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堕入西山,天空星子璀璨,兰因山很快就陷入一片黑寂当中。
山下的小树林中火光嶙峋,离得老远就能闻见股血腥味,倦鸟压根不敢经过这里,扑棱着翅膀,绕远路飞走。
吴十三这会儿席地而坐,穿着墨色武夫劲装,他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面容依旧俊美,只是眼神冷漠,唇角勾着抹阴恻恻的笑,就差在脑门上刻“穷凶极恶”四个字。
他的长剑深深插进泥土里,腿面上横放着把沾了血的匕首。
这些天,吴十三一直住在附近,晓得玉珠因和离的事心里不高兴,他不敢搅扰,只能默默窥伺。
今儿傍晚兰因山来了不速之客,是那个魏王,一个正当壮年的权贵,却在天色将晚的时候只带了几个侍卫来道观,绝不正常,怕是只有三岁小孩儿才会相信,那老狗日的是单纯探望。
他躲在暗处观察,果然发现这狗日的魏王将玉珠的仆人们撵走,后头居然开始动手动脚。
吴十三抬眼扫了圈周围,此时,福伯被他背对着绑在一棵树上,嘴里塞了东西,正不住地挣扎,不远处的地上倒着匹被砍了脑袋的死马,血还冒着热气儿。
吴十三狞笑了声,抓起瓷瓶,喝了口酒,往前看去,在他跟上躺着两个王府侍卫,高个子那个被他打了个半死,晕死过去,矮一点儿的侍卫则被他挑断了手筋脚筋,疼得哼哼唧唧。
“你究竟是什么人?”矮侍卫眸子里尽是恐惧:“你晓得我主子是谁么?你居然敢……”
“我管他是谁。”
吴十三足尖踢了下矮侍卫的脸,“急啥呢,待会儿等他下来,老子还要弄他呢。”
侍卫此时满头冷汗,咬牙道:“你究竟是哪方势力!”
“我?”吴十三嗤笑了声:“外公我是这山头的土地爷,谁让你们这群狗不长眼,闯入老子的地盘,坏了老子的心情。”
说话间,吴十三从怀里掏出三颗骰子,俯下身子,凑近侍卫,挑眉坏笑:“别怪外公心狠手辣,老子生平最好赌,今儿给你个活命的机会,咱们猜大小,输家要给赢家赔宝贵的东西,怎样?”
矮侍卫不可置信地瞪着吴十三,这人明明是个外表斯文的美男子,可做出的事简直堪比修罗,那会儿此人突然出现,不由分说就杀马伤人,手段残忍狠辣,令人发指。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喽。”
吴十三将骰子捂在双手掌心,摇了几摇,兴奋地笑:“好,下注吧,买大还是买小。”
侍卫狠狠心:“小!”
吴十三将骰子撒在地上,三颗骰子滴溜溜地转动,没一会儿停下,是五六六。
吴十三嘿然:“看来你运气不太好,输了呀,你该赔我什么呢?”
侍卫此时紧张惊惧的口干舌燥:“我荷包里有银子……”
“不不不。”
吴十三在侍卫面前摇晃着食指:“外公不喜欢银子,外公喜欢……”
吴十三笑得越发邪性,他忽然扯开侍卫的衣襟,抓起匕首,手起刀落,快速削掉男人肩膀上和胸口各一块肉,血顿时冒了出来,侍卫疼得面目狰狞,满地打滚儿,想咒骂报复,可又不敢骂出声,只能紧抿住口,眼泪鼻涕齐流。
“哈哈哈哈哈!”吴十三看见男人痛苦的样子,顿时乐的大笑,血腥味重新唤起他体内的残忍狠辣,他不禁闭眼,深呼吸了口这美妙的味道。
猛地,吴十三睁眼,看向晕倒的高个儿侍卫,他两指夹起那块肉,抵到男人唇边,坏笑:“别他妈装了,吃了它,我不杀你,我数三个数,一、二…”
三还未数,那高个儿侍卫立马睁眼,张口将那块血呼啦差的肉咬住,刚嚼了两下,就转身痛苦地呕吐,一股秽物的酸臭味顿时冒了出来。
吴十三皱眉,怒喝:“像狗似的给老子舔干净!不然宰了你!”
说罢这话,吴十三转身面向那个矮个侍卫,笑眯眯道:“来,咱俩接着赌。”
吴十三还像刚才那样,将骰子握在掌心,摇了几下,他故意将耳朵贴近手背听,笑得狡诈:“这次我赌大,你呢?不可以和我赌一样的哦。”
矮侍卫已经疼得奄奄一息:“小。”
吴十三将骰子掷到地上,一二二,五点小。
矮个儿侍卫总算松了口气,瞪向吴十三,目光如刀,恨不得怕死生吞了这修罗恶鬼。
“哎呦,我输了。”
吴十三耸耸肩,眨着眼问:“是不是该我赔宝贵的东西了?”
矮个儿侍卫没言语,目光下移,盯向插在地上的匕首。
“你想让我割肉?”
吴十三装作很害怕的样子,他咬咬牙,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般,从头上拔下根头发,“疼”得呲牙咧嘴,噘起嘴,将发丝吹到矮侍卫脸上,戏弄地笑:“喏,外公浑身上下就头发金贵,赔给你啦。”
矮侍卫气得五窍生烟,世上怎会有这么坏的人,忽然,他头顶传来这恶魔的声音:
“来,咱们接着赌,这回加大赌注,押你的脑袋怎么样?”
正在此时,远处响起阵杂乱的脚步声。
吴十三懒懒地抬起头,瞧见魏王带着他的三条狗下山了,这人穿着披风,虎步生风,一脸的怒气,眉头都拧成了青疙瘩。
“呵。”吴十三不屑地撇嘴笑,懒懒地靠在树上,一条腿耷拉在地上,挑衅似的望着魏王。
“这位小兄弟,你是谁,为何伤我家下人。”魏王明知道对面的是吴十三,却故意装作不识。
“这位大叔,你又是谁,为何打扰我赌钱。”吴十三亦晓得那是威震天下的魏王,可他也假装不认得。
这时,崔锁儿疾走数步站出来,饶是他跟王爷这么多年,见了不少世面,仍被这杀手的残忍手段弄得心惊肉跳。
崔锁儿食指戳向吴十三,喝骂:“好大的胆子,伤了我家的人,还敢在我家主子跟前逞能,快快束手就擒,跪下认罪!”
吴十三喝了口酒,上下扫了眼崔锁儿,不屑地讥讽:“啧啧啧,这世道连骟驴都会说话了,来,你再嗷几声给外公听听。”
崔锁儿大怒,扭头看向旁边的骏弥,喝命:“还不把这狂徒给咱家拿下!”
骏弥白了眼崔锁儿,静静地立在魏王身侧,一动不动。
魏王双手背后,大步走向吴十三,颇为欣赏地点点头:“够狂、够狠,嘴也够贱,老子喜欢!”
吴十三手撑着长剑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下巴高抬起,讥笑:“以为剃了胡子就是少年了?色大叔,我很不喜欢你。”
“哈哈哈哈哈。”
魏王并未生气,垂眸看了眼散落在地的骰子:“年轻人,你很喜欢赌么?正巧大叔也喜欢,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哦?”吴十三眉一挑:“那感情好啊。”
吴十三眼里闪过抹杀意,笑道:“不过,我得当庄家,赌什么得由我来定。”
魏王做了个请的动作。
吴十三慢慢拔出剑,莞尔:“就赌,我能杀光你们所有人。”
刚说完话,吴十三瞬间出剑,朝魏王门面刺去,魏王跟前的骏弥和另一个一等侍卫急忙拔刀赢了上去,一时间飞沙走石,冰刃相撞发出让人心惊肉跳的砰砰声。
吴十三原本就愤怒,这会子丝毫不留情地砍杀,很快就重伤了那一等侍卫,随之专心与那个叫骏弥的对打。
那边,魏王倒是神情自若,皱眉观看着那两个年轻男人竭力厮杀。
而就在此时,吴十三故意卖了个破绽,转身朝魏王刺去,骏弥瞧见后满面惊慌,更快一步,双臂张开挡了过来,谁知正好中了吴十三的计,硬生生被这狡诈狠辣的杀手削掉半只耳朵和两根手指。
“大叔,你输了。”
吴十三笑的得意,用袖子擦去剑上的血,指向魏王:“你的这个护卫武功不错,但心不够毒,比我还差一点儿,信不信,不出半柱香,我会杀光你们所有人。”
“信。”
魏王拍了拍骏弥的胳膊,让侍卫起来。
他毫不畏惧地站在吴十三的剑前,扭头朝兰因观望去,笑道:“可若是孤王今儿死在这儿,山上的人一定会株连九族,也一定会恨你一辈子,对不对?”
吴十三收起剑,悻悻地撇了下嘴,竖起大拇指:“行,姜还是老的辣,大叔你厉害,老子这庄家赌输了。”
魏王大手一挥,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俩顶多打个平手,不过承小兄弟你叫了声大叔,大叔便让让你,算输了一招,说罢,你想要什么彩头,大叔必给你办到。”
“我想…”吴十三忽然紧张起来,他当然想娶玉珠了,不过不行,魏王是一方诸侯,外头经常传他有孟尝君之风,是一言九鼎的君子,若是提出求娶的要求,老狗日的倒是能满足他,可玉珠宁死不从怎么办?
这事还得缓缓来。
吴十三小指挠了挠下巴,骄矜道:“我要你从你的庄子给我划一块地,不用太多,二十亩就行。”
魏王愣住:“你要地做什么?”
“种菜啊。”
吴十三耸耸肩:“我要当个好人。”
这话再次将魏王逗的大笑,很快,他就了然,这小子之所以要地种菜,怕是为了方便接近观里的美人。
魏王重重地拍了下吴十三的肩,笑道:“孤总以为养的这些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没想到在你跟前竟如此不堪一击,小兄弟,我挺喜欢你的,要不要去大叔府上做事?”
吴十三溜了下肩,将魏王的手抖落,拱了拱拳,斜眼瞅向瘫坐在地、惊吓得面如蜡色的崔锁儿,勾唇坏笑:“我也挺喜欢你的,不愧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物,气度还是有的,到底和那种蹲着撒尿的骟驴不一样,嘿嘿,我爱赌、还好色,等将来我输的只剩条亵裤后,一定去投奔你。”
“好!”
魏王轻拍了下吴十三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走:“小兄弟,大叔在王府等你喝酒!”
月从东山生起,山里的寒气泛了上来。
吴十三双臂换抱住,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王府侍卫拾掇了“战场”,将马尸首埋了、拉走重伤的侍卫,等这些人不见了,彻底消失在夜色中,他这才松了口气。
吴十三急步奔向福伯,发现这老实巴交的小老头又急又吓,出了身冷汗,他赶忙解开绳子,并取下福伯口里的布塞子。
乍得到解脱的福伯瞬间瘫坐在地,不住的咳嗽,甚至还阵阵发呕,他下意识要躲避开这凶残的杀手,虚弱地连连摆手:“你、你别过来啊。”
“伯伯,我是十三哪,你不认识我了?”吴十三单膝下跪,忙要翻看福伯的手腕。
福伯惊恐地推开男人,一想起方才听到什么赌命、什么杀马、割肉,就脚底板发软,他强撑着:“我告诉你,你若是敢伤害我家的姑娘们,我就跟你拼命!”
“你糊涂啦,我怎么会伤害夫人呢!”
吴十三哭笑不得。
“那你为何绑我?”福伯怒道。
“哎呦!”吴十三摊了下手:“我这不是担心出手教训那些狗仗人势的恶棍,血呼啦从地吓着您老爷子嘛,特地让你背对着哩。”
福伯半信半疑,忽地重重地打了下吴十三的胳膊,捶胸顿足道:“你呀你,怎么就改不了胡人的野性,那可是魏王爷,你得罪了他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吴十三无所谓地耸耸肩:“可看起来方才是他吃亏了。”
转而,吴十三恭恭敬敬地扶起福伯,他觉得以后一定得尊重福伯、爱护璃心,这样玉珠才会对他有好印象。
吴十三啐了口,扶着福伯上山,愤慨道:“伯伯您别老误会我啊,原是今儿我从外地回来,去了趟陈府,意外得知夫人早都搬到兰因观了,这不,我忙不迭又赶到郊外,刚从小路上山,就看见观门口守着脸生的男人,我心里疑惑啊,偷偷趴墙上看,您晓得我看见什么了,那老狗日的王爷脱了衣裳,正在摸袁夫人的手,我瞧的真真儿的,他那根棍儿都窜天了!”
“哎呀,你这人说话怎么总是这么粗。”
福伯嗔了句,猛地反应过来吴十三的话,顿时停住脚步,惊道:“不会吧,王爷这么尊贵的人,怎么能做出此等下作的事。”
“怎么不会,待会儿回观里问问夫人不就晓得了。”
吴十三冷哼了声:“我看那老淫棍把你从道观支开,就是有预谋的,哼,我才不会叫我的朋友们受到伤害,哪怕拼了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一番话下来,福伯对这个年轻男人的印象比之前发生云恕雨之事时更好了,关切地叹道:“不论你出发点是什么,总之以后行事可不能这般暴戾鲁莽了,仔细招惹杀生之祸。”
蓦地,福伯猛转身望向吴十三,仿佛忽然反应过来似的,皱眉道:“你不是出去找孩子了么,怎地回来了?孩子她……”
吴十三暗啐了口,可算说到正题了。
他故作羞惭,低下头,支支吾吾了半天:“哎,我实在对不住夫人。”
听见这句话,福伯心里便了然,叹了口气,拍了拍吴十三的手:“寻一个失踪了两三年的孩子,本就如大海捞针,你也尽力了,待会儿去观里,缓缓和姑娘说,我怕她伤心过度,一时间想不开。”
“哎。”
吴十三忙答应了,心里激动得很,他终于从黑夜走到了白天,能堂堂正正和玉珠见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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