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华幼安眉梢微动。
男人手背上的伤尚未好,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那是她的杰作,蝴蝶结打得歪歪扭扭,粗糙得很,可尽管如此,依旧难以掩饰男人手的好看。
五指修长,关节却并不粗大,那是一双哪怕在女人堆里也难得一见的手。
当然,不是女人的柔弱无骨。
那是一双典型的习武人的手,虎口处有薄茧,让他的修长好看里带了几分武人独有的凌厉杀伐。
好看极了。
是她喜欢的一双手。
华幼安反手握上那只手。
“我最讨厌承诺了。”
她笑盈盈把玩着那双手,“只有什么都给不了的人才会反复承诺旁人。”
深情的告白在她这里完全无用。
陆沧蓝剑眉微挑,丝毫不意外华幼安的反应。
她本就是没有心之人,娇怯羸弱的脸上带着孩童似的天真稚嫩,无论她做出什么荒诞事情,只要瞧一眼那张懵懂无辜的脸,便能叫人原谅她的所作所为。
或许,她真的不懂。
不懂情爱。
不懂人情世故。
她是误入人间的仙灵。
可惜事实恰恰相反,她什么都懂。
她天生便知如何玩弄人心。
天真残忍,娇怯恶毒才是她的真实写照。
陆沧蓝垂眸看着把玩着他的手的少女,“县君想要我做什么”
她是一朵能惑人心智的罂粟花,纵然知道靠近她是无边地狱,却依旧叫人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我只对人头有兴致。”
娇怯少女轻抬头,她的眼睛大而黑,如宝石泡在秋水里,楚楚可怜的无辜感便从她的眼睛里泛出来,大抵是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她的眼睛要比往常亮一些,“陆沧蓝,你要送我朱焕之的人头么”
明晃晃的用最温柔无辜的脸说着最恶毒的话。
陆沧蓝挑了一下眉,“县君,朱焕之乃朱家嫡子,若伤了他,只怕朱家不肯善罢甘休。”
“县君虽是天子亲封的灵昌县君,背后有华氏萧氏两大靠山,但此地并非京畿,县君需知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这样啊。”
大约是男人的话扫了她的兴致,她眸光闪了一下,似乎有些失望。
面若春晓桃花的脸我见犹怜,不由得让人软了心肠,哪怕知道那张皮囊下生了一颗丧心病狂的心,却还是叫人不忍见她蹙眉失望。
这样的一个人,天生便该被人捧在掌心。
陆沧蓝喉结微动,眸光无端幽深,“不过,若是县君”
“不肯善罢甘休那便斩草除根好啦。”
华幼安弯眼笑着,眉间尽是稚气的天真,轻笑着打断陆沧蓝的话,“陆沧蓝,我何时说过要留朱家满门的性命”
陆沧蓝“”
他还是低估了这位县君的恶毒。
“用朱焕之勾引我,又用一个气质类我的女人去勾引裴丹临”
华幼安抬头问陆沧蓝,“陆沧蓝,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一个偏远县城里的没落士族能有这般精准的消息不仅知道我的喜好,更知道我与裴丹临的旧事”
她的指腹轻轻戳了一下陆沧蓝的掌心,而后顺着他的掌心一路往上走。
少女是典型的世家贵女,手指又细又软,隔着薄薄布料,陆沧蓝能清楚感觉到她指腹的柔软,很软,羽毛似的,却能勾出天雷地火。
陆沧蓝呼吸静了一瞬,片刻后,他星眸轻眯,抬手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不动声色道“什么旧事”
“自然是那种旧事。”
华幼安轻笑,世家贵女该有的约束对她似乎毫无用处,她的世界没有三纲五常,更没有从一而终,“那年我瞧着他顺眼,便与他在一起了,你知道的,裴丹临出身河东裴氏,长姐又是陛下最为宠爱的裴贵人,他的婚事,自然备受关注,可是我只想与他在一起,却并不想嫁他,我与他的事情,唯有心腹之人知晓。”
华幼安侃侃而谈,黑而亮的眼睛看向陆沧蓝。
陆沧蓝剑眉微不可查蹙了一下,“后面呢”
“后面我腻烦了,便分开了。”
华幼安笑了一下。
陆沧蓝眸色微深。
这的确是她能说出来的分开理由。
“朱家是如何知道我与裴丹临的旧事又去寻了一个气质类我的人在升仙台等裴丹临”
那些往事并不能影响华幼安的轻笑,她话题一转,再度切回朱家之上,“朱家只是表象,其背后必有高人指点,且那人对京畿之事了如指掌,意在调动华萧两家与河东裴氏相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她本以为自己窥见天机,知晓未来所有事情的发展,可以凭借预知未来的事情让自己此生顺风顺水,可这几日的经历告诉她,事情并非她想象得那般简单,她所窥见的天机皆是表象,平静之下隐藏的波涛暗涌她一无所知。
没有所谓的顺风顺水。
她依旧要和书中所说一般,不择手段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有趣极了。
华幼安眸光轻转,倾身覆在陆沧蓝耳畔轻声叹谓,“你说,这个人会是谁呢”
华幼安爱用香,呼吸之间带着香的甜腻,热气喷洒的陆沧蓝耳际,像是在他耳上点了火,潮红一点既燃,男人不自然地侧了侧脸,声音无端一低,“谁”
“我也不知道。”
少女从他掌心抽开手,轻笑着与他拉开距离,甜腻香气陡然淡薄,他侧目去瞧,少女此时端正坐着,茜色披帛斜斜披在肩头,端的是矜贵自持的世家贵女模样。
仿佛刚才的旖旎亲密像是他的错觉一般。
陆沧蓝眼皮跳了一下。
莫名的,他看了一下自己的左肩,那是刚才她待过的位置,此时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甜香。
很诱人。
陆沧蓝微抬眸,目光落在面前盈盈而笑的少女身上,而后他抬起手,拂了一下自己的肩头,他的动作并不快,在少女待过的位置顿了一下,指腹无端捻了下,像是将少女攥在掌心一般。
“县君想要我做什么”
陆沧蓝挑眉问道。
他的欲望毫不掩饰,几乎能从眉眼溢出来,似这样想要以下犯上的奴隶,在旁人那早就打死了无数次,但华幼安却笑了起来,她似乎颇为喜欢男人直白野性,抬起手勾着男人的下巴来到自己身边,“自然是要你为我做一件大事。”
“陆沧蓝,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呀。”
温温软软的声音响在自己耳侧,醉人心脾的甜香无孔不入,陆沧蓝身体有一瞬的僵硬,墨色的眸色越发深沉,他舔了一下唇,哑声问少女,“什么大事”
“若我做得好,县君又如何谢我”
“放心,只要你替我办成此事,你的好处多着呢。”
华幼安悠悠而笑,左手撩开衣襟,从自己脖颈处扯出一条红绳,红绳处挂着一只精巧玉质小牌,她单手扯出来递给陆沧蓝。
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我要你为我做的事情,是”
攥着玉牌的手指微微一紧,陆沧蓝瞳孔骤然收缩,“你”
一只手覆在他唇瓣。
“嘘。”
华幼安弯眼而笑,眉眼天真而稚嫩,“你怕了”
陆沧蓝呼吸静了一瞬。
玉牌是华幼安贴身佩戴的,触手温润,上面似乎还带着少女的温度与淡淡甜香,他手指捻着玉牌,喉结无端滚了下。
最是惑人美人面。
他承认,他遇到了魔鬼。
陆沧蓝笑了起来,他笑着捻了下玉牌,抬眸看着蛊惑人心的美人面,手指绕了一下红绳,把魔鬼带过的玉牌戴在自己脖颈。
“为县君做事,岂有怕死之说”
他伸出手,缠着纱布的大掌落在华幼安肩头,稍稍用力,便将少女扳在自己怀里,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肩头往上,圆润的耳垂,吹弹可破的肌肤,最后是那诱人的红唇。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少女的唇,声音越发低哑,“但在这之前,县君是否要给我一些甜头”
华幼安瞟了一眼在自己唇瓣游走的指腹,那只手好看得很,一眼便能让她陷入癫狂荒诞的梦境,不正常的潮红泛上脸颊,她吻了吻男人指腹,“你想要什么甜头”
男人的手僵了一瞬。
指节陷入她唇瓣。
但又陡然收回,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
紧接着,温热的吻落在她额头
“倘若我有命回来,烦请县君兑现承诺。”
男人声音微哑,像是与魔鬼达成交易。
窗外日头正盛,落红纷纷如雨。
“幼安好些没”
廊下传来裴丹临的声音。
“多谢国舅爷挂念,我家县君好多啦。”
汐月声音清脆,“国舅爷暂且稍候,婢子这便为国舅爷通传。”
“唔,去吧。”
裴丹临刷地一下打开新的玉质描金折扇,抬头往如意菱花式的的窗柩处瞧了一眼,只一眼,便让他万年不变的摇扇频率陡然停滞
他看到菱花琉璃屏风处一男一女相拥而坐,男人身材高大挺拔,少女纤细病弱,整个人陷在男人怀里,如交颈的鹦鹉。
不知少女说了什么,男人轻轻一笑,俯身吻上少女额头,像是要在她身上烙下自己的痕迹一般,男人的吻久久停留在少女额头不愿离开。
裴丹临愣在原地。
长风扬起锦衣与发带。
裴丹临低低笑了起来。
“华幼安你好得很呐”
裴丹临刷地一下收了折扇,径直追上汐月推开房门。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打开,相拥而坐的男女齐齐抬头,锦衣男人大步走进房间,手里的折扇直直闯入二人相拥的缝隙,用力将两人分开。
“我来得不巧,打扰县君的好事了。”
裴丹临皮笑肉不笑,手持折扇把陆沧蓝怀里的华幼安拽了起来,“县君不会怪我唐突吧”
作者有话要说陆沧蓝你个前任能不能死一边
裴丹临别嘚瑟,你马上也是前任
陆沧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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