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航的不开心持续到寒假。
一直到回了津南,方宇航的心情才好些。
偶尔见佟真沉迷手机就会瞟一眼，但佟真只是在跟她们宿舍的人一起联机玩游戏。
方宇航便又继续吊儿郎当地玩自己的游戏。
寒假大家陆续返回津南，除了宋知禾。
韩总跟裴苏怡又是一趟车回来的,两人买了火车卧铺。
韩总本来是下铺，裴苏怡是中铺,但韩总跟她换了一下，近一米八的男生憋屈地窝在中铺十几个小时,等到下火车时走路双腿都不得劲儿。
他们回来那天,方宇航跟佟真去车站接的。
同天接的还有纪苗。
纪苗带学霸去找佟真的计划泡了汤,提起这事儿就气得不行。
纪苗吐槽那就是个书呆子,整天除了看书就是看书，除了学习好一无是处,但偏偏纪苗迷上了，用了n种方法，可对方油盐不进。
纪苗每告白一次,得到的回复都是：“我们还是先好好学习吧。”
纪苗：“……？”
纪苗心想我他妈又不是高中生。
但这话她都不敢在书呆子面前说，因为这个书呆子听不得脏话，听见以后又会直勾勾地盯着她。
学霸有个特点就是不训人、不骂人,但会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看。
裴苏怡听完就觉得瘆得慌,搓着手臂说：“这样不会很吓人吗？”
纪苗一拍桌子,“当然！……不会。”
语气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纪苗托着脸,一副痴迷表情：“他的眼睛很深邃,像是有大海，有繁星。”
佟真跟裴苏怡对视一眼——文艺少女的世界不是我等凡人能懂的。
大家聚在一起闲聊，聊新学校里的人和事,聊津南这半年的变化。
不过半年,已然高楼林立,多了好几栋没见过的建筑，还有几栋高楼正在起，钢筋水泥刺入云霄。
寒假时间以春节为节点划分开时间段，他们也就春节那段时间聚了下，过完春节后班里还组织了同学聚会，一起吃了饭，还去了ktv。
但同学也只来了一半。
有没考好去复读的不愿意来，有在外地上大学离得太远便没回来的。
来了的也都是当初班上比较活跃的人。
他们班聚会结束稍迟一些，等到在ktv唱完已经快凌晨十二点。
纪禾来接纪苗，佟真和方宇航就商量着把裴苏怡先送回家，两人再一起回家，还在门口商量的时候，方宇航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喏，接的人来了。”
韩志远拎着一把黑色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我们班还没结束，我就先跑过来了。”
纪苗问：“你们班是不是要通宵？”
韩志远点头：“你怎么知道？”
“听你们班人说的。”纪苗说：“好几个男生好像都喝多了，你咋跑出来的？”
韩志远挠了挠后脑勺，“我干了一杯，他们才放我出来。”
韩志远好说话，还是班委，一般这种局上都很难走开。
纪苗捏着鼻子，“你喝不少啊？”
“嗯。”韩志远不好意思地笑笑，“他们一直灌我来着。”
韩志远也算是三班最厉害的。
进3班时成绩不算拔尖，但一年之后硬是考上南大，在高手如云的一中光荣榜上占有一席之地。
3班独一苗，大家都传他考试运好到离谱，所以这次重聚，自然不可能放过他。
他站在那儿，笔直挺拔，衣品比高中时好了不少，但脸色通红，还是原来那个憨厚老实的样儿。
“你带把伞干嘛？”纪苗问。
“天气预报今天有暴雪。”韩志远说：“我怕下雪。”
“不是吧？”纪苗惊讶，“你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糙汉子韩总吗？是不是北方长大的啊？下雪还值得打把伞？”
韩总被揶揄得不好意思，开口赶人：“好了，回家，你也喝不少。”
“你来接裴裴？”纪苗问。
韩志远点头：“嗯。”
“那你们路上小心点儿啊。”纪苗朝他们挥挥手，胳膊已经被纪禾制住。
纪禾兄妹朝着反方向离开，纪苗还在冷风里放声高歌：“别那么骄傲，我随时可能走掉”
韩总低声问裴苏怡有没有喝酒，裴苏怡朝他比了个手势，“就喝了一点点。”
方宇航拍了拍韩总的肩膀：“那你把她送回去哈，回家以后打个电话。”
“行。”韩总应：“你跟佟真回去以后也说一声。”
韩志远跟裴苏怡客气疏离地走在那条昏黄的路上，佟真回头看了好几眼，忍不住八卦，“你说他俩在一起没？”
“没。”方宇航说。
“为什么啊？”佟真不解，“谁都看得出来韩总喜欢裴裴啊，不然这么晚过来送她。”
方宇航耸了耸肩：“韩总怂，没敢捅破窗户纸。”
佟真：“……”
可能是家庭原因，韩志远有点儿“老好人”的特质在身上，这种特质的底层逻辑要么是自卑不敢拒绝，要么是道德标准过于高造成了自身的性格缺陷。
韩总属于前者。
佟真有些唏嘘，“那依照裴裴的性格，只要韩总不捅破窗户纸，她就不会主动往前一步的。”
方宇航笑了笑，没说什么。
唱歌的地方离他们小区不远，所以两人走着回。
走了一段路，天空起了大风，天黑压压的，一颗星星也没，佟真抱臂：“不会真要下雪了吧？”
“韩总的天气预报一般不会错。”方宇航说。
“那我们还……”佟真看向他，“就不能走快点儿？”
方宇航继续慢悠悠地走，“北方人还怕雪？”
佟真：“……”
没多久，雪扑簌簌地落下来，很快在灰色的地面上铺就了一层白。
冰凉的雪花融化在佟真的肌肤和眼睫上，她喊方宇航，“我看不见了。”
方宇航的手在她脑袋上、脸上擦了擦，“你手呢？”
“冷。”佟真笑着说。
方宇航瞥她，“懒死你。”
-
津南这场雪是难得的大。
一场大雪覆盖了城市所有的枯枝腐叶，残败的树干上挂着透明的冰晶，太阳出来时，街上流水哗哗，倒有几分夏日之景。
佟真赖在家里玩了好几天游戏，一个人在房间里无聊她就跑去找方宇航。
方宇航房间的电脑被归还，方宇航窝在电竞椅里打端游，佟真就开着麦和舍友们开黑。
那一年王者荣耀手游横空出世，没过多久绝地求生也上线，成为了风靡学生圈的两大游戏。
方宇航一直都没下载来玩，佟真问他为什么?
方宇航：“没有为什么。”
佟真：“装逼。”
方宇航在手机上只喜欢玩贪吃蛇这种单机游戏，大型游戏一般会玩端游。
两人在同一个房间也划分了楚河汉界，互不打扰。
只是偶尔佟真太过激动，气得把手机甩在桌上，方宇航就冷冷来句：“有钱换手机？”
佟真：“……”
久而久之，舍友们都知道他俩放假还黏在一起，揶揄佟真的时候，佟真委屈巴巴：“我也没办法啊，他家离我家近。”
众人：“多近？”
佟真：“我俩房间只隔一堵墙。”
实打实的青梅竹马。
“你俩也不腻。”小七笑：“真爱无疑。”
佟真：“我又不跟他一起玩。”
小七：“那你跟谁？”
佟真拉开门大喊：“宇宙！”
圆滚滚的宇宙立刻跑进来，中二语气：“佟真姐姐我来保护你！”
“都出去。”方宇航严厉。
佟真瞪他：“你干嘛啊？对我们可爱的宇宙这么凶，一点都不友好。”
宇宙回头大喊：“妈！”
方宇航不解。
只听宇宙喊道：“我哥骂姐姐！”
方宇航：“？”
方宇航摘下耳机起身，宇宙立刻跑到佟真身后，“姐姐保护我。”
佟真张开双臂，紧紧护住宇宙和方宇航对峙，“你打他先打我。”
“妈！”宇宙再次大喊告状，“我哥要打姐姐。”
李淑芳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越过客厅依旧振聋发聩，“方宇航你臊不臊？”
方宇航咬牙切齿，抬手在他们脑袋上一人来一下。
“我还不如坐实。”方宇航继续坐下打游戏。
等佟真回去继续打游戏的时候，宇宙就在一边儿看。
舍友们纷纷讨论佟真的家庭地位，佟真语气里遮不住的得意，“没办法，谁让我招人待见。”
等她选英雄的时候，宇宙频频发问。
大家都逗他，宇宙乖巧地和大家打招呼，嘴特甜，一口一个姐姐，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夸奖。
众人：“未来可期。”
玩完游戏后，佟真又带宇宙去买了一堆零食。
两人窝在沙发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动画片，佟真还津津有味地跟宇宙讨论和争辩。
一直到吃午饭，佟真才回家。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寒假。
值得一提的是，临近开学，方宇航和芳姨大吵一架，起因还是宇宙。
那天李淑芳和魏怡去参加同事的婚礼，上午出门时李淑芳叮嘱方宇航记得盯着宇宙吃维生素，也要记得给宇宙和佟真做饭，别饿着。
但晚上回来李淑芳问宇宙中午吃的什么。
宇宙实话实说：“汉堡可乐薯条。”
李淑芳闻言皱眉，而方宇航正在房间里看一个乐队的演出录播，戴着耳机也没听见李淑芳喊他。
李淑芳又问宇宙：“维生素吃了没？”
宇宙摇头：“没。”
李淑芳顿时怒了，推开门就看到方宇航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冲过去直接把他耳机拽下来，吓了方宇航一跳，皱着眉淡淡道：“干嘛啊？”
“成天就知道玩电脑，我上午出门怎么叮嘱你的？”李淑芳气得数落他，“亏你是当哥哥的，让你中午给他做饭吃，你倒是会省事，点了外卖就有更多时间玩电脑了是不是？我跟你说，你迟早得被这个电脑害了。”
方宇航往门外瞟了眼宇宙，眉头微皱，想解释却没开口。
“妈妈，不是……”宇宙正欲解释，李淑芳却没理，继续数落方宇航，“你放假回来什么都没干，成天就玩电脑了是吧？方宇航，你已经成年了，好好想下以后打算做什么吧，别成天混吃等死的，一点儿样都没有。”
“我没……”方宇航开了个头，李淑芳打断他，“就让你给他弄点饭你都做不到，你好歹是个当哥哥，要你有什么用？！”
“那就别要好了。”方宇航冷淡出声。
“你还顶嘴？！”李淑芳伸手就往他肩膀上拍，胳膊却忽然被人抓住，佟真的脑袋缓缓出现，讪讪道：“芳姨，这是干嘛呀？”
“没事儿，你起来。”李淑芳说：“方宇航这小子欠抽，这么大的人了我吩咐他做点儿事都做不成。”
佟真挡在方宇航身前，拦住李淑芳：“芳姨，有话好好说啊，他都这么大了。”
“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李淑芳嗓门大，听上去怒气冲天，就连魏怡都过来了。
一个家格外热闹。
“方宇航，我知道你不喜欢弟弟，但再怎么说也是你弟弟，平常也就算了，他最近生病呢，不吃维生素去幼儿园又昏倒怎么办？他是不足月出生的你比谁都清楚，我不在你都不能好好照顾弟弟吗？！就是给他做顿饭，能少胳膊少腿还是怎么？”李淑芳厉声道。
方宇航红着眼眶看向她，无声地对峙着。
“你用这眼神盯着我什么意思？不服气是不是？！我跟你说，这要是被你爸知道了……”
“那你告诉他啊。”方宇航忽地拔高声音，把房间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寻常方宇航说话都很客气，从来没见他跟谁大声吵过。
方宇航抿了下唇，唇上这才稍有了些血色，“快餐是他吵着要吃的，维生素的瓶空了，我怎么就没好好照顾他了？反正一出什么事儿就都是我的错，你除了会骂我还会做什么？你……”
说到这儿声音略带哽咽，佟真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劝：“别说了。”
方宇航深呼吸了一口气，刚才的抱怨都戛然而止，冷声道：“你要是不想在这个家看见我，以后我不回来就是了。”
李淑芳站在原地，讷讷地嘟囔了句：“你不回来去哪儿啊？”
方宇航刚好听到，声音更冷淡：“不用你管。”
说完就往外走，佟真和魏怡都没拉住。
他大步流星，佟真只好小跑跟上。
这场争吵来得突然又激烈，加起来比他们十八年间吵的架还厉害。
方宇航不是个喜欢跟人争吵的性子，李淑芳性格泼辣，大大咧咧的，他倒是安静内敛，除了幼儿园时期短暂地皮过之外，其余时候成绩差归差，但从来不给家里惹事。
聚众斗殴、早恋等词跟他完全沾不上关系。
教过方宇航的老师向来都会说一句话：“孩子是好，可惜了，数学没开窍。”
但方宇航也是发奋努力过的，初三学得格外认真，这才在户籍优势下擦线进入一中。
魏怡常常夸方宇航懂事儿，有担当。
方宇航也早早地了解了李淑芳的性格，所以一般她说什么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通常她自己说的话隔天就忘了。
凭借这样的相处模式她们还算融洽，直到——李淑芳怀了方宇宙。
宇宙是李淑芳在生女儿的美好愿景下怀上的，可没想到还是个儿子。
但毕竟是二胎，而且年纪摆在那儿，佟兴国和李淑芳都对小儿子偏宠一些，在家里有什么也都让方宇航让着。
一次两次行，三次四次方宇航就有些不高兴，所以平常对宇宙也爱搭不理的。
玩不到一块去。
方宇航对宇宙带着一点儿很奇妙的敌意。
但故意给他吃快餐和不给他吃维生素这种事儿做不出来。
李淑芳交待他的事儿，他都有好好完成。
方宇航没忍住，破防了。
-
事后想起来这不算什么大事儿，只要李淑芳别那么笃定，方宇航好好解释就不会衍生成这样。
可是“只要”不成立。
李淑芳就是那个急躁的性格，职业让她养成了一开口就教育人的习惯。
方宇航在小区后边的广场跷跷板上坐着，低头玩贪吃蛇，实则心不在焉。
佟真追出来以后没凑过去，反倒去了他对面，只不过压不下来方宇航。
佟真喊他：“方宇航，松点儿劲。”
方宇航没抬头，却已然松了劲儿把佟真送到了空中。
一来一往。
两个已经上大学的人玩得还和以前一样默契。
玩了一会儿佟真才走过去凑到他跟前，直接蹲下来怼脸看：“你哭了。”
“鬼扯。”方宇航否认。
佟真说：“那你眼睛红了。”
“风大，进沙子了。”方宇航说。
佟真呼气吹了吹，“那没事儿，过会就好了。”
就跟哄小朋友似的。
佟真没有劝词，只是安安静静地蹲在那儿陪他待着。
夕阳西下，远处天边被渲染成橘粉色，光映照在两人的背脊。
隔了很久，方宇航才闷声道：“你跟出来干什么？”
“玩啊。”佟真找了根棍子在地上划来划去。
“这么冷的天有什么好玩的？”方宇航说。
佟真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你别说话了。”
方宇航：“嗯？”
佟真站起来，借着高度差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现在特可怜，跟无家可归的小狗狗一样，我看着想哭。”
方宇航：“……边儿去。”
佟真温声道：“没事儿，大不了你去我家住，我房间给你。”
“那你呢？”方宇航问。
佟真：“我去住你家，反正你妈喜欢我。”
方宇航：“……”
佟真向来是个不太会安慰人的人，但她就这么陪方宇航从傍晚待到天黑。
然后两人走到市中心吃了一顿酸辣粉，辣到佟真满脸通红，又慢悠悠地走回去。
方宇航没有任性，在佟真的陪同下还是回了房间。
佟真在他房间待了会儿才走的，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别再和你妈吵了啊，不行就给我打电话，来我房间睡。”
方宇航拉着门把手，居高临下地看她单纯明亮的眼睛。
片刻后别过脸，耳垂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红。
佟真在他心口轻轻锤了一下，“听到没？”
方宇航忽然靠在门上，特认真地问：“佟真，你知不知道邀请男人去你房间是很危险的事情？”
佟真愣住，随后挑眉：“你也算？”
方宇航的手骨节轻响一声，忽然揪着她领子凑近，彼此的呼吸吐露在对方脸上。
四目相对。
良久，方宇航轻舔了下唇，“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爸，都算。”
仔细听还能听到他声音发颤。
佟真思绪有片刻空白，但随着他的话回过神来，仰起头看他，距离更近。
“但你是方宇航哎。”佟真说：“也算吗？”
方宇航：“怎么不算？我也是男人。”
佟真愣怔片刻，噗嗤轻笑，“行吧。”
方宇航：“……”
“好啦。”佟真伸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下，就跟哄大狗狗一样，“我家哥哥今天太惨了，好好睡一觉，别难过啦，要是睡不着就给我发消息，我会勉强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回你的。”
这安慰的话半真半假，娇柔又造作。
佟真被方宇航推出门外。
佟真和他隔着门，低声嗤：“小气鬼。”
方宇航靠在门上，脑袋重重地磕在了门上，却无暇顾及，也感受不到疼，他的手臂搭在额头上，缓缓闭上眼，耳朵红得滴血。
良久，手臂缓缓下移，手落在心口处。
咚咚咚咚——
跳的速度过快。
偏这会儿佟真在外边敲敲他的房门，压着声音说：“冬冬，晚安呐。”
方宇航：“……”
要是还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方宇航就真的是蠢了。
但佟真很明显什么都不知道。
方宇航深呼出一口气。
这个笨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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