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印

    小狐狸望着玉揭裘,心中忿忿地想道,每回见到江兮缈他都要这样魔障似的呆一阵吗

    一点都不像他了。

    她撇撇嘴。

    气氛凝滞,突然之间,是师姐先破功笑出声。

    刚才的威严一下消失不见,她搭住玉揭裘的肩膀,回头说“吓唬你的啦。别怕,这位姑娘也先跟我们过去,进去说好吗”

    小狐狸看着江兮缈的笑容。那张脸和她那么像,同样是笑,可正如之前玉揭裘说过的那样,那是和小狐狸大相径庭的笑脸。

    天朗气清,毫无负担,不会令人想到躁动的暑热,但也没有任何秋夜的阴郁。

    等到进到了室内,江兮缈才将事情托出“实在抱歉,也请你们不要怪罪方才的官差大哥。此事还在严格保密中,怕说出来引得百姓动荡。其实,大都内已有了妖物作祟的迹象。”

    小狐狸讶异“妖”

    玉揭裘有过迟疑,终于还是主动开口“师姐,先前我没有交代。她是狐妖。”

    小狐狸转动着眼睛,有点不确定,他们师姐弟会不会要大吵一架之类的。说心底话,她还挺希望他们吵一吵的。毕竟谁都不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跟其他女人关系太好。她甚至还想,要是玉揭裘被师姐骂伤心了,她就趁机去安慰他。

    然而,江兮缈却握住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

    她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没事的。你肯定有自己的筹划。倒是我,眼下乱了你的安排。”

    江兮缈看着小狐狸,有些无奈地说下去“狐狸姑娘安心。小玉是知道我的,我对善妖,向来不像他们男修那般斩尽杀绝。这话我只在这说,也劳烦你们切忌传出去。

    “大都内出现的那妖怪已夺去数十人的性命,且取走死者的头颅,可谓嗜血至极,残暴无比。唯一的线索,是宫墙上的一个血脚印。足以推断出,那妖怪是宫中出来的。斑窦的王族顾及颜面,害得如今调查也很十分艰难。”

    从头到尾一直安静的瑞生突然询问“公主可有受伤”

    江兮缈瞥了他一眼,不认识,却还是答了“殿下安好。不过,如今初步断定,这孽障是只狐妖。”

    玉揭裘勾起唇角,不疾不徐地说“妖物的痕迹各不相同。拿狐狸的核对查验一下便是。”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狐狸。”

    他叫了他对她的称呼。

    然而,那总是不假思索应答的声音却没响起。

    小狐狸僵直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蛛丝紧紧缠绕,动弹不得。

    收缩后的瞳孔微微震颤,她好像被人攥住了魂魄。玉揭裘低下头,与她对上视线问“怎么了”

    被强行打断思绪,小狐狸这才回过神,骤然挤出笑意道“啊,嗯好啊”

    江兮缈说“那就劳烦姑娘跟着那位大哥去一趟了。验明了真身,往后也好行事。”

    小狐狸连连点头“江娘娘说得是”

    “往后唤我兮缈便好。”江兮缈笑了。

    有人走来耳语了几句,江兮缈若有所思,而那负责的官差也告诉他们“这狐狸精跟那作乱的狐妖确实没关系。”

    “既然如此,事情便算了了吧。”玉揭裘说,“师姐”

    官差陆陆续续退出去,带上了门。

    江兮缈微微舒了口气,好像有些纠结“小玉,你若是愿意,我想请你帮个忙。”

    玉揭裘当即上前,原先自如的神情消失了,转而被担忧取代。他凑近了,似乎是不愿她无措“师姐但说无妨。”

    “宫中发生的灾祸,实则不止是妖,还有麻烦事。我独自一人,势单力薄,我怕”江兮缈侧过脸,又无助地垂下眼睛。

    明艳照人、正道曙光般的女子。

    温和从容、沉迷于她的男子。

    她像是在倾诉,而他则如同海岸上捡拾贝壳的旅人,将她的每一个字视若珍宝,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打断这良辰美景的是桌椅被撞到的响声。小狐狸不慎没站稳,因而踢到了凳脚,还把装饰用的雕花木刻弄断了。她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去。

    完了,不会要她赔吧

    小狐狸难为情地傻笑起来“对对不起,我好笨啊。”

    仿佛因这动静才想起自己还有旅伴,玉揭裘这才抽身走来,替她检查怎么装回去,嘴里还叮嘱“下次别碰了。”

    她则用力地点头“哦”

    结局是玉揭裘为她弄坏的桌椅向守城门的官差赔偿了银钱。

    小狐狸捉住玉揭裘衣角,用力拉了拉,说“我们还是别留下了吧”

    他流露出不解。

    小狐狸犹豫半天,最后挤出重复过千百次的说辞“你你不是答应了我吗咱们一起回师门,你把妖丹给我,我再回家的。”

    玉揭裘蓦然记起什么,立刻告知说“我去让师姐帮忙。等把妖丹还了你,你便能走了。”

    “诶等等”小狐狸有点着急,“那你还去宫里吗”

    “师姐都这样说了,我怎能独善其身。”说着,他笑了一声,“你不会是在害怕吧”

    小狐狸最恨玉揭裘在这种事上莫名其妙的敏锐。

    她抬高声音,用看似理直气壮的话来掩饰更深处的心虚“怕又怎么了那妖怪那么吓人就你不怕死是吧疯子”

    他却加深笑意。

    庭院里的太阳暖洋洋,好文雅国度里,家家户户都出来晒书。

    小狐狸恶狠狠地说“笑什么笑”

    玉揭裘用含笑的眼睛去望她“我笑你不单怕自己死,还怕我死。”

    她有怒气要发,却被轻轻拍了拍脑袋。玉揭裘脸上的笑影已坠到漆黑的影子里去,他说“不用怕。”

    小狐狸不知道他言下之意是什么。

    是不用怕他死。

    还是因为他会保护她,所以不用怕她死。

    料想也不会是第二个。

    他最想护住、会倾尽全力去棒的帮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江兮缈。就算她站在再高的高山之巅,只要她招招手,他就一定会不顾艰险登上山去。

    玉揭裘刚走,突然间,一股力量抓住了她的手。

    瑞生把她的手拿起来,确认上面干干净净。他说“你两只爪子并没有按过油墨的痕迹。小狐狸,去验痕迹时,你动了什么手脚吧”

    小狐狸甩开他的手,故意朝被按过的地方吹气“疼死啦”

    “但我相信你没干那些妖祟的事。因为我们朝夕相处,你不可能到大都犯了案再回来。”瑞生说。

    小狐狸有些逆反“小木偶。活在世上,可别太相信自以为的真相才好。”

    瑞生还是那副不会生气的样子“多谢教诲,我记住了。”

    马车里铺满绣有皇家家纹的布帛,面对面的座位中间,还布置了底下能烧炭的小桌。

    只有三个人,小狐狸与瑞生并排落座。

    路途漫长,天气暖和,大家都打瞌睡。

    他们轮流睡觉,留一个人放哨。这是之前过夜定下的规矩。

    驶入宫门时,小狐狸感觉到极其强烈的痛苦。

    鼻腔里涌入血腥气,手也麻痹得失去感知。一时之间,仿佛长出鼓起的脓包,人类的脸上浮现出狐狸的模样,却又被她强行压制。

    小狐狸咽了一口唾沫,竭力迫使自己恢复神智。

    她还是跟来了,不是为了缠着玉揭裘不放,而是觉得有些东西逃不掉,总该面对的。

    在宫中,江兮缈不是女官,也不能像民间一样通俗地叫“菩萨”或“娘娘”,所以直接被人不伦不类地唤做“江姑娘”。

    这下帮手增加,瑞生和小狐狸被草率地介绍成玉揭裘的随从,玉揭裘则是“江姑娘的师弟”。

    宫中光景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按理说,寻常平民百姓,能进到王公贵族住的地方,这奢华劲就够惊叹的了。

    但玉揭裘只顾着询问妖物的事,小狐狸没精打采,瑞生则对外界漠不关心。三人都格外镇定,倒叫人觉得新鲜。

    穿过御花园,江兮缈突然站定。路上遇到贵人,修道者不必行礼,却也还是该问候。

    只听一个雍容华贵的老人说“闹得乌烟瘴气的。”

    这声音听着十分特别,仿佛一块猪油从耳朵里滑下去了似的,让人不太舒服。

    他带了浩浩荡荡一片人,离开都要好一阵。

    江兮缈低声说“这便是宫中总管,路公公。”

    排场像皇帝的太监。小狐狸问“看起来,这位公公对宫里的乱子并不上心。我们进来是谁批的呢又是谁召来的兮缈你呀”

    江兮缈落落大方地回答说“你说得不错。召我来的,是陛下的弟弟,亲王殿下。”

    接触过斑窦王室的瑞生也补充“弥弥殿下是帝王的妹妹。亲王殿下是弥弥公主的二哥,能文能武,又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在斑窦境,乃至于其他国度也十分有名。”

    小狐狸边想边点头。

    另外三个人走得快,绕过了拐角。小狐狸却放慢脚步。

    旁边的宦官们已移动到队尾。

    突然间,她觉察到什么。

    小狐狸一个掉头,紧紧拽住走在最后那个太监。

    小太监一回头,露出一张集龅牙、麻子、腊肠嘴、朝天鼻于一身的丑脸。

    作者有话要说我宣布全文战力,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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