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和亲,事关重大。
大晋与鞑靼向来有些摩擦,断然没有鞑靼随意想说和便说和的道理。
更没有鞑靼点名要她,大晋便得答应的道理。
李妩相信自己皇兄也不是这个意思。
否则不会这样心平气和、全无愠色同她提起这么一件事。
“鞑靼人为何会知道我”李妩好奇问。
李深说“据传因你在边关时,叫鞑靼的三皇子瞧见,他对你一见倾心。”
这也不是不可能。
边境之地由来鱼龙混杂,鞑靼的皇子若是扮做普通百姓混在人堆里,她未必能够注意。
“作为一国公主,若我前去鞑靼和亲能换来大晋百姓安宁,自然是万分值得。”李妩微微一笑道,“皇兄若已做出决定,我自无意见,一切听由皇兄的安排。”
李深抬眸,笑容淡淡。
“大臣们皆认为此提议甚好,擎等着鞑靼使臣进京。”
“唯有吕相持反对的看法,以为不妥。”
“但单他一人,终究辩不过其他大臣们,吕相最终也不得不点头同意。”
宰相吕鸿乃三朝元老,在朝堂中威望极高,说一句呼风唤雨也是不为过的。
上赶着去相府讨好攀交吕家的人将相府门槛都踏破了。
他的反对,在李妩看来也非真心反对,不然那些唯他马首是瞻的朝臣,该同样站出来反对才是。
这件事便有点儿意思。
李妩笑“吕相一把年纪,对大晋也是一片拳拳之心。”
她转而再问,“只不知此番乃哪位大人主张答应鞑靼提出的要求”
李深静静看着李妩,笑容染上些许调侃。
“妹妹当初实在不该那样绝情,伤了贺大人的心,以致于惹来如今的事。”
李妩却笑意不减“皇兄这话实在冤枉人。”
“我对贺大人,也是有过真心的。”
从未在皇妹口中听过对哪个男子有真心,李深听言下意识扬了下眉。
他去看李妩,李妩眉目平静,方才的话倒似随口之言。
李深抿唇,又笑了下。
“你同贺大人之间若有误会,得找个机会解开才是。”
李妩点点头。
“皇兄说得极是。”她眉眼弯弯,“我会去见贺大人的。”
直到回到长公主府,李妩仍在想李深那些话。
如若一切皆是皇兄的安排,没必要瞒她,所以当真是贺知余有意主张让她去鞑靼和亲。
依今日从太监口中听说过的种种,贺知余的举动无疑也会引来一些支持。她同贺知余之间那些旧事知道的人很多,即便贺知余有心报复她,旁人不会奇怪,说不定乐见有人当出头鸟、看好戏。
连她皇兄都认为贺知余是有心报复。
可见贺知余在促成答应鞑靼和亲之事上的表现有多招眼了。
啧。
过得许多年,竟仍这般厌她恨她便那么念念不忘吗
李妩懒懒躺在美人榻上,伸手点一点葡萄,她的大丫鬟清芷当即动手将葡萄剥了皮喂到她嘴边。一连几颗清甜的葡萄下肚,轻抬眼帘,见清芷欲言又止,李妩笑,语气轻松“有话便直说。”
清芷将一颗新剥好皮的葡萄再喂到李妩嘴边。
待李妩吃下以后,清芷方小声道“奴婢是替殿下不平。”
“贺大人堂堂七尺儿郎,竟是拿得起放不下,为着多年前的事,这般算计殿下,实在小肚鸡肠,叫人不齿。那鞑靼是什么地方殿下当真去鞑靼和亲”
说着又说不下去了。
和大晋相比,鞑靼只称得上弹丸之地,且鞑靼人野蛮得紧,不提两国习俗诸多不同,那日子能好过得起来吗
清芷想着这些便心疼李妩,禁不住眼眶微红。
她低下头,掩起眼底的泪。
“我是大晋的长公主,若我嫁去鞑靼能换来百姓安宁,便是我该做的事。”
李妩对清芷仍是在她皇兄面前的那番话。
“不过我确实也没想到他对当年的事这样耿耿于怀。”她笑一笑,手指再次点一点葡萄,示意清芷继续剥葡萄来吃,“我得好生想一想,这事究竟该怎么办。”
清芷小心问“殿下有法子吗”
“没有。”李妩微抿唇角,“但天无绝人之路,鞑靼的使臣既未到京城,不必太过着急。”
贺知余,贺大人。
李妩从内心深处翻出那些与他有关的回忆,兀自琢磨起来。
宣平侯府。
秋日深夜的凉风自微敞的轩窗吹入房中。
贺知余睡梦中醒来,回想起梦境,一张脸阴晴不定这些日子他已不知第几次梦见李妩。
属于她的香与甜清晰如昨。
那一声声如呢喃的温言软语响在耳边,却已离他如此遥远。
这些年,这个人便一直这样折磨他。
时不时闯入他梦中,叫他想忘也忘不了,叫他记起她的绝情,记起她一副冷硬心肠,刻骨铭心。
但她回来了。
离开京城足足三年之久,她终于回来了。
贺知余将手臂打横搁在额头上,双目紧闭,徐徐吐出闷堵在胸口的浊气。
李妩定会来找他,他知道,也确信。
这一次,他绝不会如三年前那样给她离开的机会。
心下想着,贺知余睁开眼。
一双眸子犹如两簇烧得正旺的火苗。
于是贺知余在与李妩久别重逢的第三日,等到李妩出现在宣平侯府。
彼时他仍在衙署办事,府里派了人来递消息。
贺知余没有着急赶回府去。
他三言两语打发走那个小厮以后继续忙于手里的公务。
贺知余回宣平侯府是在放衙之后。
得知李妩在正厅,他径自去往侯府正厅。
迈步进去,便见侯夫人与府上的小娘子小心谨慎陪在一旁。
几个人一见贺知余,如蒙大赦。
她们之所以如此乃因晓得李妩这位平阳长公主不好惹。
往前有位国公府的少爷在她面前多嘴多舌,便被她叫侍卫把人押下,摁着跪在大街上被扇耳光。
那少爷受此折辱,心下难堪,当夜便自寻了短见。
幸得小厮及时发现把人救回来。
然而事情闹得这样大,李妩有当时的大皇子与彼时尚是四皇子的皇帝陛下相护,最终不过被罚禁足府中半月。反而那位少爷,从此远离京城,再没有回来过怕也是觉得没脸再回来了。
贺知余主张大晋与鞑靼和亲,鞑靼偏又希望平阳长公主嫁去鞑靼
任谁都瞧得出来,他这一次是蓄意报复。
以长公主的性子能咽得下这口气谁知长公主今日是不是来找贺家麻烦的
怕不小心激怒李妩,她们只能盼着贺知余赶紧回府,让他自己解决。
坐在上首处的李妩似对众人心思浑然不觉,气定神闲搁下手中茶盏,慢慢抬眼去看贺知余。视线在贺知余脸上定一定,她莞尔一笑,语气熟稔“贺大人,你终于放衙了,我等你许久。”
红衣乌发,肤白胜雪。
嫣然而笑的模样与梦中的那一道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
贺知余看着她,冷淡客气。
“不知长公主殿下前来府上所为何事”
“多年未见,想与贺大人叙叙旧。”李妩站起身,含笑瞥向旁边的宣平侯夫人与贺家的小娘子,“贺大人确定我们要在这里叙旧”
贺知余听言沉默了下,转身往正厅外走。
李妩笑着,抬脚跟上。
贺知余带李妩去他的书房。
两个人在默然无言中一前一后穿过开着秋菊与丹桂的庭院。
正是夕阳西沉时。
落日余晖将庭院里的草木镀上一层暖黄的光。
李妩随手掐了朵紫菊拿在手中把玩,毫不掩饰、全无避讳打量起走在她前面几步的贺知余。
几息时间,她轻笑中问“贺大人这几年好像长高了些”
走在前面的人仿佛不曾听见这话,脚下不停,也无半个字回应。
直到走到书房外,贺知余在廊下站定,偏过头去,淡然吩咐底下的人奉茶。
他先一步走进去。
李妩继续跟在他的身后,入得书房,见花几上一个白釉瓶空空如也,随手把手中紫菊放了进去。
贺知余走到书案前,转过身便见李妩已不客气打量起他的书房。
从书房陈设,到书案上摆放的纸墨笔砚,眸中有好奇之色,似对他书房种种颇有兴趣。
不多时,小厮进来奉茶又退出去,识趣将书房门关上。
贺知余没有多管李妩,径自在书案后坐下,平静端起茶盏,悠然喝起茶。
李妩打量过半天贺知余的书房,看一眼贺知余,手掌撑在书案上,微微俯下身望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能为大晋百姓们过上安定平和的日子出一份力,这是身为长公主的我应该做的。去鞑靼和亲之事,我无意见,只是贺大人,有一件事,或许有些难办。”
贺知余迎上李妩的目光“什么”
李妩弯一弯眼睛,眼角眉梢妩媚之色稍敛,漾出一抹温柔意味。
“我们的女儿,要怎么安置”
“是将她留在京城让她在宫里长大呢还是让她随我去鞑靼”
语气再软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然她弯着眼睛笑容灿烂,乍一看像是在说着什么甜言蜜语。
夕晖自轩窗照进来,照在贺知余的脸上。
一片静默中,他的眉眼在光影中几分晦涩不明,那一双深如寒潭的眸子愈发幽暗深邃探不到底。
“我们的女儿在哪”
贺知余声音里透出一股冷硬,“怎得不带来让我这个亲爹见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贺大人还有这种好事
除夕快乐
祝大家新年财源滚滚好运连连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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