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京城,好吃的好玩的我说第二熟,没人敢称第一。”
颜如倾手舞足蹈极力表现:“越好玩的地方越是那些寻常见不到的地方,譬如想喝酒,不能去大酒楼,得去窄胡同的小酒馆。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他指了个方向:“就是那,不仅有好酒,还有美貌老板娘,那胳膊,那腿,嘶,带劲!最绝的是那性格,泼辣!爷喜欢!”
“你是介绍酒馆还是介绍美貌老板娘啊?”颜如毓风度翩翩:“注意点,对着咱们表妹亏你也说得出这么丧心病狂的话。”
“哎呀,这又怎么了?你怎么突然迂腐起来了?”
颜如倾挠挠头,走了两步绕到魏平奚身侧:“表妹,别听他胡说,表兄我是正经人,那卖酒的老板娘也是正经人,酿酒的手艺好,骂人更绝,一张嘴十七八个汉子都不够她骂的,远近闻名的泼辣。”
他挤眉弄眼,瞥了眼娇媚可人的‘妹媳’,小声道:“有机会可以去‘梨花酒馆’转转,保管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郁枝脚下一绊,人差点栽地上。
颜如毓拿胳膊捅了弟弟一下:“少说点没用的。”
魏平奚眼疾手快搂住美人细腰,细长的眼睛流露若有若无的担忧。
颜家兄弟很快说起其他话题。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没想什么。”郁枝轻揉大腿,柳叶眼软媚温顺:“有点疼。”
她声音压得极低,仅够得上两人的窃窃私语。
出门前她不喊疼,现在喊疼,魏平奚微微讶异,仔细回想入她时的情景,自问已是温柔,想来想去只能将此归结为她的妾过于娇嫩。
“我背你?”
郁枝羞红的脸藏在面纱下,她点点头:“嗯。”
“上来。”魏平奚停下步子,弯腰背对她。
郁枝穿着男装,看不清脸,单瞧身段也知是体态风流的女子,她再次爬到四小姐背上,没计较长街来来往往有多少双眼睛,手臂环着她,找机会在她耳畔说话。
颜家兄弟话题告一段落扭过头来发现表妹背着人,两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颜如毓略有深意地看了眼郁枝,侧身给了自家弟弟一个脑瓜崩。
“呀!哥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颜如毓看他现在还没看明白‘局势’,戏谑道:“你呀,遭人姑娘厌了。”
“我遭谁厌了?”颜如倾在京城一向受贵女欢迎,环顾四周也没见哪个姑娘向他投来厌恶嫌弃的眼神。
他怔在那,稍稍回过味来,脸倏地红了:“哥不会说的是表妹背上那位罢?”
“你说呢?”
“误会,误会。”他搓搓手,有种把事办砸的窘迫,回眸看表妹兴致还不错,忽又觉得其实还好?
郁枝也觉得还好。
她趴在四小姐背上,嘴唇微动对方就能听到她说什么——她随便说点什么不比颜公子在那兴高采烈谈论美貌老板娘要好?
“你不是有地图吗?还需要‘活地图’吗?”
魏平奚红唇轻掀:“你不想和他们一起?”
郁枝沉默一霎:“不是说好你带我玩?”
颜家兄弟虽不是外人,到底是男子,在一块儿多有不便。
“那我们甩开他们?”
郁枝勾唇:“好呀。”
颜如秀、颜如缨走几步路都要往后瞅瞅表妹还在不在。
此次出来家里的意思是要他们护着表妹,有他们在起码那些嘴碎之人不会冒犯到她头上。
魏家的事一团乱麻,魏大公子、魏二公子相继成了太监,闹得一死一废。
更别说不知哪儿传出来的小道消息:
魏大去势后为讨祖父欢心直接将后院的妾送入戏伶阁。
长孙玩够的女人送给祖父玩,上梁不正下梁歪。
还有说魏大是死于仪阳侯之手。
兄弟相残再加上祖孙同乐、父杀子,孙氏与魏二私通的事亦传得满天飞。
别看魏家在陵南府是跺跺脚引起地动的庞然大物,在权贵如云的京城,魏家已然成了天大的笑话。
从老到小,满家子荒唐。
颜家不希望流言伤害到来探亲的外孙,这才有四兄弟同行为她们保驾护航。
帝都繁华,人头攒动。
错眼不见颜如秀再去看,哪还有表妹的人影?
“大哥!表妹不见了!”
颜如毓轻抚额头,斜睨二弟:“都怪你,提什么美貌老板娘?不就是一壶酒嘛,至于说得那么暧.昧惹人误会?”
意识到错误,颜如倾后悔不迭:“那咱们要不要找人?表妹怎么能背着咱们去玩呢?京城好玩的地方我还没和她说够呢!”
……
“不用二表兄带路,咱们玩自己的,玩嘛,得亲身实践探索。旁人觉得好玩,未必咱们回觉得好玩。”
魏平奚背着郁枝来到一处滑雪场,这是北方冬景的特色。
“狗拉雪橇,要不要试试?”
郁枝眼睛发光,急着从她背上下来。
“不疼了?”
郁枝俏脸倏然通红,她原就不疼,只是不想见四小姐去找什么老板娘。
她摇摇头,搞不懂自己奇怪的心绪。
莫不是和四小姐近了,这怪性也能传染?
她想不通。
……
冰境。
这座滑雪场的名字。
正所谓马有马场,狗有狗场,想得到愉悦刺激的溜冰体验,首先要挑选一只好狗。
魏平奚精挑细选选了全场最凶最猛的长毛大狗,看着就有力气。
甚至太凶了,郁枝不敢往后面的滑板车坐,揪着四小姐衣袖,眼神全是“换一只”的恳求。
“不换不换,这只载我们两人刚刚好,待会它跑起来,你害怕可以抱着我,我还没体验过极速滑雪呢。”
狗场的侍者穿着冰蓝色长衫,也在劝贵客换一只。
“这狗是疯狗,性悍。”
侍者见两人衣着光鲜气质不俗,戴面纱的看不清具体面容,而另一位通身的仙气贵气,瑞凤眼微扬令人不敢再劝。
“就要这只,去准备罢。”魏平奚丢出一锭金子,侍者硬着头皮去了。
“好狗好狗,待会跑起来别客气,本小姐最不怕的就是疯狗。你要不够疯,我还不乐意,我不乐意,就宰了你吃狗肉!”
大狗一副通人性的神情,急躁地用爪子刨地。
郁枝知道她在吓唬狗儿,因为四小姐从不吃狗肉。
没一会驯狗师为狗儿套好车具,滑雪有危险,一应护具魏平奚都给了身边的美人。
“这‘狗拉雪橇’还能加赌注吗?”
她看到赛场两旁不少人在增加筹码,有赌自己赢,也有赌别人赢的。
魏平奚从袖袋抽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赌我们赢。”
来这玩的都是京城贵公子,她站在这本就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已经引起不知多少人的围观垂涎,上来还财大气粗自信满满地说要比赢所有人。
侍者瞧她是生面孔,摸不清路数,劝她谨慎。
“废话这么多。”魏平奚又抽出一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一千两,高手都给我找来,本小姐要玩个痛快!”
“怪哉,【冰境】何时也有女子来玩了?”
一身玄衣的公子吊儿郎当:“这是男人游玩的地界,不是你们女人能来的。”
“陛下亲政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有人活在旧王朝?爱玩玩,不玩滚蛋!”
她这么仙气逼人的女子说起话来狠厉十足,那男人被她镇住,恼羞成怒:“玩就玩,冰境是男人的天下,从来没女子跑这里来‘丢人现眼’。
“来啊!把榜上前十的好手都喊来!本公子倒是要看看,你是怎么哭着跑出这道门!”
他一声令下,诸人蜂拥而至。
郁枝就知道四小姐不会安安分分的玩,但这些人说话太可气又太可笑了,一个破地方,还讲究女子不能进,活该被教训!
“你能教训他们的,对罢?”
魏平奚满不在乎:“本来能的,但你看他们气势汹汹活像要把咱们生吞活剥的架势,我有压力,恐怕发挥不出一半的实力。”
“……”
郁枝就是信‘白猫是染了色的黑猫’,也不信四小姐面对一群自命不凡的臭男人会有压力。
她软声道:“那如何是好?”
“你想我赢?”
“不是我想你赢,是你必须赢。女子怎就不能进【冰境】?这话没道理。”
魏平奚眼睛藏笑:“想不到你还挺有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行罢!那就赢给你看看!上来!”
郁枝早就忘了怕,满心都是要和四小姐打脸臭男人的气魄。
滑雪车仅容两人坐,郁枝紧挨着她:“你滑过这东西吗?”
“没有。”
“没有?!”她头皮炸起来,不懂没滑过哪来的夺魁的气势。
看着前面脾气显眼不好的疯狗,她有点怂:“我们不会摔死罢?”
侍者哨声吹响,魏平奚大笑着挥动‘驱狗鞭’:“没滑过,但不代表不会滑啊,这玩意,看看不就懂了吗?”
“嚣张!爷在这条雪道练了整整一年才有此成果,你一个初学者,简直大言不惭!”
“一年?那是你笨!”魏平奚以‘驱狗鞭’操纵狗儿前进的方向:“好狗好狗,给我疯起来!”
好狗不愧疯狗之名,一疯人一疯狗,意气相投,为报‘知遇之恩,赏识之德’,好狗玩命狂奔。
一眼望不到头的雪道被阳光照着,明耀而刺眼,郁枝的心跳到嗓子眼。
风直喉咙里灌,魏四小姐不再说话,一手执鞭,一手揽紧郁枝那把子腰肢,每到疾驰转弯时护得郁枝还没大喊出来,人已经陷入温软的怀抱。
“该死!大黄!超过她!”
“笑死人了,大黄?枝枝,你听到他那狗名没?”
魏平奚仗着冰境没人认识她,很是放飞自我,眉间尽是舒朗:“好狗好狗,你这名字多好,喊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条好狗!有你一条好狗,打败冰境无对手,快跑!”
“……”
郁枝看到此一幕,才真信了四小姐小她五岁。
十八岁,鲜花明媚的年纪,确实不该整日阴沉沉算计这个算计那个。
十八岁该怎样呢?
就该有一往无前的冲势啊。
之前见到的四小姐,有仙气,也有温柔,有阴晴不定,也有设局报复的毒辣。
唯独少了眼下这份鲜活。
郁枝跟着大笑起来:“好狗好狗,快跑呀!”
冗长的雪道,一狗当先,身后无数狗在追。
疯狗疯起来有着睥睨天下群狗之势,郁枝和四小姐的头发热烈飞扬,发与发交缠亲吻。
路终有尽头。
尽头之处,魏平奚抱着美人从车里下来,问侍者:“我赢了多少?”
侍者抱着金算盘噼里啪啦拨弄,因下注之人太多,且在这的都是不差钱的主儿,一场竞赌算下来合计超过三万两!
“三万两?”魏四小姐微微不满,似是感叹京城多‘穷狗’,随意道:“那就用三万两包下今日的【冰境】,可行?”
如非遇到今日这般的豪赌,公子哥们来【冰境】一日的花销加起来不到一万,贵人以三万包【冰境】一日,除非和钱过不去,否则谁会拒绝?
侍者欢欢喜喜应了。
“那好,今日的【冰境】不接待男子,只准女子入内。你懂我的意思罢?”
“懂,懂。贵人稍等。”
玄衣公子驾狗而来,气还没喘匀听到这话,眼前一晕:“你玩真的?”
“谁和你玩假的?”魏平奚下巴微抬:“你服不服?”
整座冰境排行榜上的高手都没比过一个初学者,公子哥咬牙:“服!”
他自打了脸,不等侍者委婉劝退,痛快出了冰境。
瞧不起女子的男人结果被一女子全部赶出来,此事半个时辰内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那人是四小姐罢?”
“哪个四小姐?”
“天底下有几个如此能耐的四小姐,当然是魏四小姐!”
“冰境里面的权贵都被赶了出来,三万两,包冰境一天,一天之内只接待女子。”
“豪气!”
“可不是豪气?凭一只无人驯服的疯狗赢了所有人,这位是四小姐,怪不得要人又爱又恨。”
“她还在冰境?”
“离开了。好似是带着她的妾室出来玩。”
“她的妾室?”
“……”
京城是个不讲理的地方,但京城又是个讲理的地方。起码冰境说到做到这一日只接待女子入场。
世家贵女们寻常出门总是路过冰境而不入,不是不想入内,是里面全是男子,男女有别。
再者当着男子,玩不尽兴。
如今有了大好的机会,诸贵女欢欢喜喜邀上三两好友前往冰境滑雪,还以为能看到为她们带来游玩契机的四小姐,哪知去了那魏平奚早就离开。
“真是好奇,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呀?”
“或许,是一个让人惧怕又忍不住想靠近的人?”
诸女面面相觑,须臾不再想这些。
来了冰境便是要放飞自我,若不然来这的趣味就失去了。
……
“她去了冰境滑雪?还赢了程越?”
“不仅如此,娘娘,她赢了所有人,一句话把里面的男子全都赶出来,今日的冰境只招待女客。”
乾宁宫,皇后娘娘笑颜美好,身旁的婢子问道:“要请四小姐入宫吗?”
“不必。才来京的第一天,让她好好玩罢。”
“是。”
“派人护着她,省得被没眼力的冲撞了。”
“是,娘娘。”
……
“不愧是咱们表妹,才来多久闹出的阵仗不小,现在整座京城的贵女都暗暗感激她呢。”
“大哥,接下来咱们去哪找人?”
“你猜她会去哪?”
颜如倾摸下巴:“以我对京城的了解加之表妹干翻全场的性子,她从冰境出来,顺道的话……”
“火焰山!”
火焰山不是真的火焰山,是以人心为焰火,烧的是金钱,故火焰山也被称为‘金银山’。
这里聚集大大小小的赛场,只要你有能力,完全可以在此大展拳脚赚得手软。
魏平奚不差钱。
以她钱生钱的本事,那些庄子铺子加起来她一辈子都花不完。
此刻她身处射箭场,眼睛蒙着绸带,郁枝戴着面纱站在百步之外,两手高举过头顶捧着巴掌大小的铜盘。
在最快的速度蒙着眼睛听声辨位射穿铜盘,不仅考验的是射箭准头、内力,还有心态以及玩家彼此的信任。
“准备好了!”
郁枝大声喊。
魏平奚耳廓微动,话音方落,长箭毫不迟疑地射穿铜盘。
郁枝愣了愣,震得手腕发麻,扔了铜盘朝四小姐挥手:“赢了!”
这是她们赢的第四十五场。
活像来砸场子的。
“不玩了不玩了,腻味了。”
她躺在宽大的竹椅,竹椅上铺着软乎乎的虎皮,女侍者献上茶点供贵客需用,魏平奚懒洋洋躺那不动。
郁枝捧着茶杯喂她:“不玩了吗?还有好多没玩呢。”
一开始玩那射箭的游戏她吓都要吓死了,可玩过几次上瘾的成了她。
四小姐一箭破空而来,威风凛凛,灭杀全场,很刺激。
“不玩了,不如你去玩?”
“我玩?”郁枝跃跃欲试:“我只能玩没有危险的,玩不成你那样子,你玩是赢钱,我玩肯定是输钱。”
“有输有赢生意才办得下去,去输罢,开心就好。”
郁枝做出最后的挣扎:“那万一输很多呢?”
“总没我赢来的多。快去!”
郁枝趁人没留意羞涩地掀起面纱亲她脸颊:“我去了。”
没有童年的枝枝姑娘,如今二十三岁,欢欣雀跃地在吞吃金银的‘火焰山’自由游走,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不怕输钱。
“四小姐睿智大才,怪乎能惹得美人倾慕。”
“你知道我是谁?”
“起先不知,看到这张脸又怎能不知?”火焰山的管事恭恭敬敬为四小姐续杯茶。
魏平奚懒得多做理会,人山人海中捕捉着一道纤弱的身影。
一个时辰后,郁枝输到最后脸都白了,恹恹地走回来,有气无力。
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魏平奚笑她可爱,问侍者:“她输了多少场?”
侍者急着翻看记录本:“总共四十八场。”
“赢了几场?”
“两场。”
四小姐笑得眉眼弯弯,伸手搂过战败的美人:“输就输了,就问你开不开心?”
郁枝耷拉的眉眼扬起,注入鲜活的生机:“好玩,虽然赢得不多,但,足够我记一辈子了。”
“芝麻粒大的小事还要记一辈子?开心就够了。以后会更开心。”
“是吗?”
魏平奚笑而不语,末了松开她:“走罢,天不早了咱们该回家了。”
侍者早早整理账本结算四小姐输赢后的账目。
木制托盘放着一两白银,是魏平奚赢来的总和减去郁枝输去的最终银两。
一两银子孤孤单单杵在那,像在嘲笑某位美人的‘好运道’。
郁枝窘迫低头不敢看人。
“一两啊。”
挣了那么多银钱,此刻看到这一两银子饶是魏平奚也被惊了一惊。
她这妾败家的本事有点厉害?
“不错!”她拾起那锭银子:“还有赢头,没白来。”
一锭银子塞进郁枝手心,四小姐眉目清然:“送你,感谢枝枝姑娘手下留情。”
银子拿着烫手,郁枝满面羞愧。
“开心就好,走罢。回家!”
郁枝愣了愣,收好银子追上她,重新牵好那只如玉妙手。
是挺开心的。她想,就是有点伤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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