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筑龙一直觉得现代人类科技发展太过飞速,尤其近几十年,无论亲戚还是故友,异地联系,一通电话就能解决,坐在家里连上wifi,便能尽知天下事。
这些便捷,让人在不知不觉中遗忘了书信往来的魅力。
收信时的雀跃,写信时的斟酌,寄信时的期望和后来的等待……
如此反复循环的过程中,情感像水一样流动,像风一样缱绻,像天空中的云,看似静止,实则每分每秒都在涌动变化。
最后这一切,都在时间的浸泡里化作香醇的酒。
文字,可含蓄内秀,可直白狂放,可热情洋溢,可将情感藏于字句之中,只在表面清浅的提及距离制造的思念。
可在同时,它又具有一定的力度。
这是电话、视频,甚至买一张机票飞到对方的城市见面,都不能替代的表达。
寄明信片挺好,淳朴,有人情味儿。
把想说的话浓缩在简短的句子里,通过一张卡片传递给对方,那份情感有了托付,哪怕没有回应,在寄出时,你的心情和感受是真实的。
不管怎么说,林筑龙想为女儿留住一些他认为值得的、有意思的传统。
吃完早餐,去邮局给大伯回寄明信片!
林小鸢倒是不反对将此活动长久延续下去,就是只给大伯寄,未免单调。
而且啊,这个叛逆老boy看起来就没多少耐心跟她维系这项活动。
到了邮局,站在摆满明信片的、长长的玻璃柜台前,林小鸢拽着爸爸的衣角,抬起头,颇为困惑地问:“爸爸,我可以给、小姨寄吗?”
“可以,没问题。”事实上,林筑龙早有打算引导她给其他亲友寄,这样就能收到更多不重样的明信片。
有了累积,小风筝的积极性会更高。
“你先选,我问问你小姨地址。”林筑龙拿出手机给钟婉漓打电话。
林小鸢点点头,双手放在橱窗玻璃上,小脑袋凑近去看,想想,她又抬起头问爸爸:“我可不可以,还给、大姨寄?”
林筑龙拿着正在呼叫的手机,低首和女儿四目相接,略感意外:“当然可以。”
林小鸢继续问:“那是不是我寄很多明信片,就能、收到很多很多?”
“是。”回答是肯定的。
林小鸢眼睛一亮,双手期待的握成小拳头:“爸爸!”
“嗯,寄!”在这件事上,林筑龙只有支持。
陪同来的朱厌笑道:“干脆给认识的叔伯阿姨亲友都寄一遍。寄得越多,收得越多。要是谁不回寄,就让你爸爸打电话催。”
电话催收明信片可还行?
林小鸢觉得,太行了!
她费力的昂着脑袋对大块头示好:“也要给、朱厌叔叔——寄!”
“好,给我也寄。”朱厌迁就她身高蹲下来,蹲在她身后,和她一起挑明信片,“你想给叔叔寄个什么样儿的?”
林小鸢笑嘻嘻的别开身子:“不告诉你!”
不然还没寄出去就没新鲜感了。
朱厌笑着扭头去看林筑龙,你家闺女真是个小机灵鬼!
林筑龙一脸得意。
他给钟婉漓的电话没打通,估计在拍戏,于是改为发信息阐述情况。
点进微信,发现周教授很有预见性的在十五分钟前传来简讯:【别再给我回寄明信片,没那闲工夫陪你们复古,推荐一个最佳人选——云琅。】
林筑龙干笑了两声,思路也被打开了。
寄明信片这件事,放在‘旅途中’更有意义。
云琅……
无论性情还是人生阶段,确实适合。
林筑龙略作思量,也蹲了下来,耐心对女儿道:“大伯最近忙,没时间和小风筝互相寄明信片,不过,有个朋友或许可以。他叫云琅,还记得吗?”
林小鸢先是露出一瞬的困惑,又看了朱厌一眼,想起来了:“那个、喝酒的杯杯。”
“对,喝酒的杯杯,那张明信片就是云琅从洛阳寄来的。”林筑龙对女儿的记忆力一向很有信心。
朱厌道:“云琅在旅行中,他寄过来很方便,回寄给他,恐怕会有些阻碍。”
林筑龙丝毫不担心:“办法可以想。”
依得云琅的性子,绝对不会去那些千篇一律的网红地打卡。
故地重游,他慢慢悠悠的逛,由得回忆在心头翻涌、发酵、沉淀出一些新的体会。
他是个懂得自我消化、自我成长的家伙。
与他建立联系不难,明信片寄到他住的酒店,告诉他寄过去了,定会等收到了才离开。
简单的说,是个可靠的、值得交往的朋友。
因为四时主的关系,山海界的大佬们都与云琅十分熟悉了。
朱厌想了想他这个人,还有过去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竟挑不出错。
林筑龙对女儿笑道:“云琅很好,你们会成为好朋友的,去给他挑一张明信片吧。”
最重要的是,他和林小鸢一样是人类,虽然受了咒,也正因为受了咒,与恶劣的四时主多年为伴,却不受对方影响,依然维持着原本的自我,足见他内心强大坚定。
林小鸢脆生生的应了爸爸,径自站在柜台前,扳着手指头数,一张给朱厌叔叔,一张给小姨,一张给大姨,还有一张给云琅……
心里忍不住的小雀跃,终于可以给云琅寄明信片了!
他活了那么多年,吃的盐比自己走过的路还多,她却始终对他放心不下。
看到他,林小鸢总能想起最初被遗弃在公园里的、无助的小婴儿。
云琅一个人在外面,说是旅行、散心,其实是在寻找过去吧。
那过去要是能找回来,这世上就不会存在那么多的遗憾了。
他这样一个活了千年的人类,亲人早就化为一捧黄土、一缕尘埃,结识的朋友都不是人类。
置身山海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异类。
回到人界,却因身体不确定的变化难以融入。
他的内心到底有多孤寂、多平静?
林小鸢想分一点热闹给他。
至少,当他收到回寄的明信片,会意识到还有人记得他、牵挂他。
他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林筑龙是个绝对的行动派,有了决定,立刻致电云琅,征询他的意见。
书信往来,需讲君子风度,若有一方是勉强来的,那就没意思了。
云琅听罢始末,欣然应允下来。
还承诺,会认真回寄,只要烛龙大人不嫌他打扰。
林筑龙挂了电话,对朱厌叹:“什么是高质量人类?这就是了。”
朱厌注意到一个重点:“你让小风筝和他交朋友,所以一直将他当晚辈看?”
“他那一千年在你在我这儿,弹指一挥间的事。”林筑龙还真把他当小孩儿看的,“你还不知道吧,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刚中咒,四时主解不开,第一个找的就是我。”
朱厌若有所思:“想跟你借伏羲琴来净化那道咒?”
“大家都知道伏羲琴在我手里,却不知琴弦已断,再无修复可能,倘若我有羲皇一半的本领,无弦也能弹奏出净化的琴音,倒是愿意为云琅祛咒,奈何我没有,他只能另寻解法。”
结果寻来寻去,千年过去了。
最开始只是被时间静止,成为不生不灭的活死人,也不知后来怎么折腾的,落得个莫测变化,吃尽苦头。
“三年一变,足够他少年老成,人未老,心先衰。”林筑龙不禁唏嘘。
朱厌很是会抓重点:“纵是如此,你还让他和小风筝做朋友?”
林筑龙望着站在橱窗前认真挑明信片的女儿,微笑的眼底浮出暖意:“做人应该互相帮助,四时主那厮靠不住,没准云琅下次变化成个七、八岁的孩子,我还能收留他在家里,送他念三年小学。”
朱厌调侃他:“养崽也能养出瘾来?”
“你可以试试。”
“算了,我喜欢安静,等房子的手续办下来,搬进新家,可以考虑养几只猫。”
“养猫好啊!”林筑龙来了精神,“你喜欢什么花样的?体型大还是小?短毛还是长毛?这条街后面有一家流浪动物收容中心,接受领养,待会儿去看看怎么样?”
朱厌心里有标准:“毛长毛短无所谓,花样随眼缘,体型越大越好……”
“缅因猫你肯定喜欢,就是不知道收容中心有没有,这猫好像还是个猫中贵族。”
“是吗,有多大?”
“我看网上对比,破世界纪录的跟我们家姜瑀差不多。”
“可以,带劲!”
朱厌和林筑龙聊起猫就停不下来了,还在选明信片的林小鸢倒是听了不少重点。
要是云琅变成小学生,还住到家里来……
那还真是不错哈!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好……朱厌真的在流浪动物收容中心遇到一只缅因猫。
年龄不大,刚成年,体型还有得长,除了轻微营养不良,身体还算健康。
据收容中心的人说,前天一早来上班时,发现门口摆了只猫箱,温顺的大猫蜷缩在箱子里,满眼惹人心疼的惊惧和戒备。
箱子上贴了一张便签,写着:太能吃了,实在养不起,对不起我不配,请帮它找个更好的主人。
调监控一看,确实是故意遗弃。
收容中心的人也没辙,这种情况,能送来都算好的。
鉴于缅因的原主人划了‘太能吃’的重点,而这两天表现出领养意愿的人有很多,工作人员需要综合评估领养者的经济实力、家庭情况等诸多方面,再为大猫做出最好的选择。
程序麻烦,但胜在严谨。
朱厌觉得合理,填表登记,稍后提供固定居所等相关证明,还要接受家访。
离开收容中心,朱厌和林筑龙感叹的聊了一路。
就拿缅因猫的原主人为例,你说他恶,他又知道把养不起的猫送到收容中心门口,而不是直接扔了。
要说他善,他却又没有对生命负责到底。
想来,当初养猫必然是一时起意,只觉得好可爱啊,就养了,满足的是当下自己那份‘想养’的心情。
他们山海界这些老家伙就不一样了,再是细微弱小的生命都值得尊重。
哪怕养一只猫,决定了,那便是一份必须遵守到底的契约关系。
林小鸢被爸爸抱着,小脑袋枕在爸爸的肩窝里,心里踏实极了。
他们人类……
哎,太复杂了,不想了。
她可是烛龙的崽,努力做个内心有爱、坚定善良的人类就好啦!
一周后,林小鸢最先收到大姨回寄的明信片。
背面是一张风景,湛蓝的天空中,云朵形成了鲸的形状,用彩色的笔勾勒出来,画上眼睛和可爱的腮红。
它翘着尾鳍,头顶喷出一颗爱心。
写字的那面,钟婉滢回应小风筝那句‘我好喜欢大姨啊’,说:大姨也最最最最喜欢小风筝了!
用了四个‘最’字呢。
紧跟着,钟婉漓的回寄也到了,彩色的气球和飞翔的白色独角兽,堆砌出梦幻美好的元素。
另一面很帅气的写着:努力的事,交给小姨就好。
至于朱厌,林小鸢当面催收过,这位作家却说,会给她回寄,但要等他搬家。
意外的注重寄明信片的实际距离。
久等不来的是云琅。
那天在邮局,林小鸢特地挑选了一张漂亮的彩绘,和第一次被朱厌选走那张是同系列:寂静寒夜里,繁星冰冷闪烁,一座小木屋坐落于雪山的山腰上,窗内始终存着一片柔软温暖的光亮。
她请爸爸代笔写道:云琅你好,我叫林小鸢,认识你,很高兴!
也不知道他收到没有,现在在哪里?旅途顺利吗?有没有交到很好的人类朋友?
间隙,林小鸢又走神的想,四时主在干嘛呢?
每当他想起自己,想起在云山樾落入的圈套,栽惨了的跟头,会不会气得表情扭曲,咬着小手绢用头飞快撞墙?
这么多年,云琅被迫与他同行,在他那副恶劣性情面前,定然是忍让的多。
于是思来想去,比起收到云琅的明信片,林小鸢更希望四时主来自己跟前送几个人头,她好帮云琅多出几口恶气,挫挫他的锐气。
炎夏来临时,亚洲青少年田径锦标赛在海市拉开帷幕。
林炎禾和周湛终于发现原来好兄弟是去参赛去了……
庄浩宇许是第一次参加大赛紧张了,小组赛以两次抢跑的明显犯规,彻底失去比赛资格。
林筑龙见他回程在即,将孩子们的派对提上日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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