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肾?你没听错,是补肾不是补身?”
翡翠捧着半人高的滋补之物,认真道:“奴听得真真的,是补肾。”
她着实咬在那个“肾”字,期许丧心病狂的四小姐能收敛收敛,姨娘身娇体弱可禁不住她这么折腾。
没见这会人还在床榻睡着呢。
“补什么肾?姨母这是小瞧我。”魏平奚委屈:“退回去!才不要她的大礼,拐着弯埋汰我。”
她纳妾就是为了玩,这才刚玩,就有人来为她的妾撑腰。
一个云章长公主不够,再加上最疼爱她的姨母,四小姐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好多新鲜玩意都没摆出来呢。真要闹,闹个三天三夜不成问题。
堪堪开了个头,不说她的妾哑着嗓子央求“不要”,这会子她醒着,她的妾在屋里呼呼睡大觉。
哪有这样的事?
魏平奚真想喊千里之外身在魏家的吴嬷嬷过来,问她一句,她豪掷万金用各样稀罕物调养出来的美人,怎么就这么不中用?
她怀疑吴嬷嬷中饱私囊,那些好物没尽用在郁枝身上。
倘若知道她的怀疑,吴嬷嬷都要喊冤了,物尽其用,正因用的都是好物,日积月累的滋润,才有了郁姨娘的敏.感。
人生头一回纳妾近女色,她不懂其中的关窍。
翡翠犯了难,苦兮兮地:“小姐,这可是娘娘派她身边的大宫女送来的,旁人压根没这荣宠,今日您接了,看外面那些人还敢不敢嘴碎?若您不接,岂不是辜负娘娘一番美意?”
“可她……”魏平奚神情幽怨,小声嘀咕:“她再怎么好意,也不能说本小姐不行罢?”
她玩都没玩够,她行得很!是枝枝不行!
她顾自气愤,隐隐约约散发欲求不满的气息。
翡翠憋笑,装作苦恼的样子:“那又能怎么办呢?她是娘娘啊,娘娘最宠小姐了……”
她像只知了似的在耳旁聒噪,魏平奚挥挥手,不耐烦:“去去去,忙你的去!”
各样的滋补之物被她抱在怀里,四小姐头也不回地回房。
她走了,翡翠跑到庭院角落痛痛快快笑出来。
她们这位小姐呀,性子怪归怪,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心里明白着呢。
正因为明白,才不舍得浪费娘娘的一片善意。
门掩好,魏平奚抱着叠高的礼盒摇摇头:这些东西她用不着,却有人用得上。
郁枝倒在床榻睡得昏天暗地不省人事。
“你呀你,娇气,弄了几回就喊受不了,这不是你喊受得了的时候了,本小姐要了你,真是做了赔本买卖。”
她说破天郁枝都听不见。
魏平奚放下装满干贝、鹿茸、阿胶、何首乌的盒子,为她盖好绣着海棠花的锦被。
“海棠花美,倒是不及你半分。”
她伸出手,指腹摩挲娇妾的脸蛋儿,愁上心头:“你说你以后怎生是好,本小姐的小宝贝们都还没拿出来……”
她叹息一声“不中用”,想着这人总爱喊“腰酸”,勉为其难地替她按揉酸处。
有人伺候着,郁枝睡梦中惬意不少。
她实在太累了。
想她开荤不过几月,尝过的滋味却多。
后悔当初大言不惭说受得了,她意识昏昏,蜷缩着身子面壁,睡相很乖巧。
也只限于她一人睡乖巧。
若有人躺在她身侧,少不得睡沉了入梦再赏身边人两脚。
醒时有多乖媚,睡着就有多凶残。
她这脾气有意思,魏平奚索性不和她计较。
真要计较,根本计较不过来。
自己选的妾,没有什么办法?瘸着也得弄下去。
四小姐乏了躺在她枕边,温香软玉入怀,她闭上眼,深吸一口女儿香。
“小姐睡了?”
“回夫人,睡了。”
魏夫人端着新出锅的清蒸鲈鱼停在房门外。
听说两人睡下,她踌躇一番,终是没忍心推门把人吵醒。
翡翠打着哈欠继续守门。
暖水阁闹一遭,郁枝整整睡了一晚勉强歇过来,天光大亮,睁开眼已在清晖院的卧房。
看着搂着她的四小姐,她鼻子轻嗅,闻到空气淡淡的药膏味儿。
这味道她很熟悉,是在魏府小院吴嬷嬷经常吩咐她用的好物,能使女子某处健康娇嫩,不易受伤。
放到外面,一管药膏起码要卖三十两,可谓昂贵。
羞于回忆在暖水阁的经历,郁枝软着身子依偎在四小姐怀抱,不想起,也不想动,侧耳去听某人平稳的心跳声。
想着自己真是完了。
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玩.物和主人会有爱情吗?
玩.物和主人配有爱情吗?
她黯然神伤。
于四小姐而言,若没了这张漂亮脸蛋、这可玩弄的娇软身,她什么都不是,甚至不能被看在眼里。
可她爱上魏平奚了。
她迷恋她。
迷恋她的好,纵容她的坏,贪求她近乎霸道的守护,喜欢她阴晴不定的性子和偶尔流露出来的脆弱。
她心疼她隔三差五陷入梦魇时的乞求,不知她遭遇了怎样可怕的事。
她爱慕她内衫被冷汗打湿,也要执剑挡在她身前的英勇。
那句“她是我的人”,时常在她心湖翻腾,翻出来的每层细浪都诉说着她对魏平奚的无声仰慕。
郁枝眼眶起了一层薄薄水气,水润润的,是四小姐最喜欢的娇媚。
难怪阿娘要她守住自己的心。
难怪吴嬷嬷教她要晚一步爱上枕边人。
她虔诚地亲.吻四小姐敞露的锁骨。
睡着的人刹那睁开眼,呼吸间仿佛从美人低垂的眸子里看到深刻的悲凉和切慕。
她努力想看清楚,再去看,哪有什么悲凉切慕?
分明是狐狸精附体的美人软乎乎地和她撒娇。
郁枝趴在她身上用发梢捉弄刚醒的人,嗓子沙哑,呵气如兰:“睡得好不好?”
“还行。”四小姐玩味笑起来:“怎么像变了个人?”
她膝盖屈起,笑得好不正经:“还没要够?”
这话不好答,郁枝用脸蹭她,宛如温顺永不会咬人的猫儿。
魏平奚喜欢她的温顺。
这辈子重来于闹市一瞥,穿着粗布麻衣的女人娇娇怯怯地映入眼帘,只那一霎她就知道,她想要她。
前世活得不痛快,这一世她想痛痛快快地过。
所以她邀请郁枝入眷心别院,所以兜兜转转她成了她的妾室。
“还累不累?”
郁枝眨眨眼,害羞地不敢看她。
清早,魏四小姐对美人亲亲抱抱:“那就再歇歇,姨母送了好些东西来,我让厨娘弄给你吃,养养身子。”
“嗯……”
郁枝埋在她颈窝,呼吸都是烫的。
动心和明白动心是不一样。
动心时尚且可以自欺欺人说她不爱她。
明白动心后,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她不知道能在这人身边多久,一想到有天四小姐会腻了她,她会难过,会比难过还要难过,心痛如死。
可只要还在她身边,她不敢让她看清自己的爱慕。
看清了,距离被玩腻的那一日就不远了。
她乖顺地伏在怀里,魏平奚不时轻抚她的背,想着等美人休养好,下次该玩什么。
想想郁枝,她又忍不住去想前世自己的死。
是谁毒害了她?
是魏家人?还是京城内的人?
算算日子,她去信一封给药辰子,回信也该到了。
正想着,翡翠在门外道:“小姐,药前辈的信到了。”
魏平奚想到了她前世之死,郁枝在她起床后怔然拥被坐在床榻,她也在想四小姐的死。
切身与奚奚接触过,她知道她的厉害,见识过她的手段,无论是在魏家的搅弄风云,还是来了京城皇后娘娘和颜家对她的爱护,前世四小姐的死总不会是意外。
谁出意外,也不可能是魏四小姐出意外。
有人害她。
郁枝脊背窜上一股凉意。
那些情情爱爱在魏平奚的生死面前瞬间变得不值一提。
她想要她好好活着。
她努力回想上辈子的记忆,回想四小姐死后还有什么大事发生。
魏平奚收到药辰子的回信,信展开,这位医道天才以他充分的学识经验向她阐明了世间几种能令人慢悠悠肠穿肚烂的奇毒。
列在首位的,毒名【忘忧】。
人死即为诸事皆忘,一忘无忧。死得不能再死,所以成就真正的忘忧。
忘忧毒发的症状和魏平奚死前的感受几乎一模一样,她脸色变得铁青,指节绷白,倏然笑了出来。
这得是多恨她,才愿花费大把力气寻到举世排名第一的奇毒。
这得是多恨她,才要折磨她到咽掉最后一口气。
忘忧,取自忘忧草与北域二十三味毒虫,无色无味,药效发作往往在一刻钟内。
毒发,会使中毒者丧失反抗余力,慢慢等待肠穿肚烂身体化作一滩毒水的凄凉结局。
知道死于哪种毒,顺藤摸瓜,也就有了线索。
魏平奚匆匆写了三封信,分明悬于三只信鸽脚上。
白鸽扑棱着翅膀飞起,飞向浩瀚的江湖。
陵南府魏家,魏四小姐名声不好,但不为人知的是,在江湖,武林排行榜上前百名高手有一大半欠了她的人情。
能让许多真正的高手欠下人情,本身就证明她的能力。
如今也到了为她驱使的时候。
查忘忧,往死里查。
她要知道都有谁手握天下第一奇毒。
魏平奚负手而立,白衣飘飘,乌黑的发在冷风中飞扬。
魏夫人迎面走过来,看她一身单衣,忍不住心疼:“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母亲。”
“你这孩子……”
魏夫人收了捻着的佛珠抱她到怀里,柔声道:“怎么了,怎么忽然和娘撒娇了?”
魏平奚轻笑,在她怀里拱了拱:“阿娘,我好久不喊你阿娘了……”
“随你开心,你想喊什么就喊什么,左右我都是生你养你的人。”
“阿娘,我心里不好受。”
“怎么个不好受?”
“不平。想让人为我陪葬,可我连敌人是谁都不晓得。”
颜晴温柔抚摸她的头:“别说丧气话,这不活得好好的?你不喜公主仗势欺人,那就去告御状,陛下会为你做主。”
她笑了笑:“娘,谁稀罕和她小打小闹呀。”
“那就回房找你的妾,有我在,不会让人伤害到你。你是我的女儿,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谁胆敢动你一根手指,娘和她拼命。”
……
内室的门被推开。
四小姐带着一身寒凉走进来。
郁枝沉浸在往事,呆呆的,很是可爱。
一个吻落在她唇上。
她吓了一跳,清醒过来脸色微红。
魏平奚坐在床沿揽着她的腰:“枝枝,问你件事。”
郁枝被她抱得心跳鼓噪,做得太多也有一点不好,四小姐碰着她的身子她就想软倒。
“嗯?你问。”
她神思不属,犹豫半晌嘴唇贴着郁枝耳朵,嗓音透着莫名的苍凉:“我知道你从何而来,你告诉我,我死后,有几人为我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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