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私活, 却没有报酬, 这庞大的工作量实在让人喜悦不起来。
江与城见她迟迟不动, 投来询问的目光:“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程恩恩哪儿敢说有,连连摇头然后趴下,拿起一张包装纸开始干活儿。
江与城坐在办公桌后状似办公, 其实连轴转了这么些时日, 今天难得清闲, 签了几份文件,联络了几个客户,就没什么事儿需要忙了。
他往后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做样子, 实则目光落在兢兢业业埋头干活的小女工身上。
程礼扬聪明也精明, 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傻乎乎的妹妹?连这种无理要求都不知道拒绝。
程女工可不知道某老板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给工资就算了,还怪她自己不拒绝。
她认认真真地包着书皮,包完一本就摞到一旁, 放好后还在上面轻拍两下, 没有注意到那道虎视眈眈的目光。
所幸江与城良心未泯,看她包好第五本, 放下装腔作势的文件, 开口:“累不累?”
程恩恩摇头:“不累。”
“那饿不饿?”江与城又问。
程恩恩反射性摇头, 摇了两下停住, 有点不好意思地蹭蹭鼻子:“有点。”
“我这儿有吃的, ”江与城拉开右手边的抽屉, “过来。”
程恩恩略有几分迟疑。第一印象作祟,她看到江与城都想绕着走,靠近他很有压力。
她起身慢腾腾走过去,站到办公桌边,勾着头往里瞄了一眼。
真的有很多吃的,饼干、果脯、牛肉干、糖……还有巧克力。
“咦?和我捡到的那几颗一样。”她惊奇道。
江与城靠着椅背,一只手搭在桌子上,神色自然地说:“是啊,真有缘。”他就仗着程恩恩好骗,都不带掩饰的,“想吃什么,自己拿。”
程恩恩不好意思拿太多,伸手拿了一颗糖:“我吃这个就好。”
“这些都不爱吃?”江与城往抽屉里看了一眼,“我再给你准备别的,你爱吃什么?”
“不用,”程恩恩忙摆手,“爱吃的。”
江与城看她一眼:“真的爱吃?”
“真的。”为表真诚,程恩恩用力点了一下头。
江与城轻笑:“那都拿走。”
程恩恩吃了几块饼干,又勤勤恳恳地回去继续干活儿了,不知道该说她实诚,还是笨。
江与城起身走过去,坐到茶几对面。
“可以教教我吗?”
他很有兴趣似的,拿起一张包装纸,学着她的样子,把一本书放在中间。这东西他看一遍就会了,刚才还看了无遍,对步骤了如指掌,但还是装作新手的样子,笨手笨脚地乱摆弄。
“不是这样的。”程恩恩放下手里的书,“要先把纸对折。”她在包装纸上指了一下,“然后在这里剪一下,上面也要剪,这样折进去就和书脊一样高了……”
“是这样吗?”江与城故意做错。
程恩恩果不其然上当,往前挪了挪,伸手去帮他纠正,“这里先不动,把书放上来再折……”
她纠正完一抬头,发现和江与城靠得有些近,他深邃的眼睛正望着她。她跟被烫到似的,立刻坐回去,脸颊上已经染上一点绯红。
江与城看她一眼,若无其事地继续做,把书放好,多出来的部分折进去,然后询问:“这个角怎么折?”
“这样……”程恩恩故作镇定地给他演示。
四个角都折好,一本书也就包好了。
有生之年亲手包的第一本书,很无聊且无用的事儿,江与城却觉得挺有意思。白底的纸,印着宇航员、航天器和星球的图案,还挺可爱。
“这本书送给你吧。”他饶有兴致地将自己的“作品”递给程恩恩。
程恩恩有点茫然他为什么要送自己书,接过来翻开一看——《introduction to mathematical statistics and its applications》(数理统计导论及其应用)。
单词程恩恩倒是都认识,虽然她不知道mathematical statistics(数理统计学)是什么,但mathematical她知道啊:数学的……
顿时觉得头晕。
“谢谢与城哥哥。”程恩恩违心地说。
程礼扬忙完上来,办公室没人,寻到江与城的办公室:“怎么跑与城这儿来了。”
“哥哥。”程恩恩瞧见他就笑,像个幼儿园小朋友等到来接她的家长。
压榨童工包的那些书,江与城已经提前收起来了,否则被人家长看到,还不找他麻烦。但他送给程恩恩的那本还在。
程礼扬一瞧那书皮就知道是程恩恩的。高中生还包书皮的已经不多了,而且现在市面上有很多种类的书皮卖,但她一直坚持自己包,说可以挑喜欢的包装纸。
不过高中课本都是16开的,尺寸接近b5,教辅也差不多,没有这种a5尺寸的书。他便以为程恩恩又偷偷买小说了,拿起来翻开,随即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
“我包的。”江与城勾着唇角,“怎么样?”
“手艺不错啊,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爱好。”程礼扬放下那本书,转头对程恩恩说,“正好,以后你的课本都拿来,让你与城哥哥给你包。”
江与城笑着没说话。
程恩恩腹诽,他还压榨自己给他包书呢,怎么会帮她。
那一抽屉的零食,江与城已经找袋子给她装了起来,程恩恩拎在手里,程礼扬扫了一眼,她就乖乖交代:“与城哥哥给我的,好多呢。”
“这么点零食就把你收买了?”程礼扬笑着挠了挠她的下巴。
程恩恩不好意思地笑。
江与城坐在那边看着,觉得手痒。
程恩恩之前捡的那几颗巧克力,还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放在桌子上,她想做个失物招领给巧克力找主人。程礼扬随手拿起一颗,剥开吃起来。
程恩恩想要制止:“哥哥,那是……”
“系统调试好了?”江与城适时出声,截断了她的话头。
她傻兮兮的反应迟钝,程礼扬可不好糊弄,什么“别人不小心掉的”,他一听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差不多了。”他岔开得及时,程礼扬没察觉,“还有个参数需要再观测一下,明天能出结果。”
两人聊了会儿数据,程礼扬说:“恩恩,去拿书包。”
程恩恩跑回隔壁办公室背书包,出来的时候江与城与程礼扬都站在门口,程礼扬把那兜零食递给她:“跟与城哥哥说谢谢了吗?”
程恩恩便道:“谢谢与城哥哥。”
她跟在程礼扬身后,脚步欢快地回家,并不知道背后有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之后是学校的元旦晚会,班级里报了集体节目,每天放学之后需要排练两个小时,程恩恩就没去诚礼。元旦晚会结束之后,就是元旦假期,正好系统调试工作完毕,程礼扬挤出时间带她到周边城市玩了一趟。
开学那天,她放学又背着书包来诚礼,赶上江与城出差,一去就是一周。
七天之后,江与城出差回来,但那天程礼扬下班早,来学校接上她直接回家了。
期末考试临近,复习的压力有点大,程恩恩开始考前一周冲刺,也就没有时间再往诚礼跑了。
期末考试结束,程恩恩的好朋友叶欣因为家里换房子的问题暂时没有落脚处,父母到一个亲戚家借住,程恩恩便邀请她来一起住了。
程礼扬一向鼓励她多交朋友,刚好年前又忙碌起来,没时间看管她,对此自然是没意见的。
就这样,一直到过完年,两个月的时间,她都没有和江与城碰过面。
程恩恩自然是没什么感觉的,她见到江与城紧张,不见反而更自在。不过对于江与城来说,显然不是这样的。
过年时叶欣就回父母那儿了,年后诚礼开工,程恩恩一个人在家无聊,早上就和程礼扬一块来诚礼,背着作业来写。
起初两天,江与城太忙,根本没出现过,第三天下午的时候,他来了。
彼时曹岩忙完了手头的工作,闲着没事就跑到办公室来找程恩恩玩儿。他这人大大咧咧的不拘小节,家里又有个亲妹妹,知道怎么逗小女孩儿开心,程恩恩对他比其他人更熟悉一点点。
江与城那儿积攒了一堆事需要处理,正忙的时候,听到隔壁的笑声,才意识到那小丫头又来了。
手里那份合同修改完,起身去了隔壁。
程恩恩正在跟曹岩玩扑克,最简单的拉火车,曹岩也不嫌无聊,跟她玩得不亦乐乎。江与城站在门口看了一阵,俩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诶诶诶别动!这一波可厉害了。”曹岩刷拉把一整串牌全收走,得意地哈哈大笑。
江与城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曹岩爽朗的笑声一停。
江与城要笑不笑地看着曹岩:“这么有闲情逸致,程序写完了?”
“没呢,”不光是程恩恩,其他人也有些忌惮他,曹岩立刻就放下手里的牌站了起来,讪讪道,“就是工作之余放松一下,我马上回去继续写。”
说完马不停蹄地溜了。
程恩恩对别人的情绪是很敏感的,她感觉得到江与城是在训曹岩,虽然那两句话的语气又轻又淡,感觉却很可怕。
应该是因为曹岩上班时间不务正业跟自己玩生气,程恩恩便也跟着夹紧尾巴,刚刚脸上还带着笑呢,这会儿小心翼翼地和他打了声招呼,把牌收起来,打开寒假作业。
“写作业呢?”江与城问。
程恩恩没看他,对着寒假作业点头:“嗯。”
“来我办公室写。”江与城说。
程恩恩还是不看他,摇头:“我会影响你工作的,我不去了。”
江与城没有再坚持,转身走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程恩恩才舒了一口气。
好吓人。
程恩恩埋头写了十分钟,头顶的灯忽然灭了。
程礼扬的办公室虽然采光不错,但刚好这天天很阴,大白天屋里也得开着灯。
程恩恩不知道怎么回事,起来重新按了几下开关,没反应,其他的电器倒是都还在正常工作,不是停电。
她走出办公室,这会儿楼上没人,楼下的实验室放着各种设备,闲杂人不让去。没法找别人帮忙,只好到隔壁办公室,敲了敲门:“与城哥哥。”
江与城坐在办公桌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有事?”
“我哥哥办公方式的灯坏了……”程恩恩小心道,“用不用换个灯管?”
“刚换没多久,估计是短路了。”江与城说,“待会儿我叫人来修。”
程恩恩乖乖地:“哦。”
她正要转身走,江与城在文件上刷刷写字,头也不抬地说:“拿着你的作业过来写吧。”
这次,程恩恩没有理由拒绝了。
程礼扬回来的时候,灯已经修好,程恩恩也已经回去。江与城随口和他提了一句,他自然没怀疑。
就这样,程恩恩每天在诚礼写作业的时候,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到隔壁去。不是暖气忽然不热了,就是要喷杀虫剂,再不然就是出去上个厕所回来发现门打不开了。江与城无所不用其极,更过分的,还用过“我要写一个机密文件,你帮我看着人”这种无厘头的借口。
程恩恩那个傻啊,每次都上当。
三月初,有一个到国外顶尖ai企业进修的机会,很难得,但一去就是三个月,程礼扬不放心程恩恩,很犹豫。
抛开其他因素,无论是从程礼扬个人还是公司发展的角度,江与城都是非常支持的,其他人自不必说,恨不得放礼炮庆祝。最后是程恩恩再三保证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绝对会乖乖待在家里,任何危险的地方都不去,程礼扬才狠下心来离开。
走之前,托付住在同一个小区的江与城帮忙照看,又嘱咐程恩恩,有事就找与城哥哥。
他走的第三天,程恩恩就“弄丢了”家门的钥匙,哭着找“与城哥哥”求助……
然后就这么入了贼窝。
程恩恩进了门,又在书包里翻了几遍,依然没能找到那串凭空失踪的钥匙。她一直在哭,江与城哄了几句不见效,于是叫了酒店的外送,食物的香味成功让她止住了哭声。
吃完饭,江与城带她到客房:“今晚先住这儿吧,被子床单都是新的,洗漱用品都给你准备好了,需要什么东西就找我。”
程恩恩点头,第一百零九次道谢:“谢谢与城哥哥。”
江与城笑笑。
程恩恩果然如她所保证的那样,一点都不吵,乖乖待在房间里,安静得跟不存在似的。
直到晚上临睡前,江与城从书房出来,便看到她在门外徘徊。
“怎么了?”他温声问。
程恩恩脸有些红:“我……那个房间没有毛巾和浴巾……”
她也没有换洗衣物,但是不好意思和他讲。
“抱歉,我忘记了。”江与城好脾气地说,“跟我来。”
他带程恩恩到他的房间,从叠得四四方方如同酒店一般整洁的浴巾中取出一条,又拿了两条毛巾给她:“都是新的。”
程恩恩抱在怀里,又说:“谢谢。”
江与城忽然想到什么,“你没有睡衣和换洗衣服吧,不介意的话,先将就着穿我的?”
程恩恩脸红透了,垂着脑袋连声都不出。
江与城打开衣柜,手已经碰到一件睡袍,又顿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转而拿起一件t恤,递给她。
程恩恩接过去,抿了抿嘴唇,半天才跟蚊子似的小声说:“可不可以再借我一条裤子……”
只穿t恤,好不方便的。
她的脸都快埋到胸口了,江与城垂眸看着她,拉长声音若有所思道:“裤子?”他笑了一声,嗓音低下来,“我的裤子,你穿太长了。”
程恩恩脸红得像一只煮熟的虾子,落荒而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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