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妩虽在笑,但话说得颇不客气。
尤其言语之间她似乎怀疑这些小娘子的身份。
因而李妩这般话语落在那些小娘子耳中,便十分不中听了。
她的话也招来愤怒的目光。
“你是什么人,竟这般放肆?!”
有小娘子娇喝一声,质问,“难道普通老百姓便应当被这样对待?”
又有骑马在最前面的那位小娘子偏头呵斥让这人噤声。
出声的小娘子愤愤不满却听从命令一般住口。
“抱歉,我们这便让开。”
为首的小娘子态度始终表现得和善,温声与李妩说着,驱使身下大马让到一旁,以便马车通行。
李妩没有多言,收回手,放下马车帘子。
车夫也当即赶着马车重新上路。
长公主府的马车很快越过这些骑马的小娘子继续往城里赶。
这些小娘子却直到马车走远也没有继续赶路。
她们久久停留在原地,起初一直沉默看着马车走远了,后来便有小娘子的声音响起。这一次,她说的是鞑靼语:“公主,大晋这个长公主,是不是发现我们的身份了?我们现下怎么办?”
过得片刻,有另一道声音不疾不徐用鞑靼语回:“只是在试探我们而已。”
“确实比想得更聪明,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她仿佛兴味十足。
藏在面纱下的嘴角翘了翘,又说:“我倒也想看一看,究竟鹿死谁手。”
另一边,乘马车走远的李妩忙着哄被吵醒却仍睡眼惺忪、一脸迷糊的李婉多睡上一会。
贺知余则同她保持着当着婉婉的面不聊正经事的默契。
李妩方才话里的意思贺知余听得分明。这些尚无证据直接下定论是否有意冲撞的小娘子们,在李妩眼里,却是她们有意为之,且她怀疑她们身份。她也不吝惜表露自己的怀疑,是以特地提起大晋。
如若要说是否蹊跷,在贺知余眼里一样蹊跷。
长公主府的马车不怎么难认,即便不认得,光瞧见这马车华贵,也能猜出马车里的人身份尊贵。
但——
倘若她们是冲李妩来的,又是何意?
贺知余记起之前在李妩书房里,他们两人有过的关于鞑靼那位所谓三皇子的推断,以及前几日贺安招待的身份不明的小娘子。他未曾见过,无法确认贺安身边的人与今日这些人是否身份一致。
假如当真是这么一回事,这位事实上的鞑靼三公主,会否太过嚣张?
何来的底气?
不过,如此却又与鞑靼提出和亲、指明李妩似对上了。
抑或……这人的目标的确是李妩?
贺知余心底生出种种疑问。他暗中反复梳理目下所知与鞑靼有关的消息,面上维持一份镇静,只在李妩让车夫先去宣平侯府时,开口让车夫直接回去长公主府。
回到长公主府后,贺知余同李妩一道从马车上下来,随她入内。
待他们一道回了月漪阁,把婉婉交给奶娘,贺知余复跟在李妩的身后进去了她的房间。
“殿下认为方才的那些人是冲着殿下来的?”
迈步入里间,跟在李妩身后的贺知余已出声问,“也认为他们不是大晋人?若如此,为何他们会盯上殿下?”
贺知余相信李妩做出这种判断定有她的理由。
但他不确定那些理由究竟是什么。
李妩侧眸看一眼贺知余,轻笑道:“贺大人如今是越来越随便了。”
“我的闺房,贺大人便这样肆意出入?”
贺知余沉默。
他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想着房间并无旁人,索性退出去,停留那道珠帘附近,又温声说:“这些人的举动确实蹊跷,值得留意,可若她们实则是鞑靼人,行径未免高调,有如唯恐不被注意。”
李妩坐到梳妆台前,一一取下鬓发间的首饰。
“贺大人要留宿我府上?”
贺知余本欲诱着李妩透露想法。
然她答非所问,只说几句与那些无关的话,迫使贺知余缓缓道出心底猜测。
“殿下想查清的那桩案子,是与鞑靼有关?”
贺知余仍远远隔着珠帘与李妩说话,他看不见李妩此刻的表情。
没有得到半句回应,他依旧道:“殿下在边关的数年时间,是不是暗中查探过?或许那位所谓的鞑靼三皇子,便是在那时注意到殿下,而此番提出和亲也与此有关。那些小娘子若是鞑靼人,今日之举似高调张扬,或存试探与挑衅之意,是冲着殿下来的。”
李妩取下耳饰收进妆奁里。
她慢悠悠起身,从里间走出来,走到贺知余面前:“还有呢?”
贺知余静默中与李妩对视半晌。
还有什么?自是想知道她真正的计划、她真正的打算。
她似乎想过从吕家入手查,可又不急于此事。
是在等着吕家露马脚?
“怎么不说了?”
李妩笑一笑,“我在等贺大人的高见。”
“微臣也在等殿下的解释。”默一默,贺知余缓缓道,“住在长公主府的时日虽不长,但与婉婉相处过一些日子,微臣也认为婉婉十分可爱,希望她能平安健康长大,而婉婉全心全意依赖殿下。”
“哪怕为婉婉着想,微臣也不希望殿下有任何意外。”
“故而对这些事难以袖手旁观。”
贺知余口中虽然这样对李妩说,但追根究底无疑是出于对她的关心。
李妩也明白贺知余的意思。
只听罢贺知余的话,立在他面前的李妩眼眸微眯,嗤笑一声凉凉道:“贺知余,差不多得了。”
“想一想你刚才提的那些,你能帮我什么?”
贺知余说:“端看殿下希望我做什么。”
“已经做得很好了。”李妩手指抚上他胸膛,抬眸看他,笑容暧昧,“我是说,贺大人伺候人伺候得不错。”
贺知余也看着李妩。
他抬手,握住她搭在他胸前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手指,紧攥在掌心。
“回去罢。”
李妩抽回手来,越过贺知余,平静地吩咐清芷服侍她沐浴。
……
凌越陪沈夫人离开白云寺要稍早些。
马车穿过长街往凌家去时,未至夕阳西斜时分,市集也正热闹。
百无聊赖坐在马车里的凌越掀开帘子一角朝街边望去。
不期然的举动,却令他不经意瞧见恰巧从一间商铺里走出来的李滢溪,而在李滢溪身边跟着一位年轻的郎君。
凌越起初以为自己看错了。
定睛一看,发现果真是李滢溪,旁边那位年轻郎君,他也认得。
李妩在白云寺同他说过的一些话悄然浮现在脑海。凌越记起李妩提及李滢溪近来为婚事所扰,他当时不曾追问更多细节,心下却大致明白,应是皇后娘娘在操心云安郡主的仪宾人选。毕竟……云安郡主如今也是能出嫁的年纪了。
但与云安郡主在一起的那位郎君……
凌越皱皱眉,发愣过几息时间,马车已又走出去一段路,他回过神立刻喊车夫停一停。
“母亲,我想起有急事要办。”
一面从马车上下去,凌越一面匆匆对沈夫人含糊解释。
“您先行回府,我晚些办完事便回去。”
话音落下,人也犹似一溜烟不见踪影,沈夫人根本来不及多问。
朝大街上看得几眼,没寻见凌越,无奈轻叹,沈夫人倒没有派人去追或强行抓人。她让凌越的贴身小厮去找,盯住照顾好凌越,便如凌越所说先行回去了。
凌越全然凭借一股冲动自马车下来,想着去找李滢溪。
待在一间玉石铺子寻见人,他意识到自己冲动,反而局促起来。
李滢溪瞥见走进铺子里来的凌越,挑了下眉。
旁边的郎君顺着她视线望过去,在瞧见凌越以后,倒主动上前寒暄问好。
郎君姓董名广,长相斯文,乍一看也有几分仪表堂堂意味。
是陆霜筠拿给李滢溪的那些画像里其中一个,且是李妩悄声告诉她养着外室的那一个。
李滢溪主动与陆霜筠提出来想要与这个董广见上一面。
之前她命人暗中查探过一番,确认董广如她皇姐所说养着外室。
见面也不为别的。
是她好奇董广究竟抱着什么心思做这样的事。
李滢溪知道自己提出见面以后这件事会被安排得妥当。
与此同时,她也相信董广明白他们的见面,多少是有些不一样的深意的。
是以难免她在想,如若那位被董广养在外面的小娘子乃因身份问题不被董家接受,被迫如此,而董广其实一心对待那位小娘子,或叫人可以理解。可,直到这会儿,董广有许多机会,却不曾向她坦白,不曾提过他有心上人,甚至对与她出游这件事表现得热忱殷勤。
李滢溪慢慢觉出一种恶心。
她正想法子把董广打发了的时候,遇到凌越。
下意识的李滢溪拿凌越和董广比较一番。
尽管凌越有些蠢笨憨直,但他对待她皇姐的那片真心却无可挑剔,相比之下,董广这样的人,虚伪无比。
赏玩着掌柜的展示出来的一件件玉器,李滢溪耐心等董广与凌越寒暄结束。当凌越上前来与她问好时,她放下手里的玉镯子,对凌越道:“上次买的糖是哪间铺子的?来帮我引个路。”又对董广说,“董公子,我有别的事,你先回罢。”
董广怔一怔。
李滢溪让掌柜的把玉镯子包了,留大宫女付钱,便先一步离开。
凌越便同董广告辞,去追李滢溪。
追上她,凌越明知故问:“郡主和董公子怎会走在一处?”
李滢溪却问:“你晓得他养着外室吗?”
凌越愣住,又听李滢溪徐徐说,“明明养着外室,在我面前半个字不提,向我献着殷勤。”
“因为我是云安郡主,因为做我的夫君便会是仪宾。”
“从前不觉得,现下突然发现……真讨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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