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男人的无能女人的灾祸。◎

    饥荒时,人是会同类相残的。有些人甚至生来便被当做食物,称之为“人羊”。

    而妖不同。

    不论何时,妖都自相残杀。不过,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不排除有那么一些禽兽成群结伴,强者庇护弱者,有着宗族与部落的意识。

    为了与人类结亲,阿娘心高气傲,与其他亲戚断了联系。

    妖的修行何其困难。

    天杀不断,还要被人围追堵截。

    倘若人世之中能有妖的都城,那么妖物的格局恐怕也会大大改变。

    虽说不知是福还是劫,但也未尝不可一试。

    小狐狸问他道:“你为何偏偏来找我?”

    “那便是另一则宫中秘闻了。”祁和君挠了挠后脑勺,淡淡地抬起眼,“寻常女子,办成此事得要多么胆识过人,才貌双全。可是……倾国倾城,于你而言,并非难事吧?”

    又是笑声。

    空荡荡的树林间,只听得到她笑声回荡。

    狗妖明里暗里领会意思,趴倒在地,随即便撒开四条腿跑走。

    他们听到她说:“……易如反掌。”

    小狐狸游刃有余地一跃而下。

    她只着一袭黑衣,长发披落,琥珀色的妖目在昏暗的树荫下是褐色,那颜色叫人想起干燥的血迹。右脸上的小痣如停滞的虫蚁,使得巧笑嫣然的面孔愈发难以捉摸。

    涂绒绒伸手,凤仙花汁染过的指甲悄然掠过祁和君鼻尖。不过,却也没人能分神在这一刻叱责她“藐视君上”。只因她的的确确足够美,美到能令众生屏气凝神。

    “不过,你得兑现承诺。”她说,“多少发个血誓吧。”

    “……我开始有些相信你真能成事了。”祁和君后知后觉地笑了,已回头差使文官去取刀子。

    发过血誓后,祁和君将那把曲刃青铜短剑交给了小狐狸。

    “这是我们家族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由神赐下的青铜剑。”祁和君说,“我终究疑心荆渊是魔,寻常刀剑恐怕伤不了魔物,但这把青铜剑不一样。届时嫁衣由我们这边缝制,我会将它藏在嫁衣中,瞒天过海。”

    小狐狸背过身,长舒一口气,回头道:“所以,和亲的本该是谁?”

    “还未定下来,他那边只给了品级,显而易见是要羞辱我们。”祁和君很识时务地说,“你就以这副皮相去吧。我想,成事几率恐怕会大不少。”

    “那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哥哥了。”小狐狸回头,迤逦地贴近,推开他的肩膀。

    她是以祁和君之妹的身份出嫁的。

    祁和君也确实有妹妹。

    说实在话,小狐狸觉得祁和君的妹妹们有股傻劲。祁和君并非蠢人,恐怕把妹妹保护得太好才会如此。

    她不是当面感受到的。

    而是从她们的侍女那。

    祁和君有三个妹妹,各自说要为这场暗杀出力,便各自遣了一个侍女给小狐狸。

    头一个叫碧索,刚来便跟女流氓似的警告小狐狸:“我奉劝你少动歪念,不是装王姬便真能做王姬的。”

    第二个叫练羽,作为弥补好言相劝:“姑娘甭听她的。她嘴巴毒了些,实则也是一心为的崖添。”

    小狐狸坐在纱织成的帘帐后头,不气不恼,叫她们进去,要认个脸熟。

    那三个婢女想必都没什么戒备,此事保密,她们也只知道个大概,并不了解真身,以为大王从哪座山里请了个女武夫来。

    然而,真见着长相,便都齐刷刷愣住了。

    小狐狸正揉着太阳穴低头翻册子,那是祁和君给编的,大致阐明了此行的嫁妆,以及稗巴的疆域。

    她潦草地梳了个发髻,左手握着傀儡的手指。但这些年,瑞生已有很久没与她说过话,也不知如今人在哪,过得好不好。

    即便慵懒散漫,也照旧漂亮得惊心动魄。

    小狐狸不甚在意地叫她们出去了。

    三位侍女分别都在恍惚中。自始至终沉默寡言的第三个侍女叫凤凤,这时候用崖添方言轻叹:“闭月羞花之貌也不过如此了……”

    练羽则说:“说是说那王容貌昳丽,可终究是传言,谁知道呢?我们还担心她会被稗巴那魔头迷上,看来是多虑了。”

    碧索说话照旧直白:“我要长她这样,上茅厕都敞着门!”

    去稗巴的路足足日夜不停走了半个月。

    沈策和费绛琪也生生在陪嫁的奴才中潜伏了半个月。

    在此之前,有过一番前情。

    却说鼎湖宗一落千丈,内里权力斗争,外头又有其他门派苦苦相逼,如今被搞得乌烟瘴气。

    沈策和费绛琪都惶惶不安,趁着探亲一同又回了老家。两人口上不说,实则心照不宣,都在想是不是到了该离开师门的时候。

    可宗门繁茂时走不算什么,垂危时作鸟兽散,实在显得不堪。

    外头时局动荡,老家的柑橘也卖不出去了。大家过得艰难了些,却也都还是其乐融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或者另谋生路。

    沈策和费绛琪坐在山头上发呆,突然间,背后有人吹了声口哨,回头一看,竟然是费绛琪的姐夫。

    赵富贵大剌剌躺到他们身边地草地上。

    费绛琪以为他会发发日子不好过之类的牢骚,要么就是跟她姐秀恩爱,未料赵富贵冷不防扯出一个他们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你俩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赵富贵说。

    沈策原本在吃柑橘,直接喷了出来。

    “姐夫!”费绛琪红着脸大叫,“瞎说什么呢?我们俩……我们俩就是一清二白的同门。”

    “是吗?”赵富贵在村子里办了私塾,此刻脸上盖着一本书,吭哧吭哧笑了,说了句他们都听不懂的话,“你们也走了与先前不同的路,我还以为……你们也是一对儿呢。”

    费绛琪回过头,正对上沈策莫名其妙的眼神,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喜欢的人是慕泽师父。”

    “我知道。”沈策做了个鬼脸,低下头,继续吃柑橘。

    他起身说要回家。

    费绛琪连忙跟了上去。

    分明没什么话可说,却又偏要走在一起。

    费绛琪好不容易想到了个话题:“稗巴复国,不知是吉是凶……要是天下能太平些就好了。”

    沈策不置可否,冷不防侧过头说:“这件事,恐怕与玉师兄有关。”

    “什么?”费绛琪没听明白。

    “玉师兄屠门那日焚了新旧书斋的书,其中便有一些记载弟子的册子。我想,此举恐怕不是偶然,仔细回想,我伺候二师父时似乎听说过一些。”

    “玉师兄的身世么?”

    沈策默默地点了点头。

    费绛琪斗胆做了推测:“难不成玉师兄是稗巴人?”

    沈策叹了口气,事关重大,也不敢贸然挑明:“不只如此……太离奇了,别说是我,当时就连二师父也没信。可如今想来,你不觉得稗巴起势汹汹,如有神助么?”

    “可是……”费绛琪迟疑道,“玉师兄是不可能对江师姐下狠手的,可江师姐也没有回来。他们同归于尽了,这是唯一解释得通的结局。”

    “我也希望。玉师兄堕魔,这本就是奇耻大辱。魔都销声匿迹这么久了。他被江师姐肃清,那都算亡羊补牢。可若是他没死,如今还要做一国之君……”沈策吐露忧虑。

    人再残暴,至少也是唯利是图、见兔放鹰。

    可倘若是魔呢?

    世道越乱,众生越惨,魔便越强。

    魔是无端作恶的存在,无的放矢,肆意妄为,以他人的苦痛为乐。

    现如今,天下还只当他是个野心勃勃复国的人。

    但如果他是魔,又有了自己的国家和军队。

    这眼下动荡恐怕并不会随着稗巴复兴、其余三国的低头而结束,反而会成为开端,往后将开辟更加无法挽回的乱世。

    费绛琪当机立断:“不行,我们必须将此事上报给掌门。”

    “问题是,如今咱们还见得着掌门么?即便见着了,他又能有什么作为?”沈策说。

    这话一下说到了点子上。

    可他们总不能束手就擒。

    从前慕泽师尊还在,便教过他们,道心要坚定。

    费绛琪拿定了主意:“我们……去确认一下吧?”

    “啊?”沈策抬起头。

    “单凭我俩,定然是杀不了玉师兄的。但我们也修炼了这么久,只是去探查一下。倘若玉师兄当真潜藏在稗巴的王室中,至少我们能将消息传出去。”

    正是抱着这样的念想,二人才踏上了旅途。

    而与此同时,他们正遇上崖添和亲的王姬进稗巴。

    身为这场和亲中心的小狐狸自然不知道这些。

    路途遥远,她只觉头昏脑涨,抵达王宫时,她还敲了敲窗子,由外头的婢女掀开帘子,叫她看了一眼外头。

    那是一座塔。

    稗巴人称祝塔。塔身乌黑发亮,由小叶紫檀筑成,奢侈过任何琼楼玉宇。

    古有以塔降妖伏魔的典故,而这稗巴居然拿塔替代了楼阁,当真是大胆。

    从王宫大门抵达塔周遭,还要再走整整半日。一路上宫人不多,可并不意味着简朴。

    奴仆稀薄,却能将所见之处悉数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才可怖。

    权势越大,越是平静。

    小狐狸甚至没到塔脚下,便拐向了去往后宫的道路。侍者乌压压在寝宫中候着,行礼时除却口头的问候,没有半点多余的声响。即便见着小狐狸的容貌,异色也压得飞快。

    真王姬给的三名婢女个个都是狠角色,却硬生生被她们有默契的忙碌排除在外。

    小狐狸是头一次来,沐浴梳洗,那些稗巴的宫人做得丝丝入扣。上一个盛水来,便马上有下一个取帕子,连打开盛香膏盖子这活儿都专程有一个人干,根本容不得外人插手。

    这样大的排场,假王姬却应对得心安理得、措置裕如,分毫未丢崖添的颜面。

    反倒是那三名真王姬的婢女,无所适从得像是没见过世面。

    崖添国力并不苶弱,非要论个缘由,并非是她们出身或是教养不好。

    而是稗巴太好了。

    崖添国、普壶地、斑窦境与稗巴域中,只有稗巴域自古便是王室,最过陈旧,最不知变通,也最过迂腐。

    因此才会招致灭亡。

    而眼下这情形,倒是侧面印证,操持复国的,无庸置辩是荆氏正统。否则也不至于将人手通通细致入微管教成这样。

    待一切打理完了,又有漱口的水与喝的茶送上来,配了不留气味的酒菜。

    小狐狸取过筷子,任由侍女帮忙夹菜,才送进嘴里,却只沾了沾,根本不咽下去。

    正如碧锁、练羽和凤凤在打量她们一般,稗巴的宫人也在暗暗观察涂绒绒。不论做什么,她身上华美的云肩都嵬然不动,对她们这种有意恭敬的恐吓视若等闲。

    这些宫女或多或少,心里都隐隐有了共识。

    这位来和亲的公主不容小觑。

    殊不知,此时此刻,小狐狸内心只想着——这些人怎么还不走,她脖子都酸了。

    小狐狸的礼仪全是几十年前练的。

    要在稗巴这种地盘混到王后,自然不是随便就能成事的。那时候,她也费了不小的力气。

    不敢吃东西,是担心下毒。凤凤借口服药送水来时,小狐狸便趁机多灌了几口,干巴巴的喉咙这才好受些。

    这下能办正事了。

    她恢复原本端庄的姿态,问:“臣妾带了些薄礼,要赠予圣上。”

    宫女中年岁最长的那个应答道:“圣上……在祝塔内与群臣商议要是。”

    “那今夜?”

    “复兴伊始,国务繁忙。”言下之意是要通宵拉着那些臣子加班。

    “那明日?”

    “依前朝体例,校场那边……”意思是有的忙。

    “那再往后?”

    “明日诏书会下来的。”宫女干脆长跪不起了。

    小狐狸差点捏断手里的筷子。

    敢情他就是不肯见她是吧?!

    作者有话说:

    小狐狸:玉揭裘你给我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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