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语做好一切准备,但意料之中的疼痛感却没有来临。
寒刃在离她仅有几厘米远的地方停住,再也没能往下继续。
秦准手腕上的光脑弹出紧急光屏,泛着金光,那是最高级别密令,并不需要他同意就能直接强行接通他电话。
他还处在地下室内,第一反应便是把利刃藏到身后。
只差一点点就能吸到血,这种时候被打断说不恼怒是假的,但光屏那边的对象却由不得秦准发火。
那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首席执行官,黑西装一丝不苟,鬓角油黑发亮,鹰钩鼻,薄唇,面相刻板。
“殿下,”执行官对秦准所处环境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连眼睛都没多眨下,他一本正经道,“陛下已经知道你做了什么。”
只此一句话,秦准心脏都要停跳了。
光屏如实记录他的表情,包括他身后的水缸,面前坐着的小姑娘,全都被执行官尽收眼底。
知道他做了什么,这句话包含信息量简直太大了,一时间秦准分不清他到底知道了哪件事。
皇帝于秦准而言是一个较为复杂的存在,威严且有距离感,平日虽然笑眯眯,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帝沉下脸时有多可怖。
皇后曾对他说过,皇帝这人深不可测,轻易不要招惹。
他们所做的事,任何一件拎出来放到皇帝跟前,都是个死字。
霎时秦准背后喷出层冷汗,他紧咬牙关,露出个浅笑:“王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准松开蒙在牧语眼前的纱布,他耸了耸肩,无所谓道:“这是我宫里新收的助理,不懂规矩,父王不至于这点小事都要过问吧?”
被绑在椅子上的牧语一动不动,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落,受了巨大惊吓的她根本没反应过来。
执行官扫过来个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殿下,您身后所绑架的不是别人,是牧野的亲妹妹。”
有那么几秒钟秦准脑子跟卡机了似的,满满的不可置信。
上天跟他开过最荒唐的玩笑莫过于此!
兜兜转转,他以为能绕开牧野,另辟蹊径,没想到到头来,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人鱼,竟还跟他有关!
怎么还是他?!
秦准第一反应是去看椅子上坐着的人,在听到牧野二字的时候,牧语麻木的眼轻转了下,茫然地望向半空。
执行官没有给更多时间,径直表明来意:“牧教授,元帅,还有陛下,都在待客厅等您。”
人生大起大落莫过于此,秦准内心宛如哔了狗,脸色阴沉。
老人鱼血已经被吸干了,此刻只剩下这条新人鱼。
如果没有她,秦准撒了有关精神力的谎言会被顷刻揭穿,皇位必然发生动摇,这么重要的工具,他怎可能拱手相让?
顷刻间,秦准做出决定,他轻吸口气:“知道了。”
执行官朝秦准微微颔首,越过他,看了眼被固定在椅子上的小姑娘,微微叹息了声,掐断通讯。
地下室里,秦准来回踱步,他嘴唇紧抿,眉峰蹙着,死死望向牧语。
听到牧野名字,牧语宛如重获新生,眼里迸发出光芒,她急切地往前探身:“哥哥来了!”
“你以为你能逃出去?”秦准惊叹于她的天真,“做梦。”
放走牧语,他只有死路一条,无论如何都得把今晚糊弄过去。
秦准拿电子镣铐捆住牧语双手,粗暴地用绳子牵着她往前走。
从地下室出去的路十分漫长,百级阶梯铺展,上岸后鱼尾化腿,牧语没有穿鞋,被一个劲往前扯时只能踉跄跟着走。
她双腿布满血丝与伤口,细白脚趾踩在布满灰尘的地上,像只被拽住的风筝。
秦准在光屏上给下属发了消息,让派人来地下室门口接应。
办法总比困难多,偌大皇宫里,他既然能顺利将人鱼运进来,照样运出去不就好了?
秦准如是安慰自己。
走到地下室大门前,他刷开手环,伸手推门,门口隐约有迎上前来的身影,他以为是下属,“快把人接走。”
然而刚上前一步,他却愣住了。
狭长明亮的走廊里,青年站在金碧辉煌的水晶灯盏下,长发如雪披散肩头,翡翠绿眸淡淡静静望着他。
那眼神,犹如在看个死人。
在他身后,站着执行官与一众随从。
所有想法烟消云散,秦准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秦准脸色惨白如纸:“你们怎么来了……”
“三皇子,”沈星澜一字一顿,“你这份恩典,我记下了。”
秦准莫名感到背后发寒,慌到极点,或许是连番在牧野手上没讨到任何好处。
尽管不想承认,但他居然有丝惧怕,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青年越过自己。
沈星澜走至牧语身边,抽走秦准手里的绳子,冷冷道:“钥匙。”
当着执行官面,俨然无力回天,秦准别无选择,把钥匙交出。
小姑娘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打了结,脸上青白交错,额角鼓起个大红包,双腿更不必提。
但那双眼眸,依旧清澈见底,当牧野出现的瞬间,闪闪发亮。
沈星澜打开电子镣铐,低头轻声道:“哥哥来晚了,我来接你回家。”
明明受了那么多伤,牧语好似一点都不觉得疼似的,她弯起唇角,用力点点头。
一如少时模样。
沈星澜脱下身上外套,披在她身上,避开她受伤的地方,弯腰抱起她。
长而静的走廊里鸦雀无声,沈星澜走过的地方,人群潮水般往两边分出条路。
牧语双手环住沈星澜脖子,嘴唇贴近他耳廓,好奇地问:“哥哥,你是听到我声音所以才找到我的吗?”
“是,”虽然不太明白牧语到底在说什么,沈星澜还是点了下头,“所以下回也要第一时间想到我。”
这个回答让牧语很开心,她又点了点头。
趴在兄长肩头往后看,牧语望着那个把她关在地下室里的男人。
此刻他脸色灰白,眼神阴骛得似乎能滴水。
看上去依旧很可怕,但牧语已经不害怕了,她转回头,把脑袋埋在牧野身前。
皇宫外,高墙遍,秦泊淮站在悬浮车边,夜色下大衣衣角在风中翻飞。
在沈星澜去接牧语时,他跟皇帝已经聊完了。
沈星澜走近时,他自发为他打开车门。
刚开始两人都没有说话,悬浮车行驶平稳,沈星澜拿车里的医药箱安静给牧语上药。
秦泊淮用眼角余光瞥了眼靠在沈星澜怀里的人:“她还好吗?”
擦拭完牧语额角的伤口,沈星澜沉默了下:“嗯。”
如果他晚到一步,完全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马上要到继位大典了,”沈星澜转头看向他,“泊淮哥哥,你有什么打算?”
悬浮车在自动驾驶系统控制下往家的方向飞速驶去,斑斓夜色在车窗外模糊成片片光带,微光反射到秦泊淮侧脸,划出流畅利落的线条感。
秦泊淮反问,“那你呢?”
两个人都分别有想做的事,没有太多交集,也恰好都不是会有事跟人商量的性子。
试探,进退有度,用信息换取信息,都是惯用技俩。
可这回,秦泊淮却想看看,牧野还会不会跟之前一样。
车厢内安静极了,连彼此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沈星澜握住棉签,又松开,他抬起头。
在片温和的宁静中,撞入双如海般深邃的眸。
有那么几秒钟时间,沈星澜感到股陌生的情绪逐渐蔓延,心脏犹如朵浸在温水里舒展开的花苞。
柔软,安详。
等了几秒钟,没有等到人开口,秦泊淮哑然失笑,他抬手轻按眉心,“马上到家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沈星澜一字一顿开口道:“我想你做皇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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