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鸢的故事像一部平平无奇的生活剧,还是烂尾的那种。
大抵早上才讲过一遍,这一次再说,林小鸢的叙述里还多了一份从容。
当她说到如何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欺骗,中断她的学业,还强迫她嫁人……饕餮气得脸色骤变,大骂了一声‘混账’!
黑色砂砾般的煞气从他胸腔里迸出,掀起强劲的风刃,周围有几艘船被劈出狭长的裂缝,船上的食客都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忽然船坏了并且开始下沉,慌忙做鸟兽散。
湖面上被震出一层层的波纹,天都暗了一瞬。
林小鸢给饕饕倒酒、夹菜,平和的笑着:“那都是过去的事,我已经好了,释然了,现在说起来一点儿实感都没有。”
过去的种种不好已经不能再伤她,让她痛。
人是会成长的,这是从林鸢到林小鸢的升级之路。
她走过来了,变得比以前更好,内心充实,收获满满。
“有些人根本不配做父母!”饕餮还是气不过,酒杯举起来,定了定,没喝下去,举杯那只手的指关节都绷出了青白色。
林小鸢很认真的点头附和:“所以在那个界,我唯一的亲人只有外婆。”
说起外婆,不止饕餮遗憾,就连炎禾几人都流露出难过的神色。
木偶侍从被主人的情绪影响,纷纷撇嘴皱眉,忧郁得相当整齐。
姜瑀左手握拳,恼火的锤在桌上!
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
林小鸢反而表现得淡然:“我再给你们说一个故事。”
林鸢十五岁生日那天,外婆买了杯子蛋糕为她庆祝。
虽然只有一根数字‘5’的蜡烛,但她却很开心。
许愿时,林鸢大声地说:“希望外婆健康长寿,长命百岁!等我长大了要考最好的大学,找最好的工作,赚好多好多钱孝敬外婆,让外婆享福!”
很奇怪的是,那只蜡烛吹了好几次都没有熄灭,像是某种不好的预兆。
昏黄的火光笼罩在林鸢倔强的脸容上,急得快要哭出来。
外婆却笑了,坦然的接受冥冥中老天给的预示,还安慰她说:“我老了,或许看不到你念大学的那一天,也等不到你赚钱来孝敬我,不过,都是没关系的。外婆会在天上默默的守护你,只要你过上想过的生活,外婆就能感到安慰,这也是外婆最后的心愿。”
这番话并没有说服当时的林鸢。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用揠苗助长的方式强迫自己长大。
她害怕外婆老去,死去……这样的‘害怕’无形中成为她努力变好的动力。
渐渐地,她忘了那种害怕的感觉,也很少去想有一天外婆死了该怎么办?
生活教会她珍惜当下,过好每一天。
“其实高考前的两个月,外婆的身体已经很差了,整日的困觉,不像从前那样中气十足,早上天还没亮就背着装满山货的竹筐到城里摆摊,杵着拐杖一天能走十几里地,天黑前我从学校回来,准能吃到她做的饭。”林小鸢想念外婆,还有那段旁人听来满是苦涩,她却格外珍惜的日子。
“高考结束后,我陪外婆去省医看病,医生说是过劳,都没有开药,还委婉的问我家里的大人在哪里,我照实说了,医生叹了一口气,交代我好好照顾外婆,他告诉我,外婆的日子不多了,长则半年,短则两个月……”
在省医的那一天,十七岁的林鸢格外平静。
因为她发现不管自己多么努力,有些事情到了该发生的时候她根本无力阻止。
她能做的只有接受,只有在接受的过程中继续努力,让这个过程显得平缓温柔一些。
“那天晚上,我和外婆躺在床上,很久都没有睡着。外婆问我怕不怕,我说怕,可是怕也要好好的。我知道外婆对我期望很大,我还知道,人生大多数时候都是孤独的,我要学会自己一个人。我也问外婆怕不怕,她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笑了,说有一点儿吧,然后她开始夸我乖巧懂事,是她的骄傲,是小镇的希望。”
那晚她们聊了很多,林小鸢依然记得,最后快要睡着时,她和外婆都在感叹邻居送的大床真舒服,宽宽的,床垫软软的,只用了不到一年,像新的一样……
对于那时的林鸢来说,和外婆躺在宽大舒适的床上谈天说地,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祖孙相处的点点滴滴,相依为命的温暖日常,是后来治愈林鸢、支撑她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的动力。
“我不知道人死后会不会有灵魂,外婆会不会在天上看着我、保佑我?我只知道,我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我不能让外婆失望,更不能让自己失望。”
林小鸢缓慢的呼出一口气,桃花瓣似的小口轻轻浅抿,扬着一抹恬静的笑容,然后看着大家,眼中晃过一瞬顽皮:“没想到我来到这里,都不用努力就拥有那么多。”
狰抢白:“这是你应得的。”
脱口而出后,他才发现这话过于肯定,与他以往对待林家小妹的态度不符,于是有些尴尬的拿起杯子喝酒,尴尬眨眼。
林小鸢笑笑:“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是应得的,不过运气真的很好就是了。”
来到这个界的第一夜,她一度以为自己活不到天亮。
“有得有失,人生亦是如此。”饕餮听了一个不错的故事,脸色都比早先出门时好很多。
林鸢的成长让他感到欣慰,而林小鸢的成长更是不用担忧了。
这几年,没有白白疼爱她。
往后的很多年,还会给与她更多的爱护。
气氛有些沉重了,炎禾扯开嗓门大大咧咧道:“都过去了,小鸢现在吃好喝好,来这儿就是为了享福的!”
姜瑀同他一唱一和:“对对对,外婆在天有灵,一定宽慰得不得了!”
店小二又送来几道热腾腾的小菜,里面有林小鸢最喜欢吃的芙蓉蛋,不过这道菜跟人界的做法天差地别,蛋的取材和增加鲜咸的配料全是北极柜的本地水产。
落麟将张牙舞爪的芙蓉蛋推到林家小妹跟前,问她有没有胆子吃?
林小鸢二话不说,拿起勺子下了手,在芙蓉蛋声泪俱下的控诉中尝了一口鲜:“好吃!”
饕餮拿起适才她斟的酒,一口饮罢,刚舒展的长眉重新拧起,脸上露出那种尝遍了世间五味杂陈的复杂:“好苦……”
不但苦,还又涩又辣!
好难喝的荷叶酒!
炎禾发现盲点:“是小鸢最开始喝的那种?”
狰得出结论:“饕餮大人都快忍不住了,看来真的不好喝。”
落麟默默记住那支瓶子的颜色,将其推到远处。
林小鸢整蛊得逞,只顾着低头偷笑了。
姜小瑀最耿直,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着饕餮扭曲的俊脸看,还多嘴关心:“饕餮大人,您快吃口菜压一压,压一压就好了!”
饕餮好不容易把那口难喝得要命的荷叶酒咽下去,见旁边多出个小胖子认真看自己的热闹,冷飕飕的哼笑了声:“你叫我吃口菜?”
他想吃人,最好是胖的、年纪小的,那种口感比较好!
姜瑀后知后觉说错了话,表情逐渐惊恐,缩着脖子往后退:“我、不是……我的意思是……就是您喝酒难受,是可以吃菜的,但我不是菜啊!”
无论他说什么,饕餮都不接话。
上古凶兽的眼神威压,足够钟山小土地展开充分的想象。
姜瑀慌里慌张的退到船的围栏边,一不小心身体后仰,眼见要掉到湖里去了,饕餮起手轻轻一抬,把他捞了回来,放到自己身旁的空位上坐好。
“我很早就不吃人了。”饕餮挑剔的看着他,“再说你这身油脂,太腻了,我也不爱吃。”
姜瑀劫后余生的笑笑:“对啊!我不好吃的!”
饕餮又沉下脸色,“用来熬油倒是不错。”
姜瑀:“……”
要哭了,真的。
在湖上玩到夜至,仙宫上的神使来请饕餮回去,应龙、英招、夫诸、乘黄还有白泽到了,今夜的酒席怕是比昨天更热闹。
饕餮结了‘舟船来’的账,又给了林小鸢一袋山海界通用的用玉雕造的钱币。
“庙会与夜市差不多,没什么可玩儿的,倒是灯会可以仔细逛上一逛,这袋玉币给你做零花,喜欢什么就买,若不够,里面还有一枚印章,取出来在账单上盖印,稍后会有我的木偶侍从来结账。”
交代罢了,他抬起手想摸摸林小鸢的脑袋,动作做到一半,止住了。
小风筝忽然长成了大姑娘,虽然只是暂时的,饕餮还是下意识的注意起分寸。
林小鸢眸光微转,踮起脚尖把脑袋顶到他微凉的掌心里,鬼灵精的冲他笑:“今天多谢饕饕款待!”
饕餮板起脸纠正:“叫饕餮大人。”
饕饕是什么鬼?
没大没小的。
林小鸢都没听进去,还发散思维安慰他:“不用失落,等我下次长大,孝敬爸爸孝敬大伯孝敬大姨小姨,也会孝敬你的!”
饕餮笑着刻薄:“我有那么多侍从,要你多管闲事来孝敬我?”
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今天玩儿得还不错,充分体会了老林的快乐。
饕餮大人开始认真思索,是时候给云山樾增添点儿鲜活人气了。
还有,姜瑀这个小胖子真可爱,怪不得大家都忍不住要欺负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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