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程栖泽篇】
"泽哥,今天训练怎么没去?"齐家坤火急火燎地跑回班,用校服袖子擦掉额头的汗。他另一只手抱着足球,身上能看出在球场上摸爬滚打的痕迹。
程栖泽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睨他一眼,而后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收拾着书包。
"退队了。"
"啊?"齐家坤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三步并两步跑到程栖泽身边,抬起胳膊搭在他肩上,"为什么啊?你不是说未来要当下一个c罗。怎么.……怎么先帝创业未半,中道退队了?"
也不知道齐家坤的家庭教师周未逼着他背了什么,说话总是拽一些半文半古的东西。
程栖泽懒得搭理他,将收拾好的书包随意挎到身后,拽拽地丢下一句∶"学习。"
齐家坤挠了挠头。
对于他们这些富家小少爷来说,学习是最不可能的事。
他在家排老三,头上两个哥哥早早地培养成家族继承人,而他没有一丝继承人的气质,早就被家里大人放弃了。
齐家坤对此十分满意,人生规划就是当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做自己喜欢的事,反正天塌下来上面好些人帮他顶着。
他愿意背那些根本看不懂什么意思的古文,也是为了在朋友和女同学面前装x。
程栖泽的情况其实和他差不多。
程栖泽顶头有个哥哥,程家也是把他哥当做未来继承人培养。他们兄弟两人感情很好,程栖泽对家族企业丝毫没有想法。
在他看来,每天学一些不明就里的知识,时刻在外人面前保持着教养的假面孔,甚至还要因为一点小事被罚在祠堂跪一宿,这种事,也就他哥能应付得来。
他才不想做这些,他想活得肆意潇洒点。
所以程栖泽对学习这类事一直没兴趣。他更喜欢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去踢球去打牌,去别人家捣乱,当他的孩子王。
反正身后有他哥包庇他,他只用做他觉得开心的事,不用思考太多。
齐家坤不知道程栖泽怎么转了性,头发都快被他薅秃了也没想明白程栖泽怎么就转投了他们最大的敌人—学习的怀抱中。
"你怎么突然要学习了啊?这是巨星的陨落啊!"齐家坤含泪感慨。
他倒不是真抱希望程栖泽会成为新一代c罗,只不过下次父母骂他不好好学习的时候,他没法把程栖泽拉出来挡枪了。
程栖泽不屑地睨他一眼,懒得搭理,越过他走出教室。
齐家坤见他离开,随手将课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塞进书包,拉链还没拉好,就拽着书包追上他。
他并排走在程栖泽身边,怎么也想不通程栖泽为什么看上去怪怪的。
说不上哪里怪。
好像话少了,看他的表情也像是在看傻逼。
齐家坤默默嗤了一声。
心想这就是叛逆期吗?开始装酷装深沉了?
他苦思冥想,也没想明白程栖泽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最后灵光乍现,突然想到一个理由∶"不会是渡哥走了,你爸妈开始逼你学习了吧?"
程栖泽突然停下脚步。齐家坤差点撞到他背后的书包。
齐家坤抬起头,程栖泽已然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瞪着他。
到底是少年心性。即使再沉默,再深沉,也不懂如何掩盖自己的情绪。程栖泽的愤怒一览无遗,仿佛下一秒能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
齐家坤被他吓了一跳。虽然他们是好兄弟,但他还是偶尔会怕程栖泽的。毕竟程栖泽是他们这圈人里的老大,谁也不敢真的惹他。
源。一
程栖泽再也压不住情绪,怒冲冲地吼了一声。
对于他来说,"程渡"是禁忌词。
从学校出来,程栖泽坐上家里的车。
上车时,他下意识坐到最里面,看到司机关上门后身旁空落落的座位,他微微怔了片刻。
他很快回过神来,不屑地嗤了一声,将书包扔到旁边的位子上。
"张叔,我要去天文馆。"程栖泽对司机道。
张叔从后视镜看了看他。"少爷,二夫人让您早点回家。"
"天文馆能有什么危险?"程栖泽没好气地回。
张叔沉了沉声,启动车子。
天文馆离学校不远。
程栖泽喜欢天文,程鸿晟便出资赞助市内最大的天文馆重建。为表感谢,程家人在闭馆后也可以随意进出。
之前,程栖泽每周五放学都会赖着程渡陪自己来天文馆玩。天文馆有个穹幕厅,模拟真实的星空,十分漂亮。
那里没人,他俩会在那里呆到很晚,聊学校里的趣事,聊梦想,抱怨家里的大人管得太严。大多时候是他在讲,他哥哥听。
他不论说些什么,程渡都很包容他,无条件支持他。那是他每天最开心的时候。
程栖泽把椅子推开,在正中央挪出一片空地。
他把书包扔在地上,直接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用书包垫着脑袋。
他在家是绝不能这样做的。但在这里,随心所欲。
他把这里想象成一片辽阔的草原,他随心地躺在上面,入目是整片星空。
星转斗移,广袤的星空沉静的、按部就班的变换着。大自然的万物永远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喜悲而出现偏差。
它就那么静静地,俯视着他。
只有这里,程栖泽才能享受片刻的安静。
程栖泽把双手枕在脑后,深深呼了一口气,慢慢地闭上眼。
整个穹幕厅中悄无声息,只有他一个人。
这次,只有他一个人过来了。以后也只会是他一个人。
程栖泽皱了皱眉。
这几天家里发生了太多事,他不知道该怎么消化。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他会分享给程渡,会把心里所有的不解和牢骚说给他听。,
每次他都会耐心倾听,给出意见。程栖泽一直把他当做启明星一般的存在。
信赖,可靠。
可如今,自己唯一信赖的人却背叛了他。
傅静安总是教导他,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让他离程渡远一点。他一向不屑她的说法。
在程家长大,他见惯了大人之间的阳奉阴违,尔虞我诈。可他却一直不相信程渡会这样对自己.。他们是亲兄弟,同吃同住,互相分享对方的秘密,也同样厌倦了大人之间的表里不一。
他以为他们会这样一起长大,他对程家继承人的位子没有兴趣,对程渡没有威胁。他们之间不会出现兄弟相残的情况。
可他却没想到,程渡的父亲竟然为了争夺家产,用卑劣的手段陷害自己的父亲,致使程文慎下半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
-他们也是亲兄弟,为什么可以做出这样卑劣的事?!
原来,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心经不起考验,亲情更是不值一提。
程栖泽恨,恨程文谨毁了所有人的生活,也恨自己软弱不堪。
他向来对程家继承人的位置嗤之以鼻,但看到这些人为了那个位置,踩着别人的尸体向上爬的时候,他意识到,只有真正坐到那个位置上,才不会被人伤害。
这个世界本就弱肉强食。
只有达到最顶端,将别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中,才不会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没有人是真正可以依靠的。包括亲兄弟。
程栖泽忽的睁开眼。
他的神色狠戾,满目星空映入眼帘,却在他的眸中熄灭。
他绝不会原谅程文谨,为他父亲报仇。他要走到程家最高的位置,俯瞰所有人。
"泽哥竟然叫我滚?这是他该说的话么?!"
齐家坤在别墅区的小花园里,和其他小朋友忿忿地抱怨着程栖泽的恶行。
他们虽然不学无术,但教养使然,绝不会对其他人说脏字,更何况是好兄弟。对于齐家坤来讲,程栖泽的行为简直十恶不赦。
"活该,谁让你嘴欠。"一旁的乔灵均得意洋洋地打击他。
"乔灵均,这儿有你什么事!"齐家坤扬起语调,远远地瞪她一眼。
他们几个男生说话,她个小丫头片子搭什么话!
齐家坤像个大爷似的溜达到乔灵均身边,宋荷正在给乔灵均梳小辫儿。齐家坤嘻嘻一笑,伸手拽了下她的辫子。
"齐-家—--坤——!"乔灵均生气地大叫。
宋荷也瞪他∶"齐家坤,别乱动。"
齐家坤嬉皮笑脸地朝两人比了个鬼脸,见乔灵均伸手打他,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后蹦鞑了步。
好在齐家坤对宋荷有几分敬畏,他没再动乔灵均的头发,却不忘打嘴炮∶"梳什么小辫儿,梳完也丑!"
乔灵均"哇"的一声哭了∶"齐家坤!我要去告诉齐叔叔你欺负我!"
"就会告状。"齐家坤又比了个鬼脸,"告状鬼。"
乔灵均哭得更凶了。
宋荷叹口气,安抚她∶"乔妹儿梳完小辫子可漂亮了,别听臭小子的!"
听到"漂亮"二字,乔灵均止住哭声,吸吸鼻子∶"真的嘛,宋荷姐姐?"
"是呀,等输好了,我拿镜子给你看,好不好?"宋荷弯起眸子,"小淑女是不会哭鼻子的哦。"
乔灵均最听她的话,开心地点点头。
宋荷将齐家坤弄乱的头发重新整理好,编了个公主辫。
她的指尖在乔灵均的发丝间快速穿梭着,一边安抚乔灵均,一边对齐家坤道∶"你知道阿泽为什么生气嘛?"
齐家坤摇摇头。
他盯着宋荷灵动的指尖,一时间失了神,不由自主地思考起来自己的头发能不能也编辫子。
"阿泽家里出了那种事,你还敢当着他的面提渡哥?"
圈子就那么大,什么事都传得快。
但是大家也没太往心里去。他们从小就清楚,这个圈子的尔虞我诈,谁家都不干净。现在嘲笑别人,最后可能自己才是最大的笑柄。
更何况那是程家。
"唔——"齐家坤挠了挠头发,"泽哥说他不在平啊。''
宋荷白了他一眼。
齐家坤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比了个掌嘴的动作。
"我一会儿去和他道歉。"
"别去烦他了。"宋荷叹气,"记住以后别当着他面提渡哥。""知道了。"齐家坤点点头。
"渡哥真的不回来了嘛?"乔灵均问。
宋荷默了默。
她虽然没比大家大多少,但心智比其他人成熟不少。一直是这群人里的大姐大。
她其实也不清楚程渡会不会回来。但是……..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他和方清离开的时候,宋荷遇到了他们。
她也是唯—一个知道他们要离开的人。
她问了和乔灵均同样的问题。
程渡淡淡的看着她,神色很淡,她却能看出忧伤。他只是轻轻笑了下,和她说∶"帮我照顾好阿泽。
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可能不回来了吧。"宋荷垂了垂眸子,专心帮乔灵均辫辫子。
"他上次还答应了我,带着泽哥一起陪我玩过家家呢。"乔灵均嘟起嘴。
齐家坤笑她∶"还玩过家家呢,你多大了!"
"怎么了嘛!"乔灵均不满,"我有好多漂亮的洋娃娃,准备请大家过来一起喝下午茶。到时候不叫你,哼!"
两人吵吵闹闹,一时间也忘了最开始聊了些什么。
从小花园分别,宋荷去了趟程家。得知程栖泽去了天文馆,她只好回家。
宋爸宋妈在家里吵架。
宋荷懒得听他们在吵些什么,干脆留了张纸条,让司机带她去天文馆。
天文馆的冷气开得很足。
程栖泽打了个喷嚏,恍恍惚惚地睁开眼。
这么些天,这是他第一次睡了个踏实觉。虽然有点冷。
他揉了揉眼睛,思考着下次过来要不要带件外套,就被眼前那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
宋荷蹲在他身边,双手撑着腮。看他醒了,她弯起眸,咧嘴笑了起来。
程栖泽吓得坐起身,确定不是在做什么噩梦后,他不悦地问∶"你怎么在这里。"傅阿姨告诉我你在这里呀。"宋荷笑得一派天真。
"你怎么进来的?"
"我和你来过,门口的保安叔叔认识我呀。"宋荷朝他摊开掌心,"喏,他还给我两颗糖呢。都没给你吧?"
程柄泽圣白了她—眼∶"我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宋荷嘻嘻笑道∶"骗你的。这是我路上特意给你买的,拿去吃吧。''
"我不爱吃甜食。"程栖泽再次拒绝。
"爱吃不吃。"宋荷懒得跟臭小子计较,打开一颗塞进嘴里,"唔,好好吃啊!"她坐到程栖泽旁边,仰起头∶"这里好漂亮。怪不得你喜欢这里。"
程栖泽喉咙里嗤出一声,不屑道∶"你懂什么。"
从她来了,程栖泽说话就带刺儿。
他好像对谁都充满了警惕,讨厌别人接近自己。
要不是知道他家里的事情,宋荷才懒得好脾气跟他讲话。她也轻轻哼了一声,咬碎草莓硬糖。
"哪个是双鱼座啊。"宋荷仰起头,问。她是双鱼座的。
程栖泽鄙视地看了看她,但还是耐心地在头顶的星空中找寻片刻,指给她看∶"看到那个四方形了么?那个是飞马座,旁边的星星组成了双鱼座的一部分,被称作''西鱼''。另一部分在仙女座边上,喏,那里。"
"仙女座?说的不是我么。我就是仙女做的。"宋荷眨眨眼,一本正经道。程栖泽∶"…."
宋荷又问了好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程栖泽本不想理她,可渐渐的,他开始给她指不同的星座,绘声绘色地讲起天文故事来。
蓦的,他的声音止住。程栖泽敛了敛眸,低下头。
以前他和他哥每次来的时候,程滤都会非常耐心地听他进故事。那时他会滔滔不绝说一下午,也不嫌烦。
"怎么了?"宋荷见他突然不说话,歪头问道。
程栖泽摇了摇脑袋,没说话。
宋荷道∶"今天放学时候齐家坤是不是惹你生气了?"程栖泽还是没有说话。
宋荷把脑袋抵在膝盖上∶"我已经说他了,让他不要再跟你提渡哥了。"
"你也不许提。"程栖泽嗤了一声。
顿了顿,他再次沉默。
他知道宋荷是来关心他的,他不该语气那么重。
宋荷没说话,顿了顿,她随口问道∶"你是想他了吧?"
少年全副武装的心脏被猛然戳了一下。程栖泽怔然地歪过头看她。
他恨程文谨一家,恨程渡。但他更恨的,是他不告而别。
他凭什么自以为是觉得对不起自己,就再也不见自己了?他为什么不能问问自己的感受?
程栖泽是恨他,恨他们家对自己做的事。
他想听程渡对自己道歉,他想骂他想打他,可不想他离开自己。
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讲,是黑的。他是自己世界唯一的光,可这束光,就这么消失了。
程栖泽没回答。
但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宋荷也没说话。她望着不停变化的星辰,很久很久。过了一会儿,弯幕的影像开始变化,出现一片绿色的极光。
宋荷突然歪过头,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里面盛着满满当当璀璨粲的星辰。
她握住程栖泽的手,笑吟吟道∶"别怕,虽然你哥走了,但我还在呀。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我护着你。"
少女掌心温热的触感染在他冰凉的手心中。
程栖泽转头看向她,她的笑容比天空上的星光还要耀眼。
他兀自笑了起来。
他仰起头,望向极光中闪烁的星辰。
"你知道北斗七星么?"他淡声问道。
宋荷皱起眉∶"程栖泽,你是不是看不起人?"她抬手指向星空,"喏,不就是那里。"
程栖泽但笑不语。
北斗七星为旅人指引着方向。代表生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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