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初答应过你。”
宴请鞑靼使臣的宫殿正值热闹不凡之际。
此番跟随鞑靼使臣而来的鞑靼舞姬在殿中翩翩起舞,合着乐声,献上独具鞑靼特色的表演。
吕雪莹在李滢溪旁边跪坐下来。
她眼角眉梢染着笑意,执壶为李滢溪斟一杯果酒,看起来心情不错。
李滢溪偏过头看吕雪莹。
吕雪莹笑着,取过一只干净酒杯,为自己也斟一杯酒,这才搁下手中酒壶。
“臣女敬云安郡主一杯,也恭贺郡主。”
举起那杯果酒,递至李滢溪面前,吕雪莹微微而笑道。
她笑脸相迎,李滢溪不至于故意摆脸色,她没有顺从端起酒杯,只笑说:“雪莹这话,我倒听不明白了。怎得突然来向我敬酒,又莫名其妙说要恭贺我?”
吕雪莹一笑,望向鞑靼舞姬道:“自然是恭贺郡主没有遭人算计。”
李滢溪顺着她的目光也朝那些舞姬看去一眼。
算计?
不是第一次从吕雪莹口中听见这个词了。
上次……
李滢溪记起中秋宫宴,彼时吕雪莹说担心贺大人向她皇姐倒戈,她或许会因此而遭了算计。
现下吕雪莹说恭贺她没有遭人算计。
确实,鞑靼使臣抵达京城,然和亲一事未曾出现任何变故。
只是李滢溪并感受不到任何值得为此庆贺的喜悦。她悄悄朝着李妩的方向瞥过去,见李妩坦然坐于席间,弯着唇饮着酒,一时垂下眼,更想知道李妩的打算了。
尽管另有心思,李滢溪仍温声与吕雪莹道:“本也无人算计我的。”
吕雪莹反倒微微皱了下眉。
中秋宫宴,找时机对李滢溪说过那些话,她一直在等着李滢溪有所反应。可是,无论是李妩那个孩子的生辰宴上或别的时候,李滢溪始终什么反应也没有。直到今日仍是如此冷冷淡淡,不以为意。
是那日的话太过隐晦?
但李滢溪不是向她道过谢么?按理……应当是懂了的。
心思转动的吕雪莹兀自饮下一杯果酒。
搁下酒杯,她又笑说:“我也不过是关心郡主,虽说应不必再担心,但到底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郡主倘若遇上难处,无人相助,我愿帮一帮郡主。”
吕雪莹亲密握住李滢溪的手,“但愿贺大人没有真的倒戈,对郡主不利。”
李滢溪垂眼看吕雪莹握住她的手。
听到这里,兼之有中秋宫宴的那一场对话,再迟钝,她也明白过来吕雪莹想要说的是什么。
以及之前外面谣传过李妩欺负她的事……
在许多人眼中,大约她应当是恨着皇姐,而这些人里有吕雪莹。
这也不奇怪。
她曾经对吕雪莹在李妩那儿受过的挫折对吕雪莹抱有同情,也曾以为两个人志趣相投。
但吕雪莹终究是有所误会。
哪怕以前,她亦从未想过要故意对李妩使坏。
何况单论和亲,李妩至今不曾做过任何设计她、让她去顶替的事情。
她有何难处之说?
不提当真发展成那样,她决计无心去与李妩鹬蚌相争。
和亲乃大事,事关大晋百姓安危,她岂能为一己私念与私利而任性妄为?
愿意帮她……
李滢溪琢磨着吕雪莹的话,愈认为有些奇怪。
难道吕雪莹厌李妩之深乃至想对她不利?
这样的念头出现在李滢溪的脑海,只她却又不大愿意相信。
“想来不会的。”
李滢溪勉强笑一笑,没有拆穿吕雪莹可能存在的意图。
吕雪莹欲再说,恰逢鞑靼使臣起身与皇帝陛下敬酒,她唯有噤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而殿内众人很快安静下来,听鞑靼使臣的话。
鞑靼人相较于大晋人更为高大健壮。
这位鞑靼使臣更如此,他立在案几旁边,便如一堵墙横在那里。
他向李深举起酒杯朗声笑道:“早听闻大晋嘉和帝英武不凡,今日一见,果真不愧是能做出与我鞑靼同修共好英明决定之人!望此行,鞑靼与大晋和亲顺利,从此两国安定,共享太平盛世。”
这位鞑靼使臣说的其实是鞑靼语。
不过有人在一旁,负责将他的这番话翻成大晋的官话。
乍一听,这番话似乎也无什么太大问题。可无形之中,是将大晋与鞑靼放在一样的位置上,然而鞑靼相比大晋只是一个小国,前朝时,鞑靼也曾一度沦为附庸。
对于大晋而言,即便鞑靼常年骚扰边境属于忧患,却不意味着认为鞑靼能与大晋平起平坐。
尤其此番鞑靼提出和亲,指明大晋长公主,态度不可谓不嚣张。
贺知余主张和亲不是当真想让李妩去和亲。
李深默许,也一样因未曾觉出鞑靼诚意,想看一看鞑靼耍什么把戏。
此时听着鞑靼使臣之言,琢磨了下他口中那句“共享太平盛世”,李深眸光微沉。他未举杯,也没有顺着鞑靼使臣的话应声,只平静道:“百姓生活安定富足,自是朕身为一国之君的祈盼。”
于是又一番你来我往。
坐于席间的李妩如殿内大多数人那般安静听着李深与鞑靼使臣之间的话。
从这个鞑靼使臣的话语当中,她听出几分狂妄与野心。
而使臣之言,所代表的从来不是他一个人,是整个鞑靼的态度。
但,他们的自信从何而来?
是什么叫鞑靼认为,他们已可以和大晋比肩?
鞑靼使臣说到最后提出狩猎比试,以促进大晋与鞑靼友好。
李深笑着应下,这才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招呼着鞑靼众人继续喝酒、观赏歌舞表演。
宴席散,鞑靼使臣被李深命人平安送回驿馆。京城的驿馆与路途之中暂时落脚的驿馆不同,修建得十分富丽堂皇,堪比行宫,鞑靼使臣一行人被安顿在驿馆并谈不上是怠慢,另也拨了宫人侍卫去。
在出宫之前,李妩先去见过自己的皇兄。
是以回到长公主府便有些晚了。
李妩一回府却得知婉婉迟迟不肯休息。这会儿仍醒着。
她赶去月漪阁,走到花厅外,听见一阵细碎脚步声,随即小姑娘的小身影出现在她视线中。
“怎么还不睡?”
两步上前把李婉抱起来,李妩亲亲她脸颊问。
“爹爹不在,娘也不在。”一见到李妩,李婉的委屈便涌上来。
她靠在李妩的肩膀上,吸一吸鼻子。
李妩抬手摸一摸她的小脑袋说:“婉婉先睡觉,睡醒了带你去找爹爹。”
听言李婉却扁扁嘴巴:“爹爹不回来,爹爹不要我。”
“明儿见到人,你问一问他是不是不要你。”
李妩一面说一面抱着李婉进去,又问她,“有没有乖乖吃饭喝药?”
“有的。”李婉软乎乎回。
紧跟在她们身后的奶娘顺势向李妩禀明李婉晚膳吃得半碗素粥,也喝了药。
李妩便夸赞李婉几句,一路把她送回房。
小姑娘被李妩轻轻地放在床榻上,复拉过锦被帮她盖好:“睡吧。”
婉婉缩在被子里,睁着一双大眼睛看李妩,认真同她确认一遍:“睡醒就可以去找爹爹?”
李妩微笑,揉一揉她的脸:“嗯。”
李婉当即紧闭上眼睛。
到底撑到此时已困得厉害,不一会儿,李婉便睡着了。
李妩在床榻旁多守得片刻。
欲起身离开时,发现在李婉枕下有个小盒子,她小心拿出来,瞧见的是贺知余的糖盒。
昨天他喂婉婉喝过药,贺知余便拿糖哄婉婉。
也不知什么时候把糖盒留下的。
看得两眼,李妩又动作很轻把手里的糖盒塞回李婉的枕下。
之后她才从李婉房间出来,也回房休息。
一场宫宴过后,鞑靼使臣一行人被有意无意冷在驿馆。
他们提出的狩猎之事便暂且无下文。
而在贺知余自长公主府搬回宣平侯府后的第二日。
清早,他准备出门办事,却见宣平侯府外停着一辆再眼熟不过的马车,是李妩出行的马车。
贺知余朝那辆马车看过去。
便见车窗的帘子被一只小手掀开,随即一颗小脑袋朝着外面探一探。
贺知余看见正坐在马车里、探出头来的李婉。
同一刻,李婉也看见他,脸上立刻绽放灿烂的笑容,挥着手、扯着嗓子喊:“爹爹爹爹!”
李婉喊得十分大声。
幸得这个时辰宣平侯府大门外无什么人,引不来行人侧目。
贺知余快步朝长公主府的马车走去。
到得近前,他愈看清楚仰起小脸看他的李婉,也看清楚在马车里的李妩。
“病好了吗?”
贺知余低下头去看李婉,问她。
李婉点一点小脑袋:“好啦,我乖乖喝药。”
贺知余颔首,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若未病愈,李妩不会带她出门。
“婉婉想见你。”
马车里的李妩慢悠悠开口,“我便带她过来见你了。”
她是坐着,而贺知余站在马车旁边。要去看贺知余,她便须得仰头,于是贺知余瞧见一大一小两位眉眼相似的娘子面有笑意,用相同的姿势朝他看过来。那个样子,确实像极了……他们是一家人。
贺知余目光温柔两分。
又听李妩问:“要去白云寺?”
贺知余对她知晓自己今日要去白云寺感到诧异:“殿下怎知我要去何处?”
“许多事,本也有心便不难。”李妩笑一笑,“上来罢。”
贺知余上得马车。
他方才在李妩对面坐下,李婉欢喜扑向他,被李妩制止了动作。
马车徐徐上路,去往京郊的白云寺。
贺知余暗忖间抬眸看李妩,已然明白李妩知道今日是他母亲的忌日,他去白云寺是为祭拜母亲。
只他没有特地提起这件事。
反而李妩主动开口:“今天是你母亲的忌日,记得当初答应过你,要陪你去祭拜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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