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满树是个老实的, 也可能是他不想失去这份工, 每天外头天蒙蒙亮他就起身了,先去地里割回来喂兔子的嫩草, 然后回来熬点粥当早饭, 饭后再上山砍柴,他那边院子和后面暖房的地就不用张采萱去扫了。如果不是张采萱拒绝, 他甚至还想要将他们住的这边院子一起打扫了。
比起当初的胡彻更加勤快,更甚至他还省粮食。
本来张采萱是不知道的,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正是吃得最多的时候。以前胡彻一天大概快一斤粮食, 张采萱也就比着胡彻的饭量给他的, 一开始估摸着给了两天的。毕竟一开始大家都不熟悉,张采萱也不可能上来就给几十斤, 那也太那啥了。
本来她盘算着如果陈满树干活老实,大家相处还算和谐的话,以后就十天给一次, 两边都省事。
但是两天过去,不见陈满树过来拿粮食, 张采萱有点纳闷,因为胡彻的饭量和村里年轻人差不多。不过也可能是陈满树吃得比较少, 她也沉得住气, 不主动去问。结果陈满树足足吃了七八天,这一回张采萱也发现了不对劲了,那么点粮食,她吃都不够。更何况一个年轻人。而且她看到陈满树已经满脸菜色, 比他当初来时还要瘦些。见他要出门,忍不住拦住他问,“你还有粮食吃”
陈满树面色一慌,“有有的。”
张采萱有些无奈,秦肃凛吊着胳膊靠在门框上,道“我们家请你的时候,契书上说了包吃住,好东西没有,但是馒头还是管够的,你吃得饱,才能好好干活。”
陈满树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张采萱的位置看的到她耳朵和脸上的肤色,似乎深了些,那个嗯字也有些梗咽,似乎带着些哭音。
陈满树鞠躬,“我知道了,谢谢东家。”
张采萱摇头,进屋给他拿了四五斤粮食,全部都是粗粮,虽然可怜他,但张采萱一时半会儿不会给他好的,现在的粮食价钱可不便宜,给人吃饱就很不错了。“你先拿去吃,我不怕你吃,只要你吃得下去不浪费,吃饱了多干活。”
陈满树接过粮食,再次鞠躬,“我会好好干。东家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吩咐我。”语气认真。说完,转身回了对面的院子。他干活比起胡彻,多了些狠意。
当初胡彻确实勤快,不过他干不惯农活,哪怕是砍柴,也是慢慢才快起来的。
但是陈满树不同,他从小就是在地里刨食的,家中里里外外全部的活计他都会干,包括兔子草。那兔子吃得草都是那种很嫩的,要么是菜叶子,陈满树很上心,碰上泥多的,他甚至还会打水洗一遍,还很细心。
秦肃凛的胳膊天天吊着,到了去镇上的日子,张采萱不让他去。他那胳膊架马车是不行的,还有,万一路上遇到打劫的怎么办
这一次的兔子,虎妞娘跑来抱了一双,胡彻也来抱,都是当初抱琴给的价钱。
村里好多人都看得眼热,当初可只是抓了一只,如今半年过去,就有二十多只了,如果一直不卖,到时候也有人学着秦肃凛的样子挖陷阱,发现抓不到东西后,还特意拿了礼物上门去找涂良。
涂良没收东西,教倒是教了,但不知道怎么教的,反正除了秦肃凛和他,再没有人能抓住野物。
由于他没收谢礼,抓不到猎物的人也不好怪罪,只在背后说些涂良小家子气的酸话。
哪怕是酸话,村里还是有好多明白人不愿意听的,那可是涂良的家传手艺,人家靠这个吃饭的。哪里是那么容易教给人的至于秦肃凛,完全是两人关系好,涂良才会认真教。再说,谁知道涂良有没有倾囊相授要不然,为何秦肃凛迄今为止就只抓到一只兔子呢
不过,秦肃凛的运气是真好,只抓了一只兔子,眼看着他们家就靠着那只兔子发财了。
天气渐渐地转凉了,这天张采萱正在厨房做饭,秦肃凛在院子里带着骄阳玩耍,突然就有敲门声传来。
张采萱探出头看一眼,只见抱琴笑吟吟的站在门口,“采萱,今天涂良打死了一头野猪,已经找人去拖,就快回来了,你们家要不要猪肉”
张采萱惊讶,“野猪”
抱琴满脸笑容,点头道“涂良扛不回来,找了顾家的顾书一起去山上拖,一会儿就回来了。”
“涂良可真厉害。”张采萱真心实意道。
抱琴摆摆手,“运气好罢了。”
张采萱哑然,涂良碰上野猪是他运气好,如果换一个人,就会变成运气不好了。那野猪的獠牙可尖利了,想到这里,张采萱问道,“涂良没受伤”
抱琴笑容收敛了些,叹口气道“哪能不受伤呢好在都是轻伤,养几天就好了。”
她看向一旁沉默听她们说话的秦肃凛,要说运气不好,他才是真的走霉运。好端端的砍柴,谁知道会从天而降一棵木头。
野猪对于青山村众人来说,算是个稀奇东西,近几十年来都没有看到过。抱琴没有刻意隐瞒,消息很快传开,村里好多人等不及野猪抬回去,三三两两结伴往西山上去。
先前村长就说过,砍柴走远一点,别就在山脚下砍,但是真正做到的人不多,涂良算是一个。
当然了,也可能他走远的目的就是找些野物,最近每隔十天去镇上,涂良都会带兔子野鸡之类的去换银子回来。
秦肃凛受伤后,张采萱不让他干活,最近他一点郁郁,此时得了抱琴的消息,她干脆拉着他和众人一起往西山上去。
前前后后三三两两结伴的人,他们走在其中,倒是不突兀,骄阳一路不停指着路旁得各种植物胡说八道,秦肃凛的嘴角笑容勾起,颇为愉悦。
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陈满树,他拎着一把柴刀,背着一捆柴,满头大汗的从山上下来。看到张采萱两人,顿住脚步,“东家。”
秦肃凛扫一眼他背上那捆柴火,比他当初捆起来的还要大些,道“要不要去看看野猪”
陈满树一愣,笑着摇头,“不去了,我方才推了一根木头下来,先将它弄回家。”
张采萱哑然,也就是说,陈满树不光是背上背的,还顺便把木头滚回来了。
秦肃凛嘱咐道,“推木头的时候小心些,尤其要注意下面有没有人。”
陈满树偷瞄一眼他的手臂,点点头道“东家放心,我一定小心。”
恰在此时,山上下来了好多人,张采萱好奇的抬眼去看,“回来了”
秦肃凛也看一眼,“大概。”
他们站在路旁,等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簇拥着抬着野猪的几人下去,才转身下山。没走多远,就看到路旁放着陈满树方才背着的柴火,很可能他方才推下来的木头就在这附近,他应该是进林子去找了。
秦肃凛想起方才可下去了不少人,道“我和他一起回去,顺便帮帮忙。”
张采萱干脆跟他一起,两人站了半晌,陈满树擦着汗才林子里出来,“东家。”
秦肃凛点头,“我和你一起去弄。”
陈满树嘴唇动了动,要说寡言少语,他比胡彻更甚。
张采萱带着骄阳,和秦肃凛站在路旁的林子里,等着上面陈满树推木头下来,他们站的地方刚好在一个凸起下面,木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从这里下来的。
此时天色渐晚,陈满树这趟回去,刚好可以做晚饭吃了。四周寂静,偶尔有鸟儿飞过,还有风拂过树梢的声音。张采萱正想说话呢,问秦肃凛打算买多少野猪肉,就听到有两人争执的声音传来,对张采萱来说,还有些熟悉。
“姑父,我们明天再来,就不信他天天都能打到野猪。”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张采萱破颇为熟悉,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是谁。
“再说。”这个声音一出,张采萱瞬间就听清楚了,也想起方才那年轻的声音是谁了。
全信和他那个伤了秦肃凛的侄子李奎山。
今天打到野猪的是涂良,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盯着涂良的,想要做什么
“姑父,你一定要帮我。本来上一次要不是陈满树那蠢货,我们已经成功了。”李奎山说起陈满树,满满都是不忿。
他语气带着笃定,继续道,“不是说抱琴和采萱一样是做丫鬟回来他们家也不缺粮食,等我成了他们家的长工,姑父,我也不麻烦你了。”
全信冷哼一声,“下手得有分寸,要是真的伤了人被赶出去,我可救不了你。”
“知道知道。”李奎山满满都是不耐烦。
张采萱的手指微微颤抖,气得胸口起伏,先前她只是怀疑,如果贸然将怀疑说出口,说不准会被他们倒打一耙,也怕冤枉了人。
没想到他们伤了秦肃凛没成功,这是把主意还打到了涂良身上
他们算得倒是精明。涂良家中,抱琴干不了多少活,如果涂良真的受伤,不说别的,冬日里的柴火肯定要在下雪前备齐,他要是不能干活,就只能请人了。
那边恬不知耻的声音继续传来,渐渐地往下远去,“他们家还有野猪肉吃,要是我成了长工,一天分我几片就够了。”
张采萱冷笑一声,秦肃凛拉她一把,因为头上木头滑动的声音传来,应该是陈满树推木头下来了。
木头滚下来被树木挡住,滚的人多了,几乎滚出了一条路,基本上没意外都是顺着这道痕迹往下。
这几天李奎山都乖乖送木头上门,张采萱还真觉得自己是不是冤枉了他。没想到他们还打着这样的主意,要是他们真的伤了涂良,那柴火还是帮他们家砍的
张采萱气得咬牙,“还好没真的请他回来,心术不正。”
秦肃凛拍拍她的手臂,“别生气,我会跟涂兄说让他注意一些的。”
他抬步走到边上,抬眼往底下看,主要是看看有没有人,好推木头下去。
秦肃凛走回来,淡然道“没事,推。”
他只有一只手,张采萱自然要上前帮忙,两人合力往下一推,木头滑了下去,因为坡陡,去势极快。
“啊”底下有惊呼声传来。
张采萱一惊,“别是撞了人”秦肃凛抬眼往下看,“这边看不到,我们下去看看。”
两人带着骄阳,回了路上顺着木头的痕迹往下,很快就看到了站在路旁咒骂不堪的李奎山和全信。他们的脸对着张采萱他们这边下山的路,显然是在等木头的主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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