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游乐场,缤纷的灯光相互交错,于是有了多姿的霓虹,华丽的旋转木马在不停重复的欢快音乐下转了一圈又一圈,令人目眩神摇。
空气依然湿漉漉的,但雨始终没有落下。
十点整,当绚烂的烟花在游乐场的上空绽开,人群仰望,发出向往的叹息。
中心区域的城堡餐厅,林筑龙站在空中花园的边缘,双手插兜,淡然的欣赏这场烟火盛会,无论是心境还是表情,都显得太平静了。
“有心事?”钟婉滢在他身侧站定,自若搭话。
林筑龙收敛神思,移眸看去,身旁的漂亮女人穿机车皮衣和皮裤,梳利落的高马尾,左耳的银色流苏耳环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柔媚的晃动,她的手里却拿着一瓶游乐场特供酸奶,吸管上还装饰着可爱的太阳花。
西王母那一身英姿飒爽的酷劲儿,都被那朵小花轻易柔化了。
“这么明显?”林筑龙掩饰的笑了笑。
钟婉滢点头,红唇微张,皓齿咬着吸管,望住他的眼神溢出几分戏谑:“大家认识这么久了……”
话到这里,点到为止。
正因为认识那么久了,你不想说,我绝不勉强,但若你需要倾诉,此刻我就在这里。
钟婉滢行事贯来稳重,是值得信赖的可靠伙伴。
“今天怎么舍得放下工作来游乐场?”林筑龙以为她不会喜欢这样的场合,太孩子气了。
她扬眉,又玩味的撇撇嘴,抬眸看向远处那艘巨大的、还在前后摆动中的海盗船,回想起下午坐在上面荡过来晃过去的失重感,嘴角那抹玩味就变成心有余悸。
人类总能在有限的生命里捣鼓出这种浪费时间的东西,真是厉害。
不过偶尔体会,倒是能让她重拾久违的刺激和快感。
也还不错。
而最紧要的是……
“小九给我打电话,不来可是要单方面跟我绝交的。”所以钟婉滢来了,放下手边忙不完的工作。
横竖都是忙不完,偷懒一天又何妨?
钟婉滢用酸奶当酒,冲林筑龙象征性的举了举:“感谢林总今天的招待和安排,很周到。”
玩得开心,吃得舒服,在游乐场最绝佳的位置看了烟火盛会,夜游园结束直接入住城堡酒店,今夜没过瘾,明天睡醒了继续玩。
游乐场是城市里的桃花源,孩子们在这里留下美好的回忆,成年人用来逃避现实,捕获一时短暂的快乐。
林筑龙心思不在这里,由始至终无心玩耍,甚至没听到钟婉滢的‘谢’。
半响回过神,错愕的看了她一眼。
钟婉滢贴心的凑近他的脸:“问最后一次,真的没事?”
林筑龙摇头,再仔细揣度心境,“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想问我为何当初爽约小九?”
“怎么猜到的?”林筑龙被她灼灼目光笼着,莫名心虚。
“不知道,可以算做女人的直觉。”钟婉滢耸肩,“就是觉得困扰你的问题应该和这件事有关?”
“就是觉得……”林筑龙汗颜了。
钟婉滢趁机追问:“难道你的问题和女人有关?”
在犀利的西王母面前,这要烛龙大人如何作答呢……
“是,有关。”他无法对挚友说谎。
都是从上古活到现今的古董的祖宗,钟婉滢很高兴林筑龙对自己坦白,没有选择糊弄。
她爽快道:“是我的问题,和小九做好约定,我回玉山老家安排‘后事’,没曾想,书记官搬来厚厚一叠名册,让我看完之后再做决定。”
那些名册上记录了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有了文字以来,西王母所有的族人。
死了的、活着的、在山海界的,还有散落在人界的,或是两界往返的……
有的族人过得不错,有宅有地有声望,风生水起,滋润非常。
有的族人就惨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因为这样那样的苦衷缘由流落在人界,外形与人相差无几,寿命又很长。
他们大多不知道如何自保,骨子里留着容易亲信他人的天真血液,被卖掉了,还帮着坏人数钱。
“我要把所有人找回来,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帮助他们建立新的、正常的生活,给他们更多选择。”不管是西王母还是钟婉滢,这都是她的责任。
“没有如约去荒芜尽头,甚至没对小九解释,是因为我怕去了之后会动摇。”她轻声叹息,眉目里俱是无奈,“我非圣贤,也会有不顾后果先做了再说的时候。”
九尾是交心的知己,是比家人更亲密的存在,是值得倚靠的伙伴。
她有西王母永远没有的洒脱和快意。
“在我心里,小九就像自由的化身,我不能完全拥有,但只要离她近一点,就能从她身上感受。”
所以,族人的责任成功让她放弃淌过荒芜河,那就不要去了吧。
谁还不能有个逃避的时刻?
“爽约不去,已经是将自己软弱的一面展现给她看。”林筑龙解读出更深层的意思。
钟婉滢意外的愣了愣,后知后觉:“好像是这样!”
要是一般的关系,她肯定会出现,然后诚恳的道歉,努力获得对方的谅解和原谅。
不过真要是一般的关系,就不会约着淌荒芜,做一世姐妹了。
林筑龙问:“后来也没有对她解释过?那你们是如何和好的?”
“没有解释。”钟婉滢咬着吸管,笑得妩媚又得意,“她自己都有青丘要管,心性再是洒脱,冷静下来,面对一积了几百年灰的待处理公务,面对毛茸茸的族人,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是啊,不但清楚,还无数次庆幸爽约的是你,只要说起这件事,我都可以狠狠的牵罪你,自己毫无负罪感。”钟婉漓垮着脸走上前来,目光尖锐的扫视二人,数秒,一笑置之。
林筑龙才发现她只是故作生气。
这些个女人,不但直觉奇准,戏还好!
钟婉滢问:“我们是什么时候和好的?”
钟婉漓眼珠子转了转,转回林筑龙身上:“烛龙大人喜获爱女,没多久之后吧,归根结底还是小风筝太可爱了。”
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是个招人喜欢的粉团子,不哭不闹的,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望着你,你跟她说话,她还会咿咿呀呀的回应,一开始就表了态,要与你有来有往,长长久久。
再长大一点儿,会叫人了,大姨啊,小姨呀,叫得你心都软了,再想起过往的各种不愉快,觉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于是,就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释然了……
不管生活过得多精彩抑或糟糕,总是要继续下去。
可以偶尔回头看看,回顾那个过程,但回到那时、或者停在原地,都是徒劳的。
生命的意义,生命的可贵,一瞬间从她身上领悟到。
你学会更好的去爱,变得更包容,与从前和解。
还有一种可能是,钟婉滢和钟婉漓需要一个和好的契机,林小鸢出现了,顺势成为上古姐妹花修补感情的工具人。
没关系,都可以!
生活的意义和美好是需要自己去寻找的。
想通这一层的林筑龙,代女儿大方的同意了。
烟花盛会结束了,游行的花车队伍从城堡前经过,带来短暂的热闹,离开后,留下一地纯粹的快乐。
城堡主建筑的空中花园露台上,林筑龙沉浸在安逸的氛围里,这一天就快要结束了,他总算寻获了一点急需的松弛之感。
然而机会难得,钟婉滢和钟婉漓是不会放过他的,隔空交换眼神,迅速出击——
钟婉滢开口道:“所以那个让烛龙大人念念不忘的女子是?”
钟婉漓故作诧异:“她淌过荒芜了?真勇敢,现在在哪儿?人界吗?”
钟婉滢继续追问:“你会去找她吗?”
钟婉漓无缝配合:“必须去!我支持你去!去了可能会后悔,不去遗憾一辈子!”
钟婉滢点着头,表情真诚的说:“也是呢,你的一辈子有多长,你不清楚,她的一辈子可是很短的。”
林筑龙一言不发。
两个女人终于停下,以同样敏锐的目光将他注视。
林筑龙只想喊救命。
或者,从城堡一跃而下。
关键时刻,是宝贝女儿的来电救了他。
“爸爸,你在哪里呀?!来大伯家接我,我都困了!”电话接通,林小鸢只管划拉开嗓门大声。
林筑龙不得不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一些,再凑近,耐心安抚那端的小棉袄:“对不起,爸爸今天有点事耽误了,现在就来接你,很快。”
“很快是有多快?”小磨人精抠字眼。
林筑龙稍稍环顾四下,确定无人,抬手便在面前劈开空间通道,抬脚跨了进去:“你在客厅还是楼上?”
林小鸢脆生生的回答:“在楼上!大伯的书房!大伯嫌我吵,让我自己上来玩,他没有耐心。”
“你大伯的耐心确实不多。”林筑龙说完,想起了什么,止步,回首,看着几分钟前把自己调侃得差点死掉的上古姐妹花。
如是情景,停下来道别反而显得刻意。
钟婉滢和钟婉漓虽然不想放过他,遗憾他接到的是宝贝女儿的召唤,今天只好算了。
挥手放行。
林筑龙笑了笑,和女儿讲着电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劈开的空间口无声闭合,钟婉漓道:“刚才看到烛龙站在一片黑暗混沌里,状似十分危险,但我却不担心他会迷失,这种方向感实在令人安心。”
钟婉滢认同点头:“跑到他心里的女人是谁,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沉默——
钟婉滢改口:“还是重要的,到底是谁啊你说,我们居然都不知道!”
钟婉漓说不出来,但心里已经有大约七八百个猜测。
太好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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