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薛景闲已经书写完毕,他将毛笔搁回去,抖着信纸将墨风风干,道,“这事儿不光彩,不好闹大,让他面子上难堪,我先同他私下说,他若主动来退,最是省事。”
陶宪反应了下,惊道“那不就我们丢人了吗”
陶宪都能想象继野种、攀高枝后再加个被退婚,薛景闲的名声该有多可怕了。
薛景闲长腿架在案上,懒洋洋地坐着,没好气道“这事儿总归要有人丢人的,非他即我,我名声都那样了,还有什么所谓,他毕竟是个小公子,我让让他。”
陶宪有些气愤“凭什么让他要不是他少爷能被说成这样”
薛景闲皱眉“冤有头债有主,说我的又不是他,你气他干什么真要算,他这还叫抬举我呢,他家提亲也礼数周到,把我当个人,半点没辱我。”
陶宪愣了下,好像是这个理,小声道“是属下糊涂了。”
薛景闲将信塞进信封,暗自直摇头。
话虽是这么说,这天上掉下来的未婚妻,可是搅得他提前一年进京了,好好的日子被他这莫名其妙的眼瞎搅得一团乱,怎么可能不气
也盼他识趣,乖乖把婚退了,眼睛正常点找个好人家嫁了,要真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可别怪他欺负他。
“你明早把信送过去。”薛景闲将信递给陶宪。
陶宪接过“少爷不去吗”
“我这信上写的内容,去了容易被打出来。”
“”陶宪浑身一紧,“那小的”
“你只是个代送信的,不至于,”薛景闲褪着外袍往榻上去,应是要歇下了,蓦地回头道,“对了,你务必要把信亲自送到他手上,还要叮嘱说只能他一人时才能看。”
陶宪拍拍胸脯道“这点轻重小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少爷尽管放心”
户部尚书江府上。
来人只说要找大公子,管家问了几次,他都没道明来意,管家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几眼,去叫人了。
陶宪立在门口等的时候,慢一拍想起一个问题。
他和他家主子都没见过那位江公子。
不过听说江公子是京城第一美人,人群里长的最好看的肯定就是,总也不至于认错。
正胡思乱想之际,管家领着一人过来了。
那人身后跟着好些个衣着光鲜的下人,自己身份定然是尊贵无匹。
陶宪瞧见他模样,愣了一二,心说他同他昨日遇见的白衫男子眉眼竟有几分相似,只是没他那般惊为天人,却也是数一无二的美人。
温润文秀,看上去年岁很轻,脖颈上也有个区别公子身份的画红。
瞧其他人对他的恭敬态度,必然是江公子了。
只是什么第一美人,都没他和他家主子昨日在街上随随便便遇见的路人漂亮,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陶宪腹诽,面上丝毫不显。
裴如珏让下人都停下,自己走到陶宪跟前,疑惑道“你找我”
他那个“儿”字还未说出口,少年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信揣进了他手里,低声道“务必亲阅,千万不要让旁人瞧见了。”
裴如珏一脸茫然地刚要问,少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溜烟跑了,头也不回,怕得好像有人要拿扫帚打他。
管家道“夫人。”
裴如珏蹙眉道“他不是说找我儿吗”
“对啊。”管家也是一头雾水,那少年明明再三强调非江公子不可,少爷一早上坐马车出去了,应当是生意相关,少爷私底下的那些事,透露出去了不好,他自然不方便同外人说,又见这少年着急坚定、衣着朴素,还以为是铺子上的人,铺子上出了什么事,这才匆匆叫了夫人前来,却没想到
裴如珏想着那少年叮嘱的话,将信将疑地拿着信回屋。
“岂有此理”
向来温柔好脾性的父君满面怒容地坐在那儿,见江熙沉进来,直接将信甩在了地上。
“怎么了”江熙沉掩上门。
“你自己看看你那个刚进京的好夫君”
江熙沉狐疑地将信纸捡起,走近坐到一边。
他在外头同人接洽,好容易谈妥了,刚回到府上,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听说父君勃然大怒,这才火急火燎赶过来。
父君这儿的茶永远是温热的,江熙沉倒着喝了口,刚扫第一眼,一呛,立马放下茶盏。
“这什么谁写的”
父君怒道“你自己往下看”
江熙沉见他态度,知道事情不小,正色起来,飞速往下扫。
他账本看多了,再难辨认的字,一目十行也能看的明白。
可账本上那是赶时间、图省事的潦草,人家好好写还是能写好的,这信上的字书法大家写叫做“笔走游蛇”,薛公子写叫做醉汉扭腿不得章法,话也都是土气扑面的大白话。
江熙沉越看神色越淡,看到最后几行相比其他字显得格外眉清目秀的字,脸色沉了下来。
“老子要退婚老子在岷州有好多相好,还没玩够,才不要成婚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肯定沾沾自喜,以为我会感恩戴德,施舍谁呢户部尚书嫡长子,第一美人,老子我可高攀不起也不稀罕男子汉大丈夫,恶死不吃差来之食退婚”
他大概想写“嗟来之食”。
另起一行,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就你这出身你能看得上我一个两个皇子都想要你,你选老子老子可不笨,天上掉馅儿饼,非奸即盗,你是有恶疾在身,还是和人私通肚子里有了嘿嘿,想让我捡破鞋当野爹,可没那么容易我聪明吧退婚”
江熙沉看到最后几句,持信纸的手陡然攥紧,面沉如水,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人得意洋洋的模样。
他暗中做生意那么多年,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里头嘴臭下流的着实不少,比他杰出的还真屈指可数。
这还好巧不巧他不在,被他父君看到了。
父君怒道“你挑的好夫君你清清白白,人家多少人上门求娶,见都见不着,他、他居然说你
父君实在说不出来,只羞怒道”混账东西”
他脸涨得通红,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缺德的人,只把人往邪恶淫荡里想。
猥琐至极
江熙沉忙放下信,走过去拉拉他的袖子“父君消消气。”
“我怎么消气”父君气得浑身发抖,“粗鄙不堪丢人现眼淫荡猥琐他居然拿你和那些相好的比熙沉,这还都是小事”
父君看向他,不可思议道“你知不知道,他岂止是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他是没把我、没把你爹也放在眼里他书童原本是指名道姓来找你的,见到我,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把信给我了还说务必亲阅他这是想气死我”
江熙沉脸色难看,这实在是有些过分。
“退婚”父君快步走到江熙沉之前坐的桌前,扯起信纸,“等他来退丢的是咱们的人,我现在就带人去找他父亲退婚”
听到“退婚”,江熙沉仿佛被戳中某种机关,一下子回过神,一把拉住了他“父君,这婚不能退”
父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熙沉”
江熙沉咳嗽一声“父君,这婚不能退。”
父君道“江熙沉他都这样了你还要嫁给他你是想气死我吗你知书达理,他粗鄙下流,你清清白白,他还不知道有没有病人养的猴儿都要比他会写字,鹦鹉都比他会说话,你是想养个笑话吗你是想让你、让我当个笑话吗”
江熙沉表情微微尴尬,勉强道“父君你听我说,他是有些顽劣”
父君声音透着浓浓的不可思议“有些”
江熙沉硬着头皮道“人不怕蠢,就怕蠢而不自知心比天高,他刚好是最安全的那种蠢,胸无大志,捅不了大篓子,撑死了也就惹出点笑话、外头多几个相好,多好拿捏再说这时候退,变数太多。”
父君缓了口气,理是这个理。
成亲有成亲的坏,退婚也有退婚的一屁股麻烦。
先不说毁约败名的事,真退了,二皇子三皇子到时候要仍惦记着江熙沉,那是要嫁皇家么那时就连个挡箭牌都没了。
眼下真是骑虎难下。
江熙沉察言观色,见他有所松动,声音小了点,语气却斩钉截铁“反正这婚不能退。”
父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江熙沉低着脑袋默不作声,二人僵持几秒。
“你有主意,我管不了你的事”父君甩了那张信纸,“随便你”
他第一次气急败坏地丢下江熙沉走了,江熙沉看着被气得语无伦次、连仪态都不要了的父君,一时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
薛公子如此浅薄好拿捏倒是没想到。
出人意料的满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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