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暗处的吴十三将所有事都看在眼里。
书房里银环的呻吟声,陈二爷的惊慌愤怒,玉珠的绝望悲痛……还有,他们夫妻最后体面的相互指责,以及最重要的,和离!
吴十三不知该如何描述现在的心情,兴奋、激动,简直比摇骰子时出来三个六还要让人欣喜雀跃,说真的,他都想抱住那个陈二爷狠亲几口,谢谢这位睁眼瞎子抛弃老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有机会堂堂正正拥有玉珠!将玉珠娶到手!
寒冷的风吹不灭吴十三浑身的热血,他现在就想冲出去,帮玉珠拾掇细软行李,替她套车开路。
可是不能,要忍着,再忍个二十几天,他就能出现在她面前了!
吴十三心砰砰狂跳,左躲右闪,翻跃过高墙,进到一处偏僻的小院落。
此时月已西斜,四下黑黢黢的,唯有正前方的小屋还亮着灯。
吴十三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一把推开门。
豆油小灯晃动,差点被这突然造访的冷意熄灭,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活色生香之景,戚银环这会儿赤条条地站在西窗边,手里正拿着块湿手巾擦身子,水珠从她平坦白皙的小腹滑下,挂在那茂盛的秘林,晶莹剔透。
“抱歉抱歉。”
吴十三赶忙出了屋子,并且背转过身。
他吐了下舌头,抹了把额头上吓出的冷汗,银环练武,身段自然是不错的,但远远比不上玉珠。
没一会儿,里头传来女人慵懒一声“进来吧”,吴十三深呼了口气,笑吟吟地推门而入。
这会儿,戚银环已经穿上衣裳了,她的长发随便用木簪绾在脑后,穿着条绣了黑牡丹的红色抹胸,露出一截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亵裤也是红的,两条腿就像莲藕般笔直白嫩,身上披着件夹袄,脚上趿拉双绣花鞋,整个人同一朵经过春雨的山茶花,又香又美。
“长进了呀。”戚银环坐到长凳上,笑望向吴十三:“你这不通中原礼仪的胡人终于懂得男女有别了,看见女孩儿光着身子,晓得回避了。”
“嘿嘿。”吴十三挠了下头,他抱住拳,给戚银环大大地弯腰行了个礼,歪头望向女人,不住地奉承:“行,我今儿算是服了你了,你也太厉害了,知道么,他们两个和离了!师妹,从今儿起我最佩服的人不再是宗主,是你。”
戚银环呸了口,白了眼男人:“少来,怎么着,心里乐开花了吧。”
吴十三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给自己倒冷水,他嫌茶壶口子太小,倒得太慢,索性直接捧起茶壶咕咚咕咚猛灌,哪怕被水浇了一头也不在意,他用袖子抹了把嘴,兴奋不已:“现在就差陈家那老头儿归西了,到时候他俩就能正式和离,哈哈哈,今晚珠珠就搬出去了……哎呦,你是不知道,我真是怕陈老二像上次那样作践她,就悄悄跟了过去,没想到竟偷看到这么个好事!”
看着师哥这般手舞足蹈,戚银环也跟着笑,可莫名,她很难受,明明她今晚让那个讨厌的袁玉珠抑郁悲痛,可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忽然,戚银环冷声
问了句:“我冒险进了书楼,接近那个阴险狡诈的陈二爷,你就不担心么?”
吴十三莞尔:“不担心,因为没人能伤到十九娘。”
戚银环鼻头发酸,喉咙发堵。
可是,我是真的被姓陈的戏耍作弄了啊。
戚银环忍住泪,骄傲地高昂起下巴:“那倒是,谁要是惹了我,我会让他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转而,戚银环手摩挲着吴十三的胳膊,语气温柔:“师哥,我说到做到,那你原不原谅我?”
“原谅啊。”吴十三忙避开她炽热的目光。
“那你跟不跟我好?”戚银环粉面含春地问。
“当然啦,咱们现在关系不是挺好的嘛。”吴十三故意咳嗽了数声,支支吾吾道:“那个…我这几天得了风寒…这个…你,你想必也累坏了吧。”
戚银环气得抓起瓷杯,一把摔在地上,起身快步朝床那边走去,坐到床上,竟嘤嘤哭了起来。
她心里委屈得厉害。
王爷瞧不起她,陈二爷瞧不起她,师哥也……她到底哪里不如袁玉珠了!
吴十三实在是见不得女人哭哭啼啼,当即就要走,可又不太好意思起来,银环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他仿佛冷情了些,再者,玉珠还没彻底和姓陈的和离,万一以后出什么变故,左右还是得请银环出手的。
吴十三大步走过去,像过去那样,大剌剌地睡到床上,头枕在女人的腿面,故意深呼吸了口气:“你好香啊。”
戚银环破涕一笑:“真的?闻见什么了?”
吴十三坏笑着说荤话:“奶香。”
“去你的!”戚银环抱住男人的头,猛地亲了好几口,她怕他恼,不敢再继续了,因为他已经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吴十三了。
戚银环像之前那样,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头发,数着他的睫毛,柔声细语:“真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师哥,你有没有想以后要过怎样的日子?”
“赚很多银子。”吴十三翘着二郎腿,又补了句:“然后娶了玉珠,生一堆娃娃。”
戚银环心一疼,笑着问:“那你们家能不能给我留个屋子?”
吴十三佯装没听懂,打趣:“留什么,茅房么?哈哈哈哈。”
戚银环撅起嘴,拧了下男人的耳朵:“居然让本姑娘住茅房,好大的胆子,不行,我要住正室大屋,亮亮堂堂的。”
忽然间,两个人谁都不说话了。
吴十三抠自己的指甲,戚银环幽怨地盯着师哥。
气氛实在是尴尬,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我得走了…”吴十三冷不丁道。
“滚吧。”戚银环推了把男人的胳膊,笑颜如花:“我先说的,嗯…你小子屁股底下都急得着火了吧,赶紧去追赶那个大美人儿吧。”
戚银环大大的打了个哈切,睡眼惺忪地困道:“我也乏了,该…”
“好嘞!”吴十三一个鲤鱼打挺下床,抓起立在桌边的剑,急不可耐地往出走,行到门口时停下,略微回头,“银环,陈老二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他远一点,其实莫不如趁这个机会金盆洗手,你回家做侯府大小姐,总比现在四处漂泊要强。”
“晓得了。”戚银环忙笑道:“你也小心些,仔细……”
话还未说完,吴十三就扬长而去。
屋子里很快又恢复了安静,木盆中的水已经彻底冷掉,豆油小灯在孤零零地嘲笑,戚银环出手,用掌风灭掉灯,顿时,屋中陷入一片黑暗。
戚银环跑腿坐在床上,不住地落泪,笑骂:“我才不要金盆洗手呢,我可是无忧阁阁主,王爷身边的大红人,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死命运,多威风!”
戚银环泪珠越掉越多,终于委屈地哭出声:“你老是说我们汉人没礼貌,你呢?人家刚才好好说着话,三番几次被你给打断,你礼貌吗?”
数日后,兰因观
自从前几日响过几声春雷后,便一日日暖了起来。
兰因观并不大,前头供奉着太上老君等真人神仙,后头是个独院,原本住了三个陈家本姓出家的道姑,因着二奶奶袁氏搬来长住段日子,给病重的老爷子祈福祝祷,她们仨便挪去山下的庄子住去了。
晌午下了一会子雨夹雪,后院满是土腥味儿,夕阳耷拉着脸,赖在山头不肯走。
玉珠这会儿坐在院中的小凳子上,脚边是数枝绽放的梅花,她穿着淡紫色袄裙,略施粉黛,发髻上只戴了根玉簪子,不晓得是不是远离了糟心事、糟心人,往日脸上的轻微浮肿消去,再加上身处清净地,越发多了几许出尘的韵味。
她弯腰,捡起一枝梅花,摘下完整的扔进跟前的竹筐里,若是明儿天好,把花晾干了做成茶,亦或是缝个香包,清明后能挂着去踏青。
玉珠朝前扫了眼,此时福伯在劈柴,而璃心和良玉两个正在厨房里烧火做饭,年轻丫头总有说不完的私房话,时不时传来悦耳的笑声。
玉珠也跟着笑了,她揉着发酸的肩膀,活动脖子,这几日帮道长描补墙画,一站就是一整日,真有些累了。
不知不觉,搬出来已有半个多月了。
这些天,陈砚松过来探望过三回,送了些柴炭和果蔬。
她关心地问了句:“老爷子身体怎样了?”
陈砚松脸色很差,阴阳怪气地刻薄她:“放心,我一定会遵照诺言和离,可你也别急着咒我爹死啊。”
话不投机半句多,若是过去,她一定会吵,但如今,她什么都不说,没意义了。
真的,和离分开不是出远门,四年的夫妻情也不是一句和离说没就没了的。
这些日子,她也曾彻夜难眠,一个人坐着流泪到天明,也曾偷偷灌醉过自己几次。
从一段失败痛苦的婚姻中走出来,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自愈过程。
玉珠仰头,望着天上那抹像凤凰尾巴一样的浮云,轻笑着自言自语:“再过段时间,我就彻底走出来了,再也不会为那个人流一滴眼泪,对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该庆幸早早从这个泥坑里挣脱。”
说到这儿,玉珠耸耸肩,吐了下舌头,顽皮一笑:“我这么俊的女子,还愁嫁不出去?”
话音刚落,玉珠忽然听见外头传来阵男人说话声。
不多时,只听有人在外敲紧闭着的小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袁夫人在么?奴婢是王府的崔锁儿,若夫人在的话,请开一下门,有事同你说。”
玉珠赶忙站起来,崔锁儿?
那个傲慢无礼的太监总管?他怎么知道她在兰因观修行?来做什么?有什么要紧的事?
因着对方是大人物,玉珠也不敢怠慢了,匆匆拾掇了下竹筐和花枝,又整了整衣裳和头发,唤了璃心等人快过来,谨慎地立在一侧。
站好后,玉珠给福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开门。
吱呀一声,小门开了。
玉珠看到来人,顿时愣住。
是崔锁儿没错,只不过这大太监毕恭毕敬地垂手侍立在一边,门口站着个魁梧英俊的男人,通身的贵气,竟,竟然是魏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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