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 顾家那边半夜了还有人在门口吵闹,声音大得张采萱这边都听得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好不容易有人能拿出粮食来,这些人当然不想放弃。先前不是没有人想过去顾家求帮忙的,只是顾家平日里和村里人太过疏离,暂时还没有人去而已。
张采萱也是后来才知道,顾家之所以拿出粮食,并不是主动,最先去的人是虎妞娘, 她主动提出愿意写契书,契书写一百斤, 只拿九十斤粮食,顾棋禀告过顾月景之后, 勉为其难才答应的。
虎妞娘是个好心的, 和她关系好的都得了消息, 于是,很快顾家门口就围了一大圈人。
不过, 顾家哪怕豪富, 最后也只拿了三千斤粮食出来而已。村里人再想要纠缠, 顾家就放了狗。那狗比张采萱家的小白还要威风,喂得油光水滑, 看起来身强体壮,不停嚎着看向外面的人,顾棋一双手几乎抓不住绳子。看那样子,似乎很想冲上来撕人。
面对这样的狗, 村里人再不甘心,也只能作罢。
许多人认命的回去商量离开的人选,一整天都时不时传来各妇人咒骂还有大声求饶哭诉的声音,还有怒气冲冲斥责的长辈。
张采萱听了这些,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好在有顾家,往张采萱和抱琴身上打主意的人瞬间就少了许多,几乎可以说没了,她得以轻松一天。
到了第三天,张采萱去村口时还是没带骄阳,将他放在了老大夫家中,如果说村里还有人值得她信任的话,抱琴和老大夫应该算是最让她放心的。
村口一大早就挤了满满当当的人,气氛沉闷,时不时就有妇人的低泣声传来,边上拎着包袱的男人面色也不太好看,还会嫉恨的扫一旁的兄弟妯娌。甚至还会暗暗怪上父母,对于老母亲的殷殷嘱咐不以为然,显然不只是怪,这是恨上了。
张采萱和抱琴站在角落处,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其实根本没有人注意她们,虽然有她们避而不见在前,但是现在的情形大家都知道,张采萱和抱琴家中不见得就有多少粮食,在借不出粮食的时候,避而不见是最好的办法了,算给大家都留了脸面了。
再说,此时众人正紧张呢,根本不会注意她们。
衙差到来的时辰和上一次差不多,还是一样严肃,待看到场上的那堆粮食比当初多时面色好了些,为首两人沉声道,“青山村村长何在”
村长面色扭曲了一瞬,他们一进来他就迎了上去,不用表明身份,这些人应该都知道他是村长了。再说了,这些人分明就是三天前来的那些,不可能认不出他来,这会儿之所以再次询问,大概还是想要公事公办,一点叙旧的意思都没有。
村长面色不好,但上前的动作不慢,微微躬身,语气毕恭毕敬,“小民在此,小将军有话尽管吩咐。”
那人看他一眼,语气淡然,“时辰不早,我们耽误不起,还得回去复命,你先将粮食称了装上马车,至于没有交上粮食的”
他扫了一眼人群中拎着包袱,面色不好看的那些人,“你拿账本和我们带来的师爷对账,交够一半的出一人,一点没交的,出两人。如果家中没有男丁,则需要每月交上二十套壮年男子的衣衫。”
人群一阵骚动,先前可没有说这个,如大丫娘家还有杨璇儿那样的,一开始也没有告诉他们不交税粮的后果。
没想到简单粗暴的,每月二十套,根本得熬夜赶出了,还有,他们可没说布料谁出来着。不说布料了,也根本没空种地,只能恶性循环。交不上粮食之后就得做衣交上,做衣衫之后,根本没空种地,彻底的成了给将士做衣的妇人了。
张采萱仔细看了,其实这里面村长可操作的事情挺多,比如够不够粮食这个,都是村长说了算,他说哪家不够,然后拎着包袱出来一人,就算是了了这桩事情了。
也就是说,可以帮别人顶,只要村长不说,那些官兵似乎不管这个,他们只要粮食和征兵的数量对得上,就不管这么多了。
这一次虽然比以前对了对账和征兵一事,却并没有耽误多久,等到了午后,衙差和官兵就押送着税粮,在村里妇人呜呜的哭声中离开了青山村。
他们走了,场上的人却一点没动。
交不上粮食被征了兵的,无论先前家中怎么吵,如今人已经去了,只剩下了伤感。
而交上了粮食的
此时担忧的就是家中人的肚子,大半的人还担心顾家那边的债务,年前这段时间如果还不上粮食,到时候就要拿地和房子来抵债了。
相比那些出了人的,他们只伤心几天,之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留下的这些才是钝刀子割肉,不说别的,光是压力就能让人整夜整夜睡不着。
这里面最先反应过来的,大概还算是张采萱和抱琴,还有锦娘。
说真的,上一次秦肃凛他们被抓,家中只留下妇人没有人帮衬的人家,就只有她们三家。仔细计较起来,她们三家在村里都算富裕的。这一次上门借粮食的不是没有,但她们谁也没松口。
锦娘在那些人离开时就带着孩子偷偷离开了,张采萱和抱琴也差不多,算是最先离开的一波。抱琴抱着孩子和张采萱一起回村西去,低声商量着最近还是少出门,秦肃凛他们九月这个月应该会回来,毕竟最近的天气还是不错的,地上的泥泞都干了好多,等到了九月二十几他们该回来的日子,只要不再下雨,那时候应该更好走才对。
路过张全富家门口时,门里突然冲出来了何氏,张牙舞爪的冲到张采萱面前,她本就警觉,捂着肚子后退几步,看向面前面容狰狞的妇人,“二嫂,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是有孕,你走路看清楚一些。”
何氏满眼通红,头发凌乱,“你满意了你报复我们对不对卖掉你的根本不是我,也不是你二哥,你为何要害他”
张采萱皱起眉,“二嫂,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不过人还是要讲道理的,这些事情说到底,根本不关我事。”
张采萱才不管她疯不疯,该有的立场得有,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不能让她们觉得自己欠了她们。她好好的待在家中,为了避开她们甚至都不出门了,没道理这些事情还要怪到她身上来。
抱琴也觉得何氏的精神不对,退后几步,挡在张采萱面前,“二嫂,你是不是没睡好回去歇歇,日子总要过下去的。说难听点,我和采萱,也是和你一样这么痛苦着过来的,过着过着就习惯了”
何氏有些癫狂,“所以你们不平衡是不是你们就想要我也和你们一样痛苦是不是采萱,你自从回来,我自认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过,你为何要这么害我”
张采萱和抱琴对视一眼。
此时何氏站在她们的必经之路上,道路虽然宽,但何氏张牙舞爪,几乎占了一半的路。虽然没挡完,但张采萱也不敢从边上过,万一何氏发疯突然冲上来,她也没办法避开。
两人根本没办法从这里过。
抱琴抱着个孩子,张采萱的肚子已经显怀,何氏又是在地里干过活的,手上力气也大,她们两人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和她硬抗。
张采萱好声好气,“二嫂,我也是没办法。”
一边说话,她和抱琴一起慢慢地往后退,她甚至接过了抱琴手中的孩子,抱琴空手,戒备的挡在她面前,护住张采萱和她怀中的孩子。
好在孩子不大,张采萱抱着不费劲,她退得有点快,只剩下抱琴和她周旋。眼看着离何氏已经有点距离,她暗暗松口气。
那边的何氏在抱琴的劝说下不仅没有安静下来,反而越发疯狂了。“你们都是看不得我们好的,我们好好的过日子,碍着谁了你们为何不帮我们,采萱,他是你二哥啊,当年的事情根本不能怪他,要怪就怪爹娘他们。”
张采萱暗暗叹口气,有些后悔走这条路了,不过这里是村口到村西最近的,一条直线,一点绕路都没有。她们走习惯了,一回家自然就往这条路来了。
抱琴本来挺直爽的人,这一会儿却格外有耐心,余光注意张采萱这边,见她离得远了,紧绷的身体松开了些,“二嫂,这件事情真不怪我们,二哥是好人我知道,但是这世道就是这样”
张采萱已经越来越远,看到抱琴也在一步步后退,再不迟疑,转身就走。
反正抱琴独自一人,和何氏纠缠哪怕落于下风也不要紧。最要紧是孩子,还有张采萱自己。
张采萱抱着孩子走得飞快,将身后两人的争执远远的甩在身后,胸腔里几乎堵住喘不过气,但她不敢停下,脚下飞快,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何氏没有扑上来的意思,但是她不能去赌那万一,她如今月份大,如果孩子出事,很可能她们母子都难保住。
走到半路,遇上哭红了眼的李氏和小李氏,吴氏老老实实跟在后头。
小李氏正低声说着什么,李香香也在一旁,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讲真,看到她们如此,张采萱心里有点难受。
看到张采萱抱着个孩子急匆匆过来,似乎还有点气喘,李氏她们是没心思搭理她的,倒是吴氏,勉强扯出一抹笑,“采萱,你怎么回来了”
张采萱喘了口气,微微缓了些气息才道,“方才二嫂拦住我,说我害了二哥。虽然我不明白我哪里就害了二哥,但我看二嫂很激动的样子我还是换一条路走的好。”
这番话等于是跟李氏告状了。
一般情形下,儿媳妇不听话,都是归婆婆管的,当然了,何氏这种闹法,如果张进禄在家,他也要管的。
张采萱之所以说出来,也是想要看看李氏她们的态度,如果她们和何氏一样,那么张全富一家人很可能已经记恨上她,往后她要格外注意才行。
李氏闻言,有些尴尬,“采萱啊,别跟你二嫂计较,她就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过几天就好了,到时候等她情绪好了,我让她过来给你道歉。”
张采萱看不出她心里的想法,不过李氏面上满是歉意,再加上她话语中的意思,显然是不赞同何氏这么闹的。“我不知道二嫂为何会说二哥被带走是我害的,但是此事讲道理的人都知道跟我没关系。”
张采萱话音刚落,李香香已经道,“是,跟你没关系,你要是有一两分看在我们的血缘关系,也不会故意看着你二哥就这么去送死了,还有我我跟你什么仇,你要这么害我我才刚成亲,说不准以后就”
真的是说不通。张采萱心里烦躁起来,冷了面色,“你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当下越过她们,抱紧怀中的孩子直接就走。
李氏忙拦住她,讪笑道“采萱,香香她年纪小,说话没分寸,又刚刚发生了这种事。你是姐姐,又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
张采萱冷笑,“我比她大,就合该让着她凭什么”
她面色实在不好,显然也恼了她们了。
李香香冷哼,“谁要你让”
李氏拉她一把,手上动作却不大,也没怎么使劲,和稀泥的意思明显。“采萱”
张采萱冷哼,不看她们,抬脚就走。
要不是为了试探李氏的心思,她才不会和她们纠缠这么半天,还是怀中的孩子和自己的身子要紧,就怕她们忍不住发疯。
“采萱采萱”
后头李氏和吴氏的声音传来,张采萱再不回头,心里了然,只怕李氏她们就算是没有面上恼了她,心里难免记恨上她了,往后,她要小心些才行。
张采萱在路上也碰上了村里人,都只淡淡的打个招呼就行了,她没心思和她们说话,不过那些人也没心思就是。好多人都眼眶通红,还有吵架的,一路上吵得面红耳赤。她都小心翼翼的避开,就怕被误伤。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不来村口根本不可能,她和抱琴都知道村里人可能会过激,早已提前走了,要不是路上遇上发疯的何氏,她们此时说不准已经回到了村西了。
走了没多久,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来,她戒备的回身,看到是抱琴,松了口气,“没事”
抱琴点头,“你二嫂根本没动手,看起来吓人而已。其实我觉得她根本没发疯,只是借故发泄心里的不满。”
当然会不满,不只是她,还有村里的许多妇人也是一样。凭什么一家子几兄弟,就轮到她们守活寡比如何氏这样,前头还有大哥呢,真的会想不通怎么就轮到她了。
当下都是长子养老,如张全富他们这样的,以后年老之后,一般都是跟着张进福过日子,如果越过老大,那张进福会被别人戳脊梁骨的。兴许是因为这个,他才留了下来。
张采萱叹口气,将孩子递回给她,“没办法的事情。我们避着点。”
抱琴低下头看向襁褓中的孩子,伸手摸摸他的脸,一片温热,眼睛紧闭,显然还没醒,顿时松口气,“我不怕和她打,又不是没打过,我只是怕她伤了孩子和你。现在这种情形,真要是被伤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张采萱听到她说“又不是没打过”时嘴角忍不住抽了下。抱琴回到村里,最多就是和她娘吵了几次,还真没有跟谁动过手,说的这句话,显然就是以前在楚府和人打过架了。
不过她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像他们家那种几乎是刀架在脖子上都凑不齐税粮的,显然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凡是有一点办法,张采萱相信张全富和李氏也不会愿意送老二去当兵。这样的情形下,真要是被何氏打伤,他们家指定赔不起。
赔不赔的倒是可以其次,身子受伤和痛苦可没人能够代替。
张采萱想了想道,“我们回家后,还是少出门”
她话音未落,前面突然传来惨叫声,两人俱是一惊,对视一眼后顿住脚步,“别是出了事情”
张采萱笃定的点点头,方才那声惨叫可不是小孩子和妇人,而是成年男子才能叫出来的,那么问题就来了,村里的壮年男子,都是下地干活的,平日里什么样的苦没吃过,如果只是一点点伤,是不会叫这么大声的。
抱琴仔细听了下,那惨叫声不只是一声,“我去看看,你在这边等我,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走后面那条路。”
张采萱点头赞同,接过她手中的孩子,那边的事情看样子不小,很像是打架了,而且惨叫的这个人,看样子已经受了不轻的伤了。她和孩子可不宜凑上去,万一被误伤,也只能自认倒霉。可以说这一次交税粮,已经将村里九成九的人家底全部掏空,大家的戾气都挺重,心情都不好。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很正常的事情。
她站在路旁,看着抱琴飞快过去,等的时间里有点无聊,张采萱有意无意抱着孩子往回走,盘算着一会儿反正也要倒回去走后面那条路的,还不如她先慢慢走着。
她背对着这边,突然觉得不对劲,回身一看,只见一个半边血红的人往这边奔过来。
说真的,张采萱心里明白,等众人家中都没了粮食之后,村里应该会乱起来。但她以为那是在官兵来之前,万万没想到,却是在官兵离开之后。
她看到那人朝她这边跑过来,心下大惊,也不知道抱琴怎么样了但动作一点不慢,转身就跑,还不忘抱紧怀中的孩子。
但是她如今身子不方便,还抱了一个孩子,根本跑不快,她还有空心里庆幸没有带骄阳过来,要不然遇上这样的情形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跑了没多久,她就听到了身后人的脚步声,她根本不知道追着那人砍的人长什么样,甚至根本没看到人,她没空回头,只顾着向前跑。
“采萱”
有人在唤她,是个年轻妇人的声音,就在前面,张采萱百忙之中看了一眼,看到是锦娘,瞬间大喜,这才隐隐想到,这边是张麦生的家,再不迟疑,朝她家的院子门扑了过去。
相比村里的其他人,张采萱还是相信锦娘的,他们夫妻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本性并不坏,别看麦生平日里想尽了办法赚村里人银子,但也根本没有乱来。不会狮子大开口。
还有锦娘,真的是很温柔的一个妇人,张麦生之所以对她言听计从,完全是对她上心之后的心甘情愿,而不是暴力之下的无奈服从。再说,她一个女子,想要暴力也不可能。
张采萱扑到门口,锦娘适时打开门,他们家的的院墙和村里人都稍微有所不同,当初张麦生在家中时,有用土砖做了一半院墙,虽然不能和村西的几户人家比,但比村里人那种篱笆小院,就是一抬脚就跨过去的那种要好得多。
看到门打开,张采萱心里一松,两步跨了进去,听得到身后砰一声关上门的声音。
她喘息半晌,锦娘已经飞快上前,急切道“孩子给我,你赶紧歇歇,要不要喝茶,屋子里什么都有。”
张采萱回身看到紧紧关上的大门,长长舒出一口气,也没倔强,直接将孩子递给她,“锦娘,今日的事情,多谢你了。”
锦娘轻柔的抱着孩子,摇摇头道,“不算什么,平日里秦公子对我们家多有照顾,今天不过是刚好遇上,顺手为之罢了。”
对于锦娘来说是顺手开门,但对于张采萱来说,却是生死攸关。
她余光可是看到有人拎着刀追那满身血红的人的,谁知道砍人的那个人会不会杀红了眼见人就杀。这种时候当然是远远的避开最好。毕竟以她如今臃肿的身形,还有抱着孩子的不灵便,想要躲开一个疯狂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锦娘也不多说,张采萱此时累得慌,气喘吁吁的,她抱着孩子抬步进屋,边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话音未落,一墙之隔的门外,惨叫声突起,比起方才的那声毫不逊色。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刀入肉的沉闷的声音,甚至还有卡住骨头的咔咔声。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
锦娘手一软,孩子险些落地,张采萱忙上前想要接,锦娘已经反应过来,紧紧抱住了孩子。
两人都没说话,张采萱退后两步,将方才锦娘关上的大门后的门栓又紧了紧。
而东边的厢房里已经传来了孩子的哭闹声。锦娘的孩子大概是正在睡觉,此时已经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了。
锦娘慌乱起来,张采萱忙上前接过孩子,就看到她急匆匆跑进门,随后就传来她轻柔哄孩子的声音。张采萱立在门后,不敢乱动,她怀中的孩子倒是一直睡得沉沉的,只掀开眼皮看了看,又重新闭上。
一墙之隔的门外,惨叫声中,夹杂妇人疯狂的笑声,“哈哈哈哈我们活不成,你们也别想活,大家都别想好过,都去死。”
语气怨毒,带着满满的狠意。
张采萱闻言,心下微惊。
其实一般人听到要被征兵,虽然接受不了,但是有秦肃凛他们在前,还是看得出一点军营的生活的,最起码还能活着,他们去了快一年,也没听说有谁死了,反而因为张麦生的脑子活泛赚了不少银子。
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
但是同样的事情,落在同样的人身上,想法就会不同。比如外头这个妇人就一点都接受不了,只以为被征兵就一定会死。
也可能是她平时压力太大,能够提刀砍人的矛盾也不是一日两日可以累积的,肯定是天长日久下来的结果,这一下子全部爆发了。
“大嫂,你别冲动”惨叫声小了些,带着痛苦的声音满是安抚的意味。
“冲动”妇人冷笑,“我嫁入你们张家这么多年,何时冲动过我早就应该冲动了,你这么多年不就是仰仗我孩子他爹纯孝,使劲压榨我们一家,动不动就拿爹娘过来压人。原来你也会怕哈哈哈哈我不应该今天才冲动,我应该昨天就拿刀砍人。”
笑声里满满的疯狂并没有因为男人的劝说而有所好转,反而越发气愤。
张采萱暂时没有危险,不过,锦娘家的院墙有点高,她就这么站着是看不到外面的,只有男子吃痛的低低和妇人疯狂的数落,这么多年的他们一家亏待她的桩桩件件。
男子可能是痛得说不出话,只听到妇人又道,“他爹不在,我也不想活了,砍死了你,我还赚了。”
张采萱不知道外头有没有人围观,反正她是没听到有人劝说。想了想,她的眼神落到了房子边上的梯子上,看了看怀中的孩子。抱着孩子走进了锦娘方才进的屋子。
锦娘怀中的孩子已经被哄好,不过稚嫩的眼神里满是不安,看到张采萱进门还瑟缩了一下,锦娘看得满眼心疼,“这个是采萱姑姑,你还记不记得她给过你米糕吃的。”
给过米糕这种事情张采萱是不记得了,她上前两步,低声道,“锦娘,外头好像没有人管,我想要拿梯子看看,你帮我看着孩子好不好”
锦娘点头,“福到,我们看看弟弟好不好”
说完,伸手过来接。
张采萱松开了,然后起身出门,抬手就去搬梯子。
梯子倒是不重,只是她看外头的情形的样子不想让外面两人知道,就怕刺激了妇人,她要是发疯进门来砍怎么办
这么想着,张采萱动作越发小心,其实她并没有很担心,毕竟一般人做事也不会往天上看。只要她动作小心些,不发出声音的话,外面的人很可能不知道她在看。
如果没有人劝说,一直在外面闹的话,对她和锦娘可不好。
她小心翼翼爬梯子,爬到一半时突然觉得不对,低下头一看,就发现锦娘不知何时已经出来,帮她扶住了梯子。
看到她看下来,还用口型轻声道,“小心。”
张采萱朝她安心一笑,又爬两步,头顶就和院墙齐平了,其实外头并不是只有妇人,好多人围着呢,不过都安安静静的,不敢上前去劝。因为此时妇人拎着刀四处比划,口中还在数落。
而锦娘家门口,方才那逃跑的男子此时身下已经血红一片,张采萱居高临下,看到他的腿上正潺潺留着鲜血,他捂着腿和胸口,满脸痛苦之色,求助的目光扫向围观众人,哀求之意明显。
村长满脸焦急,手都有些颤抖,语气倒还沉稳,沉稳里带着满满的焦急,语气尽量和缓,“秀芬,你先放下刀好不好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嘛。动刀子可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你不替你自己想,也替你孩子想想啊,要是他娘是个杀人魔头,往后谁还愿意和他玩儿他的亲事只怕也没有人愿意嫁”
那妇人,也就是秀芬瞬间回头,张采萱看到了她的眼睛,满眼血红,没有聚焦,显然已经有些疯狂了。“你胡说。”
声音带着满满的警告,村长都怔了怔。
她回过头来,张采萱也看清了她的脸 ,对她来说根本不熟悉,这个妇人平日里很是低调,一般埋头干活,和村里妇人都没有多少话聊,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妇人。没想到如今也会提刀砍人,再看到围观众人脸上的诧异,她明白不不只是她一个人这么想。
妇人突然怔愣了下,似乎此时才听明白村长的话,问道,“娶不到媳妇”
围观众人没有回答,有人担忧的看向锦娘家门口躺在地上的人,此时他眼睛微闭,似乎想要晕过去般,或者是他已经晕过去了。
没有人回答,妇人也不着急,自说自话,“娶什么媳妇能够活到那天再说哈哈哈哈还有你们都别想活”
话语满满的诅咒之意,围观的人面色都不好看起来。张采萱趴在墙头,她站得高,远远的看到老大夫和婉生拎着药箱跑过来,显然是有人过去找他了。算算时间,应该是方才男子一受伤就有人去报信的。
一个老妇人气喘吁吁跑来,看到面前的情形几乎是跌坐在地,蹒跚着往前爬了两下,似乎脱力一般,看得到她已经很努力,却根本起不了身,声音绝望,“秀芬,你别闹了都是我的错,我老婆子给你赔命好不好你杀了我,就都好了。不关他事”
秀芬听到这话,并没有消停下来,反而更加怒了,“婆婆,我不明白,都是你生的,为何孩子他爹你就那么看不上,要是你不喜欢,当初生下来就该掐死他。他这么多年哪点对不住你你要这么狠心送他去死”
质问的声音,字字泣血。
老妇人只有一句话,“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本事都是我的错秀芬,不关老二的事。”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护着他”秀芬更怒,手中的刀又开始挥,上面的血迹此时已经有点干涸了,粘在刀上成了暗红色,“既然你们不给我们一家留活路,那就都别活了,一起去死一起去死”
后头重复的一起去死那句话,怨毒满满,说着还往地上那已经闭上眼睛的男子身上扑去,那把刀正正对着他的脸。
那样的距离
张采萱闭上眼睛,抓着墙头的手越发捏得紧了。突然她手下松动了些,想也没想,抓住那块砖往下一丢。其实不是一块,只巴掌大得小块,可能是剩下那种碎了的土砖,张麦生舍不得扔做到了墙上面。
她闭上眼睛不敢看下面的情形,包括丢那块砖也只是估摸着秀芬的方向扔过去,完全没把握会丢到她。不过是她不能看着面前死人,顺手一丢,反正她是尽力了。
她闭上眼睛不敢看下面的情形,土砖落下,然后就有刀落地的声音随即传来,张采萱心里一松,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睁开眼睛往下看去。
一眼就看到土砖落在妇人不远的地方摔得粉碎,而此时底下的情形也有些出乎意料,秀芬被人死死压住。
压住她的是刘承。
刘承家中人口多,不过这一次他们家却好运的交上了粮食,并没有被征兵,实在是他们家根本没有地,那几分地只要交几十斤粮食就行,他们家还是有暖房的,平日里又惯会过日子,交税粮不算什么负担。
张采萱不知道自己的土砖有没有打到秀芬,不过此时人被救下,结果是好的。最起码老大夫到了,一下子不会死人了。
刘承压住秀芬,围观的人很快反应过来,又上前几人死死摁住她。与此同时,老大夫和婉生气喘吁吁赶到,忙到了锦娘门口蹲下身前看那男子。
地上大片鲜血,哪怕都是皮外伤,也需要好好养养了。
事情到了如今算是被控制住了,张采萱这才松了口气。
底下的锦娘半晌没有听到声音,此时已经忍不住了,问道,“采萱,如何了”
张采萱对她笑了笑,“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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