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他心中的鸾鸟

    谢停舟的目光落在门上。

    他看不见她,但能听见她的脚步,听见她在门前放下东西,听见她的哽咽。

    也听见了那声对不起,我做不了菟丝花。

    谢停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才去打开了门。

    地上是一只锦盒,盒子里是一枚荷包,一枚针脚很差的荷包。

    看得出她已经绣得很仔细了,可是针脚还是很差,有的地方被她拆开重绣过,针孔都被撑得大了几分。

    谢停舟仿佛看见那个英姿飒爽的姑娘,在夜灯下垂着头,默默地做着她并不擅长的女红。

    她的脖子很纤细,在灯下弯出了一抹漂亮的弧度,像一轮天上月。

    沈妤持诏出京,五千兵马随行。

    老百姓哪里懂,看见官兵就觉得又要打仗了,一打仗便是民不聊生,

    马蹄卷起了尘烟,沈妤打马在前。

    这是沈妤第一次独自带兵,她终究还是,走上父亲和兄长走过的那条路。

    她朝着埋葬二人的山丘望去,晨雾缭绕在山间,碧空澄净,白云浮沉间是难掩的萧索。

    天际忽然传来一声海东青的清唳。

    沈妤回头望去,只见海东青展翅于碧空,呼啸而至,盘旋于头顶,引得不少士兵抬头张望。

    是白羽

    沈妤笑起来,“你是来送我的吗”

    她问完这一句,心中陡然生出一丝不敢触碰的欣喜。

    沈妤愣了愣,然后猝然调转马头,丢下一句继续前进,朝着反方向疾驰而去。

    劲风扑面,她打马很快,奔出了三里地之后,她速度越来越慢,最终慢慢停了下来。

    来路空空荡荡,杳无人烟。

    她自嘲地笑了笑,终究是她多想了,原以为他至少会来送别。

    沈妤咽下喉间的失落,调转过马头,沿着方才走过的那条路返回。

    来时满心欢喜,去时寥落黯然。

    哒哒哒哒

    远处似有马蹄声。

    沈妤没敢回头,只怕又是一场空欢喜。

    白羽又是一声清啼,像是提醒一般。

    沈妤缓缓回头。

    谢停舟策马扬鞭,迎着猎猎长风,从古道尽头打马而来,身后映着她此生见过最美的朝日春晖。

    沈妤一直望着他越来越近,身上忽然一重,她被他的披风兜头盖住了。

    谢停舟跟着钻了进来,倾身扣住她的腰,低头吻了上去。

    他追了她五十里,明知只要一直追下去便能追上她,可他还是心慌,仿佛慢了一步她就要多难受一分。

    直到重新拥进怀里才感受到了踏实。

    沈妤感觉自己手里被塞入什么东西,略微有些沉,她想要看,谢停舟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许她看。

    披风似乎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开来,她在里面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谢停舟移开了唇,抵着她的额头,温声道说“心有高台,引凤来栖,阿妤,你不是菟丝花,你是我心中的鸾鸟。”

    原来他一直都想错了,总觉得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才算心安。

    他气她总想出去,气她总是不能为他停下来,直到昨晚,他忽然发现他困不住她了。

    那个孤身一人,前路迷茫,一路摸索着走来的坚韧的姑娘,竟能独当一面设下这样一个绝妙的局。

    他忽然发现她似乎不再需要他了,也从未有过如此失控的感觉。

    像是她要飞,但他抓不住了,护不住了,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力。

    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慌什么,他明明抓得那么紧了,对她那么好了,为何她还要飞

    如今他想通了。

    鸾鸟岂能藏于鹰羽,他应当放她高飞,与她一起高飞。

    谢停舟给沈妤系好披风,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了片刻,温声道“我在盛京等你回家,早归。”

    他没有多言,在马臀上轻抽了下,看着马儿向前走了几步。

    沈妤想回头再看他一眼。

    “别回头。”谢停舟说“我看着你走,回来时我来接你。”

    沈妤含泪笑了笑,用力点了点头,“嗯。”

    那郑重其事的样子十分可爱,谢停舟笑了起来。

    马儿慢慢地走起来,沈妤低头看了一眼他方才塞给她的东西。

    那是一把刀。

    是她爱不释手,却为了哄他,还给他的那把刀。

    他曾说这把刀没有名字,因为他还没有想好,而今刀身上刻着两个字。

    引凤

    沈妤一下哭了出来。

    她是他心中的鸾鸟,这把刀叫引凤,是要指引着她回家。

    她没有家了,但他为她筑了一个,告诉她鸾鸟也要记的归巢。

    她在晨光中策马慢行,在泪眼中目光坚定。

    渐渐的,马蹄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快。

    啪

    他心爱的姑娘策马扬鞭,飞驰了起来。

    谢停舟骑马伫立在山岗上。

    那个人影早就不见了,可他还是遥遥地望着。

    盛京长风依旧,可终究是,少了那一个人。

    上卷完

    一路南下,路上便走了二十来日。

    南方四月多雨,官道上泥泞不堪,特别是进入了齐昌府之后,后面几日的路就更难行了。

    齐昌府很穷,应该说这一带都很穷,包括临近的潞州。

    天色已晚,大军在距鹬子山三十里处扎营。

    “大人,齐昌知州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呈上来。”

    萧川将信递给她。

    他是兵部派遣随行的副将,出自萧家,却没入萧家军,而是在京中任职。

    原本对时雨带兵颇有意见,一路上尥蹶子的事干了几次。

    沈妤也不同他多话,直说你瞧不上我,那咱们来比一比,我输了这中郎将换你来当,要是你输了以后就别跟我扯些有的没得。

    那一架打完,萧川已被他收服得妥妥帖帖。

    沈妤看完信,萧川问“要回信吗”

    “不用。”沈妤将信随手一扔,“齐昌知府刘松麟邀我进城赴宴,不必理会。”

    沈妤已自顾摊开了舆图,抱臂不语。

    萧川道“大人是准备休整一日再攻,还是趁热打铁”

    “今日是四月初八了吧”

    萧川被问得愣了一下,“额,是。”

    “再等几日。”沈妤说“还要再等一个人。”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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