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秋兰溪醒得比燕清黎还要早,确切的说,她几乎一晚上都没睡。
毕竟一个被伤了心的人如果还能睡得好觉的话,那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虚假,可秋兰溪确实不伤心,如果真的睡着了的话,她必然会醒得比燕清黎晚的。
赶在她醒之前,秋兰溪小幅度揉了揉自己的脸,要知道,即便是长得再好看的人,一觉醒来也是会有缺点的,头发太乱、水肿、睡相不好、嘴唇干燥……更有甚者,还会打呼磨牙。
虽然对亲近的人来说,这种真实或许更温馨,但秋兰溪现在需要的不是这种真实,而是一眼就能将人拉入悲伤氛围的哀愁。
这种氛围感,是很容易营造的。
秋兰溪用力揉了揉眼睛,顿时便又有了想掉眼泪的冲动,然后才去理了理头发,别的姑且不说,脸一定不能被头发遮住。
她知道燕清黎会武,但她的动作并不大,不睁眼看只会以为她在擦眼泪,而不会想到她在做这种操作。
燕清黎确实是醒了,她一向浅眠,这是以往被刺杀留下的后遗症,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但此时却本能觉得,她也许该装睡下去。
片刻后,燕清黎才装作刚醒的样子直起身,她垂眼注视着秋兰溪,她的眼睛有些微肿,雪一样的肌肤透露出一种难言的易碎感,不知为何,燕清黎突然有些不敢直视这双眼睛睁开的样子。
她沉默片刻后道:“我去上朝了,昨夜之事你不必……”顿了一下,她只道,“本宫会好好待你的。”
秋兰溪闭着眼睛,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泪水却顺着脸颊没入了发间。
燕清黎抬手帮她拭去眼泪,心头有些沉闷,替她把被子重新牵上:“卿卿,你别这样,你这样……我瞧着也心疼。”
紧闭的双眼长睫颤了颤,交错在眼下蒙上了一层阴影。
叹息一声,燕清黎终是离去。
秋兰溪这才睁开眼,凄婉的神情中却分明露出了几分笑意。
瞧瞧,一到做承诺的时候自称就下意识变成了本宫,估计连她自己都清楚这种承诺有多不值得信任。
可无论如何,她对权术看得再透彻,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都是容易栽跟头的,在野心家的眼里,一份珍贵的感情不能说不值一提,但也算不上多重要。
可当它失去时,才会突然意识到那有多难得,这就是人的劣性根。
感情也是如此,得来的太容易,自然也就不会太珍惜,哪怕一开始珍惜,也会逐渐将之视为平常。
秋兰溪倒不觉得燕清黎会因此成为恋爱脑,可只要她还想要重新拥有这份感情,态度自然而然就会改变了,因为她会意识到,这不是有权有势就能得到的东西。
出了公主府,燕清黎心情依旧算不得好,如今的她已经算得上是大权在握了,毕竟大战之后还有许多余波,庆和帝刚好能趁这次机会查清楚谁家私藏了兵刃、谁家多了未在册的下人,这种事庆和帝无论是交给朝臣还是皇子都不会放心。
朝臣会成为权臣,皇子会想要皇位,只有女儿,注定远离权利中心的公主和内侍能替他办好这件事,因为他才是他们的后盾,别人他们都依靠不了。
燕清黎并非公私不分之人,该认真做事时依旧认真,只有善于察言观色的内侍注意到了,她今日心情不大好,毕竟身为皇帝的女儿,她有着跟皇帝一样的毛病。
——自己心里不好受,别人也别想好受。
好在,这股脾气她是冲着被审查的人发的,身为庆和帝身边倍受倚重的厂公,他不得不感慨,其实韶光公主才是脾性跟陛下最像之人,但凡有利用价值,连丁点气都不会波及到对方,反倒能把人捧得飘飘然。
可实际上若是真飘了,今天的事立马就会被记下留着秋后发作,安公公谦卑的微躬着腰,同情地瞥了一眼在韶光公主面前做长辈架势的官员,当初被陛下礼贤下士的那些人,现在有几个还风光的?
无非都是先捧后杀。
燕清黎并非故意逃避,但去找庆和帝汇报时被留下说了些话,等出宫时天色便已经暗了,哪怕她催促车夫快一些,回府时也确实迟了。
看着院里今日不知何时被撤下的花灯,燕清黎微抿了抿唇,才迈步进去。
“殿下,你回来了?我让春粟去布菜。”
见燕清黎回来,秋兰溪毫不迟疑迎了上去,脸上还盈着笑意。
作一时会让人心疼,久了就该让人觉得厌烦了,更别提她还是个比较识趣的‘聪明人’,不是伤春悲秋的恋爱脑,完全没必要故作姿态。
毕竟,演久了她自己都憋不住,人总是善于自我脑补的,哪怕她表现得与平日无意。
燕清黎为她如常的态度怔了一下,明明今日醒时,她还觉得难过,可现下却已经看不出丝毫悲伤了。
妆容精致,笑意融融。
她垂了垂眼睫,轻应了一声。
厨房极快的将膳食呈了上来,净了手,秋兰溪见燕清黎仍盯着自己,俏皮地眨了眨眼:“殿下盯着我作甚?怎的不吃了?”
昏黄的灯光下,轻盈的纱裙覆在她身上也显出了几分单薄,雪白的肌肤在光下仿佛有着冰凌的质感,唯独眼眸像是照不尽光一般。
燕清黎突然意识到,她的眼瞳比之常人要黑上许多。
还有……
看着发上只着绢花的秋兰溪,没有以往她送的金银珠宝,燕清黎沉默片刻后才道:“素了些。”
秋兰溪面色不改:“戴久了也想换些素雅些的,殿下若喜欢我明日换回去就是了。”
燕清黎心头一闷,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在感情上,她终究是个新手,看着笑容几近完美无缺的秋兰溪,燕清黎确实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甚至觉得就算自己此时提起昨晚之事,对方都能轻描淡写的揭过。
可她真的就这样不在意了吗?
燕清黎不知道,但她没有想再去提起,至少目前来说,她愿意选择放下昨夜之事对她们两个来说反而是件好事,提起才是不识趣。
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燕清黎很明白,不然非要较真的话,只会让以后两个人都不自在。
想明白这一点,燕清黎心情也平静下来,不再看她,心平气和的用膳。
屋内恰如其分的安静,很奇怪,明明以往也是食不言寝不语的气氛,燕清黎却丝毫不觉得气氛沉凝,此时却有种说不出的沉闷。
眉眼下压,燕清黎抬头瞥了眼,对方老老实实用着膳,吃相极好。
可明明以往她几次抬眸都能猝不及防撞上她看来的视线,有时她会慌忙压下,有时她也会古灵精怪朝她眨眨眼,眼神都像是要撞进她的心里,直白而热烈。
燕清黎沉默的用完膳,她给不出对方想要的,所以她能做到将这一切都视而不见。
而头一回不用看燕清黎眼色用饭的秋兰溪,心情却是难以言喻的愉快。
毕竟吃饭时还要想着抛媚眼,实际上是很影响胃口的。
一顿饭就在秋兰溪有滋有味而燕清黎索然无味下结束,燕清黎一如既往的拿起了本书,秋兰溪习以为常,随便拿了根绳子翻花绳玩,一点都没有打扰她的兴致。
燕清黎更觉不自在起来。
以往她就算是不打扰,也会凑到她身边来,有时还会让自己分了心,不得不去警告她适可而止。
她轻吸口气,沉下眉眼让自己心思放在书上,良久,她闭了闭眼,终是道:“过来。”
“殿下?”
秋兰溪闻言,立马放下了手中事走了过来,甚至还一点都不含蓄的坐在了她的腿上,温软的眸光看着她。
明明与以往没什么差别,可燕清黎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燕清黎伸手抚上秋兰溪的脸,鼻尖蹭着她,直勾勾看着她,秋兰溪在她的视线下微垂下眼睫,唇角的弧度完美的找不出破绽。
“殿下?”
燕清黎没有说话,突的吻住了她,秋兰溪仰起头,接受她有点猛烈的吻,眼眸因此而变得有些迷离起来,脸颊也洇出了一团红云来。
可她还是觉得不对劲。
秋兰溪在她的注视下,笑意也变得有些僵,小心翼翼看她:“殿下,怎么了吗?”
可燕清黎分明觉得,她似乎在说。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燕清黎:“你去睡吧,我再看一会儿。”
“嗯。”
秋兰溪应了声,立即毫不犹豫的抛下她,没有一点迟疑的上了床。
燕清黎凝视着她的背影,直至她躺下,她都没有再回头一眼。
她轻轻拧了拧眉,锁眉望着手里的书,比以往看得都要更加认真。
秋兰溪缩在被子里,舒服地伸展着肢体,默数着时间,等心中的‘闹钟’响起,她才蓦地出声:
“殿下——”
“嗯?”
沉默片刻,秋兰溪低声道:“很晚了。”
燕清黎放下手里的说,平静道:“这就来。”
她不疾不徐的将书放了回去,须臾,秋兰溪感到身侧凹了下去,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拥进怀中。
秋兰溪僵了一下。
燕清黎掐住秋兰溪的下巴,低头轻吻而过,缓缓道:“睡吧。”
秋兰溪轻应了一声,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燕清黎注视着她,心情微微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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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燕清黎:她关心我,她心里有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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