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些脑袋坏掉的小鬼为什么会那么疯狂?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真岛诚也思考过很多次。
每当他被池袋的街头麻烦找上门,他都会问自己:那些制造麻烦的小鬼究竟为什么,会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或者随随便便以命相搏,或者夺取别人仅存的立足之地。但最终他只能摇摇头,告诉自己,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在大人看不到的地方,不良们贫瘠得人生空空,只能靠暴力和拳头挣得尊重和地位,才能得到所有人的注目。
他们孤立无援,无人在意,所以愿意为朋友而死,为朋友伸出的援手而死;他们的生命太短,短到来不及拥有太多不舍,所以肯为眼前不知真假的情谊面对死亡。
这就是不良。
这就是不良的生存哲学。
但这种话无法说给葵小姐听,她应该也很难接受这种粗暴简单的直线结论。
盈盈动人的女性还在等着他的答案,真岛诚握着茶杯陷入沉思,良久给出自己的回答:“这个答案,我猜葵小姐或许更想亲自找出来。”
在窗外不良少年们嫉恨的眼神中,葵小姐再次对着真岛诚露出温柔灿烂的笑容。
“不愧是真岛先生。”
2
也许是被那张笑脸迷惑,真岛诚像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自告奋勇带着葵小姐出入往常避之不及的不良聚会地点。
平日里狂躁自负的臭小鬼们在面对葵小姐时,竟也露出了羞涩腼腆的一面,往常在女孩们跟前花言巧语的功夫消失得无影无踪。
寻访街巷的时间过得飞快,往常熟悉的风景也因为身边人有了新的美妙含义,真岛诚由衷希望这段时间再长些,和葵小姐相处的日子再多些。
也曾不良小鬼们背地里和他起哄,用羡慕地语气说起“还是诚哥对女人有办法”,真岛诚面上撑得风轻云淡,但心里不是一星半点的虚弱。因为他知道,和自己在一起时,葵小姐更多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第一次品尝了爱的酸涩,真岛诚知道他该做出决断,快刀斩乱麻地表白,然后相爱或者远离。但葵小姐的笑容太过璀璨,寻找的答案也迟迟没有音讯,让对不听话的心毫无办法的他有了足够的借口,不去面对可能的失败。
所以老妈大概说的没错,他就是这么对女人优柔寡断的男人。
葵小姐问不良精英们的问题都很简单,大多是家庭关系、金钱生活、朋友学习之类,小鬼们的回答有真有假,但看得出他们在竭力向葵小姐展示自己的真实。
这很难得。毕竟,对自尊心超强的青春期小鬼来说,袒露心事比杀了他们还难。
真岛诚也曾好奇地问过葵小姐怎么做到的,她歪头坦率回答:“很简单,真心换真心,收起成年人的傲慢和锋芒,将自己当做他们的家人。”
听起来困难又玄学。
真岛诚更倾向于是访谈后请客吃饭的举动,以及葵小姐的美貌,收买了那些口袋空空、脑袋也空空的小鬼们。
至于街头不良访谈的收获?不出真岛诚的预料,葵小姐没有从中找到答案,反而越来越困惑了。
“他们究竟是抱着什么期许,才从规矩森严的普通人生活,跃迁到另一个规矩更严酷的不良之路?打架斗殴,敲诈勒索,欺辱霸凌……这样的不良团体生活真的比普通校园日常幸福吗?”
西口公园路对面的咖啡馆里,葵小姐心不在焉地搅拌着面前的咖啡,“我也不是非要自己找到答案。但我过去问同学,他们都露出含蓄地微笑,仿佛大家心照不宣知道答案,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我。真岛先生,这是外国人注定得不到的秘密吗?”
真岛诚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葵小姐对东京街头风俗一无所知,任身边形形色色人群来回路过,在危险的池袋街头一坐就是几天。这一切只是因为她不是本国人!
他揉着剧烈头疼的额角,麻烦大了。
美丽动人的女孩儿孤身在池袋街头游荡本来就不安全,如果再加上她外国人的身份,和那执着于从不良团体中寻找答案的行动,这简直是颗注定会出事的炸。弹。
“真岛先生,这个问题是不是很麻烦?”
“不,他们只是,没地方去而已。”这个社会没有年轻人的位置,所以他们只能靠暴力和热血,为自己抢夺生存的空间。
“不能脚踏实地工作吗?”
“很难,官方报道中年轻人失业率是百分之十。”
“所以,即使拼尽性命,也不一定能过上平静的日常?”
“就是这样。”
葵小姐脸上又浮起忧伤的表情。
真岛诚叹气,他好像有点理解了葵小姐前任恋人。
这样纯洁如白纸的好女孩,她同时拥有聪明敏锐的头脑,和善良温柔的心,愿意倾听不良们的言语,给予他们正常社会吝啬的信任,也会真切为他们的人生悲伤不平。有多少不良能真的拒绝这种女人?
惴惴不安是理所当然的事。
真岛诚就在这份患得患失的心情中,每天在水果店期盼葵小姐的到来。
他像守护珍宝一样,守护着徘徊在池袋街头的葵小姐。得益于他的精心保护,葵小姐没有遭遇池袋街头的风雨,反而对这片混乱地带印象不错,以至于将西口公园附近的咖啡馆当做新的根据地,每天定时打卡占座。
一般来说,如果葵小姐当天没有跟着真岛诚拜访不良少年,她会在咖啡馆抱着电脑,对着屏幕敲敲打打一整天。据葵小姐说,这是在辛勤工作,为不成器的弟弟们积累生活资本。
又要关心弟弟的心理状态,又要操心他们今后的生活,真是个好姐姐啊!
于是沉迷于恋情的真岛诚感慨着,选择性忽略了为什么外国留学生的弟弟是本国不良少年。
3
陷入恋情的真岛诚春风得意,转头就被关系不错的不良少年提醒,最近池袋不太平,涉谷地区的东卍和横滨地区的天竺频繁出没各处,好像在找某人麻烦,这两个组织的首领“无敌的mikey”和“不败战神”都是硬茬,出门千万要小心。
真岛诚不觉得他们口中的麻烦,会和自己这个水果店老板有关,转眼抛在脑后。结果接到提醒的第三天,一列轰轰烈烈的摩托车停在池袋西口公园。
找上门的小鬼们穿着黑色特攻服,肩上扛着的烈烈大旗上写着东京卍会的名号,指名道姓要见“真岛诚”。
真岛诚心中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麻烦终于来了。
小鬼们从来不肯安分,自从池袋不良们被安藤崇统治,这里的街头已经平静了很久,闹起来是早晚的事,大家没想的只是打破平静的是外来者而已。
不过,为什么指名“真岛诚”?安藤崇才是池袋不良们的国王。
真岛诚带着满脑子困惑,在西口公园见到了东卍首领。
被手下簇拥在中央的金发少年神情冰冷,目中无人,对待他的态度和发小崇仔几乎没有区别。倨傲,冷漠,受人崇拜,莫非这是成功首领的共同特质?
真岛诚腹诽着,出声道:“东卍首领找我有何贵干?”
“你就是真岛诚。”mikey冰冷地目光审视着他,“很普通嘛。”
真岛诚皱眉:他怎么惹到这位年轻的国王了?池袋不良界可和涉谷没多少关系。
旁边的扛旗手见状,立刻用弹舌音大吼道:“喂!你那是什么态度!mikey在和你说话!”
涉谷,不良……思考中的真岛诚忽然灵光一闪,猜到面前的少年为何而来。
“你是葵小姐常挂在嘴边的弟弟?”没想到葵小姐那样循规蹈矩的模范生,竟然有个成为暴走族总长的弟弟。怪不得她整天忧郁伤神,想弄清楚不良为什么不肯回家。
“葵小姐?”mikey冷淡地说:“居心不良的男人,离她远一点。”
旁边的黑衣暴走族们也鼓噪着,想用恐吓令真岛诚露出丑态。
即使被头脑贫瘠的小鬼围在中央,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打个满脸开花,真岛诚仍表现得从容不迫,“葵小姐今天有事,如果你想找她,那需要改天再来池袋。”
这在真岛诚的人生经历中属于小场面,远排在极道斗争风波和池袋不良暴动之后。
mikey语气冷硬地说:“真岛诚,在池袋不良、极道、官方等三教九流都吃得开的男人,我知道你。你就是凭着这份背景,才用笨拙的花言巧语,吸引了姐姐的注意吧。”
真岛诚嘴角一抽:“我只是个水果店老板而已,除了偶尔为人解决小麻烦,就是为街头刊物撰写专栏。背景什么的,纯属以讹传讹……喂,你在葵小姐面前别乱说啊!”
mikey冷笑:“姐姐最讨厌和□□有关的人,如果大叔你还有自知之明,就该立刻滚远点。”锋利的眼神冰冷充满杀气,“如果你做不好,我也可以亲自动手,送你一程。”
真岛诚无声翻了个白眼:难搞的小鬼。
他完全理解少年被陌生男人夺走姐姐的心情,但恐慌和愤恨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都上升都人身威胁了喂!
真岛诚:“葵小姐一直很担心你,害怕你在不良的道路上行差踏错,陷入深渊。想必你的暴力活动一直瞒着她,这次也是趁她不在,才敢偷偷出面威胁我。假如我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她,你打算怎么办?”
mikey冷冷地说:“你大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向她告状的机会。”
“哦?”
“消耗你时间的方法有很多,让池袋陷入混乱也是其中一种。”
东卍首领发出了街头战争宣言,真岛诚一时语塞,完全无法回应。
毕竟,他不是池袋不良们的国王,只有国王安藤崇才有应战的权利。
但随随便便就对陌生组织宣战,不良们的脑袋果然够狂热,或者说压根就没多少清醒时候。
“东京卍会首领mikey,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和g-boy跨区开战?”
冷漠地声音从身后传来,真岛诚听到立刻松口气,开心地抬手招呼对方,“哟,崇仔!”
池袋所有不良集团的国王,安藤崇是个神色淡漠、看似单薄的青年,黑色贴身西装配一件亮面v领毛衣,看起来时髦又气派,身旁跟着一对高大的双胞胎保镖,带足了国王的派头。相较之下,金发少年稚气未脱,更像锋芒未曾完全长成的幼狮。
“东卍现在正和天竺、霸流芭罗双线作战,你们根本没有精力和g-boy纠缠。”安藤崇冷冷地说,“而且,据我所知,那位葵小姐只是你兄长佐野真一郎曾经的恋人,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也没资格插手她的恋情。”
什么?
发小抛出的情报太过令人震撼,以至于真岛诚完全反应不过来。
葵小姐为之费尽心血的弟弟,竟是和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恋人的弟弟?他酸溜溜地想:那个佐野真一郎,真好命啊,竟然能令葵小姐这样几乎绝迹的好女人对他死心塌地——
真岛诚:“我刚遇到葵小姐时,她除了为弟弟伤神,一直沉浸在失去恋人的悲伤中无法释怀。就算她不是你的亲姐姐,也不该放任她沉溺于负面情绪,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吧?我带她从过去走出来反而是好事。她可是一直在全心全意为你考虑,小子,别总是拖累对你好的人。”
mikey表情愈发冷硬,幽幽地说:“大哥向她求过婚,她同意了。”黑黢黢的眼睛定定看着真岛诚,发言乖戾张狂,毫无理智可言,“所以,她是佐野家的女人。外人谁敢对她出手,我就杀了谁。”
真岛诚被这堪称疯狂的话语愣神,就这么看着轰隆隆的摩托车队大摇大摆离去。良久,他才苦笑着对安藤崇说:“现在的后辈们,真是了不起,他才十五岁吧……对了,我是不是看错了?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失去年长呵护自己的姐姐……”
安藤崇冷冷地说:“如果你真那么想,我倒要怀疑你的脑袋是不是进水了。”
“竟然是真的。”真岛诚抱头哀嚎。
好不容易恋爱,结果表白前,发现心上人不仅名校出身,心头有永远的白月光,旁边还有身份特殊、不怀好意的小鬼虎视眈眈。
他这都是什么桃花运啊!
安藤崇等发小发完疯,才慢条斯理地说:“没想到你这次的恋情居然成了导。火。索,如此,我倒是想见一见那个即将带来战争的‘向日葵小姐’了。”
真岛诚颓丧地挥挥手:“会的。葵小姐一直想见你一面,下次吧,我们一起好好聊一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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