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开元帝沉沉睡去之后,苏昭昭拧帕子的动作也慢慢停了下来。
冷敷只是为了缓解头疼,现在都能睡着了,说明头疾是不要紧了……
这么想着,苏昭昭便理直气壮的换了一张干帕子,擦干自己的手,站起身往后退几步,再想一想,索性绕出木槅,到了外间。
守在外头的内监总管魏宁海迎上来,显然也摸不准待她该是什么态度的模样,纠结一瞬,只是客客气气的微微躬身,道了一句:“姑娘辛苦。”
苏昭昭也客气的微笑,压着声音小声问:“公公贵姓?”
“小人魏宁海。”
“魏公公。”
苏昭昭叫了一句,瞧见了外头罗汉榻小案上放着茶果点心,就大大方方要求起来:“公公能不能吩咐茶房给我送一杯茶,我就在这儿等陛下醒过来。”
魏宁海明显的瞪大眼睛,一言难尽似的瞧着她。
苏昭昭毫不在意,甚至还迎着这眼神继续道:“我不爱喝浓茶,最好能是清淡解腻的。”
魏公公张张嘴又合上,半晌,才沉吟道:“若不然,给姑娘冲一壶果茶?”
苏昭昭也有些意外笑了:“那可太麻烦您了。”
这位魏公公也是有意思的,许是横竖已经答应了,就干脆将事干到头,除了一小壶女子爱喝的花果茶外,又专给她上了一攒盒的四色点心。
御前的点心,的确是没得说,尤其一道不知道名字的牛乳糕,吃在口中奶香浓郁,香而不腻,香甜的恨不得将舌头吞下去。
正巧苏昭昭起的早,没顾上吃早膳,配上这半壶清新的果茶,不知不觉,就将一碟子糕点都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之后,时辰还早。
苏昭昭在原地转几圈,这里怎么说也是帝王寝宫,说不得哪儿就放着什么关系到国-家机密的密折卷宗,苏昭昭再是大胆,分寸也是有的。
远处书案上带字的东西,别说看了,她靠近都不肯。
剩下能走动的地方就不多,罗汉榻左边儿有一株兰草,能摆在帝王寝宫里的,想必是天下顶尖,但她认认真真的看了半天,除了更干净纤细点,也没能瞧出这兰草和野草的区别。
其余冰釉大青瓶的色泽着实是莹润漂亮,一旁鎏金的桂蟾吐珠三足铜香炉也的确很有古趣……
但这些东西,再怎么好好欣赏下来,也用不了太久。
在一旁魏公公那状似无意,却一刻不放的“监视”目光下,苏昭昭也干脆放弃了走动,转身又坐回榻上。
吃饱喝足、又百无聊赖的苏昭昭,在这昏暗又静谧的内殿里,难免的,也趴在小案上睡了过去。
她应当没有睡太久,因为趴着睡这个姿势太难受了,没一会儿,苏昭昭在睡梦之中,都觉着脖颈酸疼,手也被压的麻,难受得她闭着眼,半迷迷糊糊的直了起来。
“啊啊,好麻……”
苏昭昭半睡半醒的低头,强忍着手上麻劲儿痛苦揉脸,才揉到一半,就忽然直觉似的,察觉到了一股说不出得的危险感觉——
她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缓缓放下手抬头,迎面就看见一张白得吓人的脸!
再是俊美好看的五官,这么猛不防的出现在自己脸前也是吓人的,更别提这脸距离她,最多也就一掌。
木案对面,有人一手托腮,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当然就是开元帝这个暴君!
苏昭昭被吓得倒一口凉气,刚才的迷糊劲儿彻底不见了,她现在清醒的能从罗汉榻上蹦起来!
“陛陛……陛下!”苏昭昭的声音还在发颤。
看清之后,就能看出开元帝显然是早就醒了,他甚至还换了一身衣裳,薄细棉的直缀长衫,黑发挽在脑后,拿一副小巧的玉冠束着,只插了一根白净的牙簪。
如果不是面色还苍白得毫无血色,看起来清隽出尘的神仙道士一般——
是那种一言不合,会抽剑出来杀人的怒目神仙。
苏昭昭难受的抿抿唇,按住还在不停乱蹦的心口。
从睡梦之中突然醒来,原本就容易心慌,再加上这么吓人的一幕,越发难受得像是得了心律不齐。
这个开元帝是不是有病?病成这幅样子不好好躺着睡觉,大白天的装什么鬼吓人!
苏昭昭在心里大声的骂人。
“你在想什么?”
开元帝却突然道。
苏昭昭觉着可能是自己的表情太明显了,因为对方这话甚至不是疑惑,而是听到了她骂声一样的质问。
废话!
当然是在骂你!
苏昭昭将恶意收起来,调整表情,微笑着开口:“陛下在说什么?您怎的这么快就醒了?”
说着,她按按鬓角转身站起来,想要和对方再拉开一点距离。
但她才刚刚站起,还没来及迈步呢,就忽的察觉到整个右腿便是脱离了这个身体一般,不受她的掌控。
趴在木案上睡觉,人的身子也必然是歪着的,苏昭昭睡觉时,整个重心都放在右边的大腿与腰臀处,坐着时候还不留意,一起来,那感觉就像是过了电一般,酥酥的发麻,极其酸爽。
在开元帝的注视下,苏昭昭蹙着眉心低头,小心翼翼的拖动右腿,挪到脚踏边,试图用正常的左腿走下去。
她高估了自个右腿的承受力,麻痹的右腿能够直立着就已经很不容易,再一挪动,立时便是一软,紧跟着一个踉跄,便直直的奔着堆满开元帝倒了去。
这变故虽有些出乎意料,但苏昭昭倒也不太惊慌。
她原以为开元帝会伸手接住她,闪念之间,还在思量着这样倒过去,是不是可以顺势再拉近一些两人之间的关系,让开元帝将对那早亡真爱的情分多移一些在她的身上。
但下一刻,苏昭昭余光就清楚的看见开元帝仰身往后,明显的避开了她?
苏昭昭甚至觉着,如果不是他背后就是罗汉榻,退无可退,开元帝说不得会干脆后退几步,躲得更干脆些!
已来不及震惊了,这么直直的下去,脸一定会磕在脚踏上,破相恐怕都是轻的。
最后一刻,苏昭昭为了自救,猛地伸手,抓住了眼前能拦住她的唯一东西——
她抱住了开元帝的腿。
这暴君看起来这么瘦,腿抱起来却很结实,甚至还能摸到线条流畅的肌肉。
腿也很长,抱住膝盖,便完全足够撑住她,距离脚踏还隔了很长一段距离。
半晌,开元帝冷峻的声音自苏昭昭头顶想起:“你知道,上一个对朕投怀送抱的宫女,是什么下场?”
这场景太尴尬了,苏昭昭将手从暴君骨肉亭匀的膝盖上挪开,一时间都没好意思抬头:“奴婢不知。”
“魏宁海,你来告诉她。”
一旁的魏公公低头过来,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过苏昭昭:“陛下仁德恩典,赏了那宫女全尸。”
这恩典,还真是大……
摔也已经摔倒了,苏昭昭索性也不急着起来,就这般跪坐在脚踏前,抬起头,满面诚恳:“陛下明鉴,奴婢当真不是有意,只是腿麻。”
开元帝对她的分辨一声冷笑,未置可否,但接着,却看到什么一般,抬起一手,缓缓摸上了她的面颊。
苏昭昭只觉得背后汗毛猛然立了起来!
开元帝的手心冰凉,手指纤长、骨节分明,这么挨在她的面上,存在感强的令人不容忽视。
苏昭昭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每一根微凉的指节,如同一根根上好的寒玉,掌心有力的托在她的颈间,手指却一下下,似有似无的抚在了她的眉眼。
分明触碰的是脸,苏昭昭却觉仿佛有什么自她的脊髓之间飞快拂过。
她咬紧了下唇,微微闭眼,但面前带来的危险寒气,却仍旧让她忍不住的战栗,连眼睫都在控制不住的不停轻颤,如同蝴蝶的翅。
某一刻,苏昭昭甚至觉着,这暴君或许会突然发难,戳瞎她这一双据说与某人相似的双眼。
但开元帝的手心,最终却从她的眼上移开了。
那手掌在她的面上摩挲着,如同在把玩着一块莹润的羊脂白玉,自双目眉间款款往下,略过鼻尖,最终缓缓停留在她的唇畔。
“这是什么?”
开元帝自她的嘴角捏起什么东西,沉沉开了口。
苏昭昭想到什么,连忙睁眼看去——
开元帝捏着的一块白色的颗粒状东西,微一用力,便在他的指尖碾成了白色的碎末,细闻的话,还有一股甜香。
当然是她刚才吃了满满一盘子的牛乳糕。
苏昭昭张张口,没有说话。
但即便苏昭昭没有开口,开元帝也从案上剩下的茶点里看出这碎屑的来源。
“朕信你不是故意了,便是投怀送抱,也不该这般……”
开元帝的眉头紧紧皱着,看看苏昭昭,嫌弃补上了最后两个字:“邋遢。”
说罢,他重新探身伸手,将牛乳糕的碎屑——
重新擦回了她的唇畔上。
苏昭昭:……
“陛下,你的病好了吗?”
苏昭昭伸手将唇角的碎末抹掉,微笑里控制不住的露出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怎么觉着这暴君是病得更厉害了!
开元帝饶有趣味的,欣赏着苏昭昭敢怒不敢言的复杂表情,片刻,又满意的似的笑起来。
瞧瞧,这症状,明显是有病!
苏昭昭深深的吸一口气,觉着今天差不多该到这儿了,再往下,她怕自己装不下去。
“陛下……”苏昭昭站起来,告退的话才刚刚出口,开元帝便打断了她。
“魏宁海,给甄七巧在养乾殿安排住处。”
开元帝看着她,继续道:“往后,你在朕身边当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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