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店内无声,四名店员和滔滔不绝介绍着每一根领带的店长都下意识保持安静。
周谛和林小鸢更是。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女人身上。
她很年轻,看上去最多二十出头,气质温婉柔和,眼色里暗藏锐利锋芒,像蛰伏的兽,不露声色又野心勃勃。
她长得非常漂亮,但‘漂亮’一词不足以形容出她的美。
上镜的巴掌脸,五官精致大方,明艳不失娇俏,灵动,富有饱满的生命力。
她穿着一条蝴蝶结单边肩带的鱼尾曳地长裙,裙上缀满椭圆形的珍珠白亮片,修饰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丝绸般柔软光滑的长发被她随意挽起,发髻上别了一朵仿真的白牡丹花。
相较其他店面,领带店内的灯光并不十分充裕,所有的高光都给了绝无重复的领带,还有穿衣镜的边框,这使得环境陷入优雅复古的格调中,而钻石在女人优美修长的天鹅颈上闪闪发亮,宛若星河。
她面前的男人气场虽强大,此一时却呆若木鸡,主动权被牢牢掌握在她手中。
在征得同意后,她拿起那根有不规则破坏熊印花的领带,为他打了一个颇有难度的温莎结。
典型的英式风格,结的形状饱满大气,稚趣的印花竟也多出几分稳重感。
全程,林筑龙纹丝不动,染了情绪的眸光全然落在她身上,像是要将她望穿。
她不受动摇,一心一意的系着领带。
林小鸢就坐在他们左侧的沙发上,是一个占尽地理优势的位置。
在她需要仰视的视线角度里,爸爸是被动的、不知所措的,女人由始至终表现出的只有从容。
除了视觉上无法形容出来的轻微冲击,嗅觉上也有感受。
女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任何一种人工调配出来的香水味,再绝妙的配置,也不可能取代自然的芬芳。
花的香,若有似无的在鼻端作祟。
带着一分雨露的润,一分阳光的燥,一分被泥土孕育的腥和涩苦,一分来自风的呵护与侵扰,剩下六分是花的香味,自女人的发肤散发出来,萦绕在她周身。
起初,林小鸢只是嗅到了花香,不自觉的加深鼻息,捕捉到的是白色牡丹在暗夜悄然绽放。
几乎在一瞬间确定了,女人就是温宁宁。
温宁宁纤白的手指在领带面上平抚,摆正,然后收回。
“好了。”她笑着对林筑龙说完,后撤两步,拉开适当的距离。
林筑龙仍有些出神,局促的道了声‘谢’,话音像僵硬的冰坨子,砸在他的脚面上,他感觉不到疼,一味盯着突然出现的女人,被陌生与熟悉两种极端的感觉反复碾压,失去正常的交际能力。
温宁宁并未因他明显不对的状态受到影响,帮他做出选择后,侧首看向店长。
这时店长也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连忙上前来对林筑龙解释:“非常抱歉,您手中这条领带是为温小姐预留的,是我们的疏忽浪费了您宝贵的时间。”
罢了,象征性的伸出手,想要拿回来的意思不言而明。
林筑龙还拿在手中那条领带虽然中规中矩、不错不过,却可以与所有的男士适配。
而系在他领间的破坏熊印花领带只与他相得益彰,漫不经意间泄露出他内里率真的孩子气,温莎结又帮他约束了过分的顽皮,让他永远维持着一份成年人的端重自持,完成人和领带互相成就的升华。
林筑龙将手中那根还给店长,心不在焉回应:“无妨,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就好。”
店长毕恭毕敬的接过领带,转身交给店员:“重新整理一下,包起来,别耽误温小姐参加生日派对。”
店内一番忙碌,店长再一次对之前的失误致歉,端来手冲咖啡给林筑龙和周谛喝,送零食给林小鸢吃。
温宁宁没闲着,看了几款领带夹,遗憾没有令她心动的。
她的助理从楼上的店为她取了搭配礼服的手拿包和西装外套,她在穿衣镜前把外套穿上,似觉得这一身有点儿端着,松了发髻,一头海藻般的长发倾落腰间,白色的牡丹花别到了右边耳朵的斜后方。
这一改动,她整个人都鲜活了,像雨滴拍打在翠绿的荷叶上,张弛开的叶子慵懒的抖动着,有声,还有景。
店员们整齐划一的给她吹彩虹屁。
不愧是时尚杂志的主编,审美品味没得说!
温宁宁懒得去纠正自己是副主编,提着包装精美的生日礼物离开,走时,冲两大一小轻轻柔柔的笑了笑,眉眼间无不动人。
对山海界一众颜霸早已生出免疫的林小鸢忍不住道:“好漂亮啊……”
她长大以后有温宁宁一半好看都赚大发了!
诚实一叹,拽回林筑龙几缕神魂。
他错愕低头,看了一眼天真无邪的女儿,再看看早就没有人影的店门外,最后,目光给到那个会读心的、同行的伙伴。
这种情况,周谛很难不调侃:“想起自己是谁了?”
林筑龙一阵无言。
周谛又问:“需不需要我把你刚才的心境变化复述一遍给你听?”
他也不想做得那么绝,可是真的太激烈了,他不想烛龙自欺欺人的去否认什么。
感情是个虚无缥缈的玩意儿,当下不抓住,错过之后会遗憾致死的。
林筑龙拒绝得直摇头,几乎求饶:“别了,小鸢还在。”
女儿面前,给他留点面子。
连小风筝都不叫了,小鸢这个称呼,旁人喊来是亲昵,林筑龙这里就成了正式。
周谛也诧异了,扭头看了一眼店外,友情建议:“现在追出去应该还来得及。”
如果是他,他会追的。
哪怕她已经忘了自己,忘了过去发生的全部。
都是无所谓的。
如果还有情,其他的都不是问题,重逢代表有缘,结束是为了新的开始。
“不了。”林筑龙心里有过追出去的冲动,但那也只是冲动。
收回目光,看女儿。
小家伙放空了表情,同样不知道在想什么,呆头呆脑的,泛着可爱的傻劲儿,一下子占据了林筑龙全部的注意。
“不了。”他重复道,“偶遇而已。”
离开领带店,林筑龙没有买下任何一条,包括那条试戴完美的破坏熊印花。
周谛就看不惯他对感情藏头露尾的小家子气态度,回去的路上,垮着个脸碎碎念了一路。
不知道的,还以为感情路走不顺的是他。
林筑龙也有脾气,不任由他编排,冷不防绝地回嘴,专挑刁钻的角度。
周谛被他怼得郁结,脸色更阴沉了。
苦了林小鸢,跟爸爸大伯坐同一辆车,装睡装了一路。
回到酒店,林筑龙抱着‘熟睡’的女儿进了电梯,周谛跟在后面,电梯门关上,没人按键,一时半会儿外面也无其他人来,就这么僵着。
周谛想半天,退让的叹了口气,说:“正因为她现在是个短命人类,活完这辈子就没有下辈子了,我才劝你不要错过,又不是让你去玩弄她的感情,你缩什么缩?她对你有好感,顾虑也很明显,看你带着女儿以为你成家了,你以前就没放下,现在重新遇上,给自己一个机会又何妨?难道你怕自己谈了恋爱就会亏待小风筝?你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林筑龙情绪浓烈的应了一句,视线与周谛撞上,察觉他故意背后的用意,微是一愣,冷静下来了。
林筑龙空出左手按了楼层键,电梯开始上升,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我跟你不一样,你说‘给自己新的机会’是建立在你的心情感受上,没错她现在是人,也正因为她做了人,只有一辈子,我不想贸然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面,给她短暂的人生留下一段与我有关的回忆,我不确定能不能给她带来幸福,更担心的是让她不快乐。我和她的以前是以前,早在一千多年前就结束了,两个人总会相看生厌,当时她不愿为我委屈,我做出的退让也不足矣让她妥协,她说彼此放过,我是接受的。她在我心里面确实无可替代,却也并非是没有她就会死的程度。她都选择忘了从前重新开始,我更不会局限于仅仅一次的偶遇,就要去跟她纠缠。我还有整个钟山要管,有事业要做,有女儿要养,有朋友要聚,有接近永恒的时间,世事无常,感情也是如此,我不追求圆满。”
哇,爸爸真是,人间清醒……
林小鸢听得满满都是感动!
周谛被说服了:“我对感情确实比较自私。”
林筑龙眉梢缓慢的舒展开:“我知道。”
“不过就算你生气我还是要说——”周谛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今天偶遇一次就激烈成这样,下次呢?”
“不会有下次……”
“你能肯定?”
“……”
林小鸢也觉得,缘分这种事情没个准的。
帝都多少人口啊,每天有多少人去skp逛,skp有多少店面,又有几个相熟的人能在同归时间、同一家店碰上?
更不要说,忘记一切的温宁宁在‘初见’林筑龙后,仍对他心生好感。
叮地一声,电梯抵达楼层,厚重的金属门向两端打开,电梯里的两个男人谁也没有先走出去。
一个在犹豫,另一个在等他做决定。
“三次。”林筑龙说,“无论多久,无论在哪里,要是能遇到她三次,我会主动去寻求一个结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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