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辞玄凤目轻眯。
静了一瞬后,气质光华的贵公子声音阴沉,“安安,你在做什么?”
声音自背后传来,华幼安松开裴丹临,她的亲吻太突然,锦衣少年完全不曾防备,此时仍是呆呆的,小傻子似的,直白又好笑。
——有些她记忆里的表兄的味道。
但又不是那时的表兄。
少年时期的表兄是清凌傲气,纵被人强吻,也不会这般呆傻,以表兄那时的性子,旁人的唇刚沾上他,他手里的长剑已经送出去了。
可惜,那时的表兄再也不会有了。
她爱的是那时候的表兄。
爱的是表兄身上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多谢。”
华幼安笑了一下,温柔在裴丹临耳畔道了一声谢,抬手抽了方自己的帕子,细细擦拭着自己的唇角,头也不回向萧辞玄道:“表兄不是看到了么?”
“既然看到了,又何必问我?”
萧辞玄眸光微凉,声音越显低沉,“安安,我要自己说。”
华幼安有些不耐。
以前她迷恋表兄不可自拔,表兄的一句话便能决定她一天的心情,这样的话若是放在以前,她必会紧张万分,忐忑不安向表兄解释着自己与裴丹临,可如今她已走出魔障,她清醒知道自己爱的不是此时的表兄,不爱了,他便只是表兄,她怎会为一个只是表兄的人乱了自己的心?
她爱时热烈,不爱时决绝。
断不会为了一个不爱的人去委屈自己。
华幼安擦拭着唇角转身。
唇上昨夜被萧辞玄咬过,丝滑的锦帕落在上面,隐隐作痛的痛感勾起她不好的回忆,她蹙了一下眉,态度远不如之前对萧辞玄的那般温柔,甚至是可以称之为恶劣,“如表兄所见,我想试一下裴丹临的味道。”
徐徐清风忽而喧嚣。
萧辞玄眸光陡然凌厉。
四目相对,华幼安清楚看到萧辞玄面上阴沉如天雷压云。
但那似乎是她的一种错觉,喧闹凉风卷起地上枝叶,廊下的男人淡淡收回目光,随手理了下衣襟,缓步而来的步伐依旧是矜贵优雅的,没有喜怒,更没有爱憎,如高高在上的神祇一般俯视众生,无论她做出什么荒唐事,在他那也只能得一句胡闹。
就如现在。
他肯定在想,他这个小表妹何时能让他省心?
何时能不这般朝三暮四始乱终弃?
华幼安觉得没意思极了。
“裴国舅,劳烦回避片刻。”
萧辞玄面无表情走到华幼安与裴丹临中间,斜睥着华幼安平静道:“我有话要问安安。”
“哦?”
被叫中名字的裴丹临下意识哦了一声,华幼安的吻太突然,他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他无意识地擦了一下自己的唇,眼睛还在盯着华幼安,“哦。”
裴丹临恍惚着转身。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华幼安不悦蹙眉,她看了看被萧辞玄随意便能支走的裴丹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同样都是少年期,怎裴丹临的少年期这般呆傻?半点也无少年人应有的果决清冽。
“表兄有话直说便是。”
华幼安到:“是有什么是裴国舅不能听的?”
裴丹临尚未从恍惚中回神,听到华幼安这般说,不过脑子的话顺嘴便说了出来,“不错,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说话间,萧辞玄凌厉眼眸闯入裴丹临视线,裴丹临心头一惊,瞬间从如坠云端的不真实感回神。
——那是一种几乎可以用嗜血来形容的眼眸,极锋利也极危险,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继续待下去,下一刻萧辞玄便能夺了侍从的剑送他下地狱。
尽管在他的印象里兰陵萧辞玄是谪仙似的人物,永远举轻若重威仪又贵气,可再怎样克制守礼的人也有自己的逆鳞,而萧辞玄的逆鳞便是方才吻了他的华幼安。
尽管那个吻是华幼安主动的,尽管他只是多嘴问了句华幼安怎么了,而非主动撩拨华幼安,但萧辞玄不会管这些,又或者说,纵然萧辞玄清楚一切的来龙去脉,他依旧会把怒火发在他身上。
因为——他舍不得。
他根本舍不得去责难华幼安。
所以倒霉的只能是他这个倒霉蛋。
显而易见的事实把裴丹临噎得一窒。
小小的楠竹亭因三个人的存在而显得格外拥挤。
裴丹临如芒在背。
裴丹临看了看横在自己与华幼安之间的萧辞玄。
萧辞玄背对华幼安而立,华幼安看不到他的表情,优雅的贵公子面上无薄怒,眼底却如淬了冰,只一眼,寒意便从他脚底升起,迅速冲入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不自然。
萧辞玄的目光太阴冷,裴丹临不敢去看第二眼,他吞了吞唾沫,转了目光去看华幼安,不知是不是与萧辞玄闹了矛盾的缘故,一贯温柔娇嗔的少女此时面上颇有些不虞之色,对萧辞玄的不喜被她写在脸上。
看到那一幕,裴丹临突然生出一种敢笑幽王不痴情的豪情壮志。
——华幼安不想与萧辞玄独处,她更希望他待在她身边,而不是过来便将他支走的萧辞玄。
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裴丹临做出了决定,他抬头迎着萧辞玄凌厉视线,声音虽结巴,但态度却极其坚决,“我、我不走!”
“萧世子,这,这里是明道宫,不,不是你的兰陵萧府,你无权赶我走。”
——端的是宁死也要留在楠竹亭的视死如归。
萧辞玄瞥了眼裴丹临。
迫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裴丹临身体明显僵了一瞬,但华幼安同在楠竹亭,他掐了下掌心,强迫自己挺直身体,“我,我就是不走!”
天子最为宠爱的妃子是他嫡亲长姐,如今怀着皇嗣,不日便会为天子诞下皇子,如今敏感的时间,他不信萧辞玄敢在这个时候对他下手。
想到此处,裴丹临底气更足,声音少了几分刚才的哆嗦,“我在这儿陪幼安。”
“萧世子,不受欢迎的人是你,该走的人是你才对。”
萧辞玄眼睛无声眯了起来。
裴丹临打了个冷战。
“你,你不用吓我!”
裴丹临吞了吞唾沫,“我,不怕你——”
“南星。”
萧辞玄懒挑眉,淡声吩咐廊下侍从,“带走。”
“是。”
南星抱拳上前,“国舅爷,得罪了。”
说完话,他直接上手,拽着裴丹临往外走。
世家子弟的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裴丹临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南星反剪双手拖出楠竹亭。
“你——”
裴丹临不断扑腾着,他万万不曾想到萧辞玄根本懒得理会他,在萧辞玄眼里,能与他说上几句话便是十足给他面子了,所谓的对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只要萧辞玄想,只用一个侍从便能让他从华幼安面前消失。
他被南星拖着走,整个人狼狈又滑稽,声音不免有些气急败坏,“大胆!你怎能对我这般无礼?”
裴丹临也有侍从侍立在廊下,见裴丹临被南星这般对待,忙不迭上前帮忙,可一个是跟着萧辞玄的练家子,另一群是富贵闲人豢养的家奴,战斗力不在一个水平线,一群人热热闹闹离楠竹亭越行越远。
一行人热闹得很,让人想忽视都难,华幼安抬手扶了下额,有些不忍卒视。
“裴丹临,你走吧。”
华幼安不耐挥手。
——委实不中用。
白瞎了一身少年气的好皮囊。
“啊?别,幼安,你,你等我。”
裴丹临在一片慌乱中挣扎着,但他的挣扎显然无用,南星按住他扑腾的手脚,直接将他从廊下拖走。
群魔乱舞的庭院终于恢复安静。
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华幼安自然懒得热脸贴冷屁股,裴丹临消失在自己视线,她从石凳上起身,转身便准备走出有萧辞玄在的楠竹亭。
一只手隔着衣袖拉住她手腕。
“安安。”
身后是男人低沉声音,“你要胡闹到何时?”
华幼安试图甩开攥着自己手腕的萧辞玄的手,但萧辞玄攥得很紧,她甩不开,只能这样僵持着,她转身回望着仍将她当成小孩子胡闹的萧辞玄,好气又好笑,“胡闹?”
“表兄,胡闹的人是你。”
她的回答显然不能让男人满意,萧辞玄闭目摇头,微蹙眉眼有些无奈,“安安,昨夜的事情——”
“昨夜发生了什么?”
华幼安不耐打断萧辞玄的话,毫不犹豫与萧辞玄划清界限,“表兄,昨夜什么都不曾发生。”
萧辞玄陡然睁眼。
入目的是少女微红的眼,微肿的唇,以及脖颈与胸口处触目惊心的青紫。
——那是他昨夜的杰作。
下在老君眉里的药的确霸道,但他并非完全没有记忆,他尚能想得起,娇怯病弱的少女如何在他身下抽泣颤抖。
“表兄......我错了。”
少女沙哑的求饶声是他从未听过的无助可怜。
萧辞玄静了一瞬。
片刻后,他从华幼安身上移开视线,他闭了闭眼,调整呼吸缓缓开口,“安安,莫要胡闹。”
“你我既发生这种事情,我自是要对你负责到底。下月是霜月,霜月十六是黄道吉日,霜月十六,我便让阿娘去你家提亲。”
回答他的是少女的一声轻笑,“表兄,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我可不是什么贞洁烈女,睡了一觉便要你明媒正娶。”
萧辞玄呼吸一短,侧目去瞧说话的少女,少女娇娇而笑,眉眼明媚却也轻蔑,“表兄,一夜荒唐而已,何必当真呢?”
那双永远盛满秋水盈盈的眸子,此刻再无半点情意,娇笑望着他,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她不爱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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