了自己私吞的那部分卖马钱出来,哀求道“小人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乔翎接了那卖马钱,又问“现在能告诉我了吧,他们往哪儿去了还有那个低贱的男宠,你要是再敢继续瞪着我,我就把你眼珠抠出来当泡踩,你信不信”
淳于皓马上收回视线,低下了头。
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
那店家瑟缩着指了个方向,没敢再说什么。
乔翎劈手给了他一鞭子充作教训,转而又将那匹伤马的缰绳丢了过去。
店家显而易见的一怔。
就听乔翎说“照顾好我的马”
她怜惜的摸了摸那匹伤马的鬓毛。
梁氏夫人微微有些蹙眉“这匹马腿伤得厉害,怕不好医治,你真打算要”
乔翎叹口气,说“好歹是条性命呢。”
那匹伤马眼睛里好像听懂了似的,含着一层悲伤的水雾,低下头,稍显眷恋的蹭了蹭她。
店家从怔楞与疼痛当中回过神来,一叠声的答应了“是是是”
乔翎又从那校尉处借了匹马骑上,冷笑道“我的马是谁都能抢的吗”
转而同梁氏夫人道“婆婆,你先回去,我办点事,去去便来”
梁氏夫人情知她本领不俗,倒是没劝,只是也没答应回去“我就在这儿等你,捎带着照看着你的马。”
那校尉倒是送了个顺水人情“我派几个人与夫人同去”
“心领了,”乔翎朝他抱拳行礼“只是不必劳烦了。”
校尉见状,也不强求。
一行人目送着乔翎催马离开,循着店家指的方向而去。
神都城内,江边。
悬挂在不远处望江楼檐外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也在江边投下了一前一后,两道细长的幽邃阴影。
离江水更近的人更从容些,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我告诉你,那是个可造之材,叫你去留人,你为什么没有照做呢”
离江水更远的人为之默然,没有做声。
那人便回过神来,对上了身后之人低垂着眼睫的脸孔,语气轻不可闻“因为你的心动摇了。你觉得那是个可怜人,你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是不是”
离江水更远的人依旧没有做声。
背对江面而立的那人没再说话,只是用一种饶有兴味的眼神注视着对面之人,如是过去很久之后,她终于开口了。
“你,想做第二个淮安侯夫人,是吗”
神都城外。
夜色正浓,一群人催马走在山道上。
当中一人冷笑道“素日里好事没我们的份,坏事倒总能落到我们头上天炉的人把事情办砸了,却叫我们地炉的人来收尾,凭什么”
身边的人嗤了一声“谁叫人家是天脉,而我们只是地脉呢。”
说着,也不满起来,愤愤的紧了一下缰绳“作死的泼皮,一匹马而已,敢敲我那么多钱也就是因为差事还没办完,等折返回去,非给他点颜色看看”
身下那匹骏马愤慨的嘶叫起来,惹得他又踢了那不安生的畜生几脚。
领头的黑袍人道“都给我闭嘴”
四下里为之一寂。
过了会儿,才有人小声说“大哥,不怪兄弟们气不过,这回的差事,实在是不好做天炉的人落到了朝廷手里,却叫我们地炉来人来救我们要是能从神都城里救走那些人,那还用得着东躲西藏,被朝廷指为淫祀吗不说是那些神鬼莫测的中朝学士,单单羽林卫和金吾卫,就极难缠”
另有人小声说“这回要真是绑了柳直的老娘和家眷,一定会触怒朝廷的,他们会不会答应交换天炉的人出来还在其次,就算是一切顺利,也会追杀我们到死的”
黑袍人环视一周,暗叹口气,情知人心已经乱了,遂搬了一块镇山石出来“这回的事情,我们只是协同,真正全权负责的,则是道主身边最有希望承继衣钵的一位天女”
他加重声音“这位天女,掌控着天炉七宝中的断山剑,有着不逊色于紫衣学士的本领”
众人为之惊悚,继而果然如黑袍人所愿那般振奋起来。
“断山剑据说那是仙人遗留下来的宝物啊”
“那可是一位天女”
“既然如此,想来此行必定顺遂了”
一行人低声议论着,往柳直之母所在静修的道观而去。
相隔几里之外,静静立在树上的灰衣女子无喜无悲,正注视着天际的那轮圆月。
倏然之间,她眉头动了一下。
梁氏夫人在茶肆外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就听见了达达的马蹄声。
起初她还没注意因为官道上骑马赶路的人太多了。
反倒是一直在擦桌子的店家先发现了,叫嚷起来“乔太太回来了”
梁氏夫人霍然起身,便见乔翎骑一匹马,牵一匹马,胳膊肘下还夹着一个长条形状的油纸包,意气风发往这边来了。
她不由得笑了起来“找到了”
乔翎跳下马来,将借的那匹还给那校尉留守在此的士卒,同时语气轻快道“找到啦”
彼时东方天际已经隐隐的透出了一线浅红,用不了多久,就该是开城门的时候了。
道路上已经有了挑着箩筐准备进城的百姓,间杂有送水送货的车马,还有人带了热气腾腾的吃食,准备进城去卖。
那匹伤马走的极慢,一瘸一拐,乔翎本也不急,索性没有骑马,只牵着它们慢慢走。
梁氏夫人见状,便也就牵了马,并肩与她同行。
那校尉大概是得了消息,专程送了个人情,亲自领她们进城,见乔翎居然还牵着那匹伤马,倒是一怔。
乔翎说“我认得一个不错的大夫,或许能治好它呢。”
校尉作为军人,对朝夕相处的坐骑是很有感情的,见状便在原先程序化的情状之外,多添了几分柔和“乔太太有心了。”
婆媳二人并肩进了城,乔翎便摸着肚子,盘算着去找点热乎的东西吃进城的时候闻了一路,早就饿了
梁氏夫人很嫌弃“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乔翎哈哈笑着,半拉半拽的带她找了家临街的铺子吃长鱼面。
梁氏夫人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狐疑的打量一圈周遭,再看着碗里边的鳝鱼,犹豫着该不该动筷子。
转而一扭头,那边乔翎已经同那店主人说起了南边的方言。
他乡遇故人,店主人专程送了一盘条头糕给她们“来吃吃看,很好吃的”
乔翎要了滚水来烫筷子,烫完之后递到对面,很热情的招呼梁氏夫人“婆婆,你尝尝呀,很好吃的”
梁氏夫人迟疑着夹了一筷子面,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几下,咽了下去。
乔翎紧盯着她,问“好不好吃”
太阳初升,带一点橘黄,一点浅红,照在她脸上,亮晶晶的。
梁氏夫人鬼使神差的想起了昨晚那惊心动魄又光怪陆离的一夜。
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鲜活过了。
她低下眼帘,轻轻点了下头,说“好吃。”
太阳渐渐升得高了,两人却没急着回去。
乔翎先往白应的医馆去走了一遭,将那匹伤马委托给他“这能不能治呀”
白应起初一怔,再见她手里边牵着两匹马,便明白了,很温和的看她一看,说“能治的。”
乔翎便放下钱,放心的准备离开了。
白应叫住她,把钱还了回去“不要钱。”
乔翎也不推脱,将钱收了起来,朝他摆摆手,大步走了出去。
梁氏夫人若有所思“那就是叫你跟大皇子妃杠上的那个大夫”
乔翎道“不错。做人做事,都得讲个理字啊。”
又到了西市最大的那家当铺去。
梁氏夫人看她站在凳子上,保持着跟内里柜台一样高的高度,鬼鬼祟祟的打量四遭之后,兴冲冲将她一直夹着的那个油纸包递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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